第五十三章 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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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涼王轉頭看著占據了自己胡床的年輕小將。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夜色裏突然的襲擊,殺的凶猛又快速,但他當時也不覺得如何,還走出來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來送死,還沒看清,身邊就冒出一個渾身是血披頭散發的小將——似乎從地下冒出來, 又似乎是原本躺在地上的死屍。
    接下來他的視線裏隻有血肉橫飛,除此之外什麽都沒看清,然後那小將站在他身後,長刀橫架在他的脖頸上。
    西涼王被擒的喊聲劃破夜空。
    接下來就是一片又一片的人倒下去,然後被一片又一片人冒出來密林一般將這邊圍住。
    他被五花大綁,身後的小將也離開了。
    等再一次看到這小將時,天亮了, 小將纏滿了傷布, 頭發束紮,露出麵容,年紀比他想象的還要小。
    長的也很好看。
    “你讓我想起了楚岺。”西涼王第一句話就這樣說。
    小將摸了摸下巴:“我跟他是差不多,不過楚將軍幹掉的是你爹,現在幹掉你的是我,你以後可以再記住一個名字。”他再次重申一下,“謝燕來。”
    是個挺驕傲還很愛炫耀的年輕人,唯恐別人記不住他的名字,西涼王哈哈一笑念了遍,點點頭。。
    “謝燕來。”他說,“幹掉我,不一定是勝利,你現在應該做的是, 放了我, 否則, 你就死定了。”
    謝燕來嗬嗬笑:“我始終搞不懂——”說到這裏他嘶嘶兩聲,似乎是傷痛厲害,咬牙喊一個名字“小山——”
    西涼王看到站在自己身邊的一個年輕人蹭地到了胡床邊,拿著半塊丸藥之類的東西, 要往謝燕來嘴裏塞,又猶豫著。
    “小爺,不能再吃了。”他低聲說。
    謝燕來劈手奪過塞進嘴裏:“我心裏有數。”吃下這丸藥,繼續沒說完的話,聲音有些含糊,“你們這些厲害的人物,一旦被抓了,還威脅別人,不知道是聰明還是太蠢,不,是太驕傲。”
    他仰麵躺好,將藥丸咽下,深吸一口氣,緩解了疼痛。
    “自以為自己厲害很重要,但落入他人之手,還有什麽厲害重要啊。”
    “我既然敢來抓你,就奔著同歸於盡來的,死了就死了唄,我要是怕死,我來這裏幹什麽?”
    西涼王道:“你跟我同歸於盡有什麽用,我死了,我還有兒子。”說到這裏他倨傲一笑,“你信不信當知道我被擒那一刻,我們西涼已經有了新的大王?我現在什麽都不是了,你休想用我來威脅西涼,就算大夏的援兵來了,也沒用,你和大夏什麽都撈不到——”
    他話說到一半的時候,胡床上的小將又在喊要水喝,那個叫小山的兵士忙給他喂水,喂了幾口,又說難喝不喝了,還抱怨小山動作不夠溫柔,不如他的婢女。
    “等回去了,我去跟小爺的婢女姐姐們好好學。”小山連連許諾。
    西涼王不介意他的插科打諢,等他們喝完了說完了,接著說:“所以,謝燕來,你現在應該做的是,放了我,跟我好好和談,我已經給大夏送了議和書,既然你抓了我,我願意議和的時候再讓步,這樣你和大夏都各有所得——”
    “行了,大王,你不用說了。”謝燕來懶懶打斷他,擺了擺裹著傷布的手,“誰說我沒所得?西涼立刻有了新大王又如何?殺了你這個西涼王,就是我謝燕來最大的得,我這輩子值了啊,青史留名啊,這就是我撈到的,至於對戰局有沒有影響,大夏又有什麽所得,不關我的事。”
    戰局和大夏不關他的事?西涼王失笑那他跑來送死,就是為了名留青史?
    “你——”他要接著說。
    但這一次剛開口就被謝燕來喝令:“堵上他的嘴。”
    旁邊守著的兵士們立刻扯了些破布條將西涼王的嘴也綁裹上了。
    謝燕來哼了聲:“吵死了。”
    說這句話應該配個很帥氣的向內翻身的動作,但可惜他現在身上被裹得像個木頭人,心裏想著翻過去了,但腿還沒放下來,又不知道扯了哪裏的傷,讓他發出一聲悶哼。
    “小爺——”小山一直盯著他呢,立刻撲過來,上上下下看,聲音緊張,“哪裏痛?怎麽樣?還有什麽藥可以吃?”
    謝燕來一隻腿放下,一隻腿翹著,上半身轉過去了,下半身還平躺著,閉了閉眼:“聒噪!閉嘴!把我扶好!”
    小山這才看到謝燕來的動作,忙伸手把他的腿搬過去——
    “小爺,你身上的傷平躺著好。”他又說,“幹嗎側身躺著?”
    謝燕來嗤聲:“因為好看。”
    這有什麽好看難看的,小山不解抓抓頭。
    “行了,別盯著我了,出去盯著外邊。”謝燕來背對他說。
    小山應聲是,要走又停下,低聲問:“小爺,你還好吧?還撐得住吧?”
    “你是真囉嗦啊,外邊要是撐不住,我撐住撐不住又有什麽要緊。”謝燕來不耐煩說,但還是回答了一句,“我撐得住。”
    小山得到了回答,也得到了安慰,高興地應聲是出去了。
    謝燕來一動不動,麵向裏躺著,嘴裏咬著一個香囊,因為用力,香囊似乎都要被嚼碎了。
    香囊並不香,沒有了杏仁的香氣,信紙的墨香氣也聞不到,口鼻間隻有血腥氣——
    廝殺中衣袍都被血水浸染,戴在脖子裏貼身藏著的香囊也沒能逃過。
    他緊緊咬著香囊,這樣每次在要陷入昏迷鬆開香囊的時候,猛地驚醒。
    這樣,他才能保持清醒。
    雖然可能很快就會死,但不到死的那一刻,他依舊是勝利的掌控者。
    小山站在營帳外,看著即將籠罩大地的夜色,臉也變得陰沉。
    “小爺還好吧?”一個兵士低聲問。
    小山歎口氣:“疼得連水都喝不了幾口,身子都動不了。”
    兵士沉默不語。
    又一個兵士疾步而來,看到他們的神情,有些遲疑停下。
    小山視線看向他,道:“什麽事?”
    穀夶
    兵士道:“西麵也被圍住了。”
    小山的臉沉了沉:“來得還挺快。”
    “這樣的話四麵都被圍住了,就算我們援軍來了,我們也不好突圍了。”兵士低聲說。
    他們人馬太少了。
    三人向蒙蒙暮色看去,在王帳外圍繞著一圈又一圈兵士,如同八卦陣,但又不同,如果有人在空中俯瞰,會發現宛如含苞欲放的花。
    這是小爺想出來的軍陣,還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六花陣。(注1)
    當四麵大軍奔踏過來時,它會綻放得詭異又妖豔。
    然後零落成泥。
    小山嗬一聲,抱臂挑眉:“突圍?我們既然來了,就沒想突圍,我們就是來斬殺西涼王,做到這個,心滿意足。”
    報信的兵士嘿一聲笑了,誠懇說:“小山哥,你學小爺一點都不像,小爺比你高,比你好看。”
    小山呸了聲,抬腳踹他:“快滾去繼續查探。”
    那兵士跳著躲開哈哈大笑著跑開了。
    這一夜小山一直守在外邊,雖然心裏極其惦記謝燕來,但還是下定決心沒回王帳,如果這些西涼兵有了新的大王,新大王一聲令下踏平一切衝過來,他要為小爺守住最後一關。
    夜色漸漸淡去,蒙蒙晨光中,四周似乎有喧嘩。
    靠坐在地上的小山猛地坐直身子,遍布紅絲的眼銳利向喧聲方向看去。
    但並沒有兵馬廝殺的聲音,視線裏有一隊人馬疾馳。
    “報——西涼使者到——”
    西涼使者?小山皺眉,先前也有西涼兵部什麽王子什麽頭人的來派使者,但謝燕來說了,西涼王在這裏,其他人沒資格派使者,派了的也都不是使者,直接砍了。
    幾次三番後,那些人也不敢來了。
    怎麽現在又派來了?還帶進來了?
    “怎麽回事?”小山喝道,看著越來越近的兵馬。
    除了大夏兵士,還有穿著普通衣袍以及西涼衣袍的人——
    “報謝將軍,是援軍帶來的從西涼城來的使者。”衛兵們喊道。
    這一句話裏包含了兩個意思,援軍?援軍已經到了?小山的視線落在兩個穿著普通衣袍的男人身上。
    “你們是鍾帥派來的援軍?”他問。
    兩個男人搖頭,又點頭。
    莫名其妙,是還是不是?小山皺眉,衛兵已經近前,將一枚令牌給他看:“他們拿的確是鍾帥部的腰牌。”
    小山看了一眼,確認無誤,再看那個西涼使者,西涼城來的使者,所以是新大王派來的?
    “讓他去見西涼王。”普通衣袍的男人抬了抬下巴,“他有話跟西涼王說。”
    這男人怎麽看都不像兵士,小山心裏嘀咕一聲,但他是相信鍾帥的,不再多問,帶著這西涼使者進了王帳。
    “大王——”
    西涼使者剛進來,就噗通跪下來,在地上叩頭大哭,把小山,以及昏睡的西涼王都嚇了一跳。
    西涼王睜開眼,視線凝聚在這使者身上。
    “大王。”使者抬起頭,“王城,被土匪劫掠了——”
    土匪劫掠?
    西涼王一瞬間還以為自己沒睡醒,在做夢,怎麽聽到這麽荒唐的話?
    西涼王城哪來的土匪,什麽土匪能劫掠王城?!
    “真的,大王啊。”使者哭道,從懷裏拿出一枚玉環,“大王子,還被他們,殺了——”
    西涼王隻覺得一道雷劈下來,兩耳嗡嗡,視線裏隻剩下使者舉著的玉環。
    他當然認識這個玉環,這是他父王傳授給他的,而他在出征前,才傳授給大王子的。
    “把他的嘴解開。”
    不知什麽時候翻過來身來的謝燕來在胡床上忽道。
    小山回過神,衝過去撕下裹著西涼王嘴上的布,刺耳地咆哮頓時響徹營帳。
    “我不信!我不相信!這不可能!”
    看著一直鎮定如山的西涼王如同山石崩塌般咆哮,顫抖,躺在胡床上的謝燕來挑了挑眉,嗬嗬一笑:“沒有什麽不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呢?他都能在送驛信的途中認識一個叫楚昭的女孩,這世間還有什麽不可能發生的事呢?
    說完這句話,他看向小山。
    “小山,去讓鍾帥問三王子,大王子死了,他想不想當西涼王。”
    ......
    ......
    注1:是唐代名將李靖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