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晉江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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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

    蛋蛋……不見了。

    明天又要去上學,  坐在榻榻米上,奈奈子的小腦袋都要鑽進書包裏了,也沒找到她星期五晚上藏進書包裏的那個掉色了的蛋蛋。

    她翻起書包,  把書包裏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  鉛筆盒、寫字本、創口貼、小手帕、兒童水壺……零零散散的一堆東西,散落在榻榻米上,書包倒了個底朝天,但奈奈子也沒看見那顆被醋泡了兩次後褪色變白的蛋蛋。

    周末兩天她都沒想起來這顆蛋,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不見的。

    看著麵前這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奈奈子垂著小腦袋想了一會兒,然後翻過身,慢吞吞地爬到了正在看電視的果戈裏邊上,  拽了拽他的衣服。

    “……果果裏。”

    “嗯?”

    盤著腿坐在榻榻米上,麵前的小矮桌上還擺著一杯果汁,  撐著腦袋看電視的果戈裏很有耐心地把視線從電視屏幕移到了奈奈子的身上,  彎起眼眸微笑地看著她。

    奈奈子麵癱著一張小臉看著他,在腦子裏努力組織著語言,  語速很慢地問道“你有沒有,  看見蛋蛋?黑色的、圓圓的那個……泡在醋裏、然後、變成白色了。”

    “唔~~~”雙手抓著自己盤起來的腿,果戈裏的身體左右晃來晃去,  仰起毛茸茸的白色小腦袋,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笑眯眯地說道,“讓我想一想……是有看到呢~還是沒有看到呢~?……哎呀,  好像記不清楚了呢~”

    帶著俄羅斯口音的日語聽起來很別扭,  但是果戈裏卻一點都不會因為自己奇怪的口音而選擇減少他說的話,  甚至恰恰相反,  他似乎覺得學會一種新的語言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說出每一句話聽起來都像是在表演話劇一樣感情充沛,讓人覺得他那樣瘦小的身軀裏竟然會充盈著這樣飽滿的精神,簡直就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但是奈奈子半點沒有因為他的語氣而有什麽反應,她緩慢地“噢”了一聲,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就又慢吞吞地爬了回去,埋頭收拾自己的小書包去了。

    洗完澡的亂步擦著頭發從浴室裏出來,目光瞥過了房間裏開著的電視,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一部最近熱播的晚間偵探電視劇,據說是改編自某位外國新銳小說家的作品,不管是原著還是改編劇都廣受好評。

    電視裏的主人公麵對著死者留下的訊息皺起了眉頭,幾個神色各異的配角站在一旁,或高聲嚷嚷、或交頭接耳、或沉默不語,幾個鏡頭的切換間,就展現出了他們鮮明的性格和各自的身份。

    亂步抓著毛巾站在電視前看了兩分鍾,胡亂把濕漉漉的頭發擦了個差不多,就歪著腦袋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這種無聊的東西有什麽好看的,凶手一看就知道是那個禿頭西裝男,一點意思也沒有——換台換台、今晚東○頻道會放哥x拉的電影,我要看那個!”他理直氣壯地指使起了果戈裏,半點也沒覺得自己“劇透”的惡行有什麽不對的。

    畢竟這部電視劇是真的很無聊嘛!原作的小說或許會好看那麽一點,但是這些演員的演技在他眼裏就太差了一點,好像巴不得觀眾一眼就看出來凶手是誰一樣。

    電影結束的時候正好是九點半,亂步準點關掉了電視,趕兩個小屁孩去睡覺。

    奈奈子踩著小板凳刷好了牙,從衛生間裏跑出來,鑽進壁櫥裏,把她的被褥和小枕頭拖了出來,。

    壁櫥是從地板延伸到天花板上的,內部用隔板分成了三層,最上麵一層是冬天的厚被褥和棉衣,中間一層是亂步的被褥和其他季節的衣服,最底下一層是果戈裏睡覺的地方。奈奈子太矮了,夠不到中間一層,所以她的小被子也放在了最底下的這一層。

    費力地把自己的被褥拽了出來拖到了房間中央,奈奈子趴在榻榻米上,努力地用自己的小短手鋪好了被褥,然後又爬起來,跑回了壁櫥邊,鑽進壁櫥裏想要拿自己的小黃鴨玩偶。

    小黃鴨玩偶被放在了壁櫥的最裏麵,奈奈子縮著腦袋爬進壁櫥裏,抓到了她的小黃鴨,就手腳並用地想要往後挪退出去。

    壁櫥對大人來說有些狹窄,但是對小孩而言還算寬敞。抱著枕頭坐在壁櫥裏,果戈裏微微彎起了金色的眼睛,往邊上挪了挪,給奈奈子讓出了空間來。壁櫥裏沒有燈,隻有從外麵起居室裏落進來的半截燈光,他微微貓著肩膀縮在昏暗的角落裏,眼底的金色好像都變成了暗沉的色彩。

    他看著奈奈子抓著小黃鴨玩偶,快要從壁櫥裏退出去了,突然嘴角弧度不大地上翹起來,露出了一個看起來有點奇怪的微笑,語調輕盈地說道

    “那個蛋、其實飛走了喲。”

    他的話輕飄飄的,好像是鳥兒拍著翅膀飛走時落下的一片羽毛,一點重量都感覺不到。

    “我看見它從窗口飛走了,就在昨天早上我們出門的時候,你忘記把窗戶關上了,不是嗎?然後它就從沒關上的窗戶那裏飛走了。純白色的蛋,在早晨的陽光下閃著漂亮的光,就像是寶石一樣。”

    奈奈子聽見他輕聲說道,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奈奈子,金色的眼眸注視著奈奈子黝黑無光的瞳孔,稚嫩的臉上露出的是一種奇特的、像是“成熟”、又像是“純粹天真”的神情,發音奇怪的日語好像在吟唱著一首詩。

    奈奈子抓著小黃鴨,半截身子還在壁櫥裏,隻有屁股在外麵。她看著果戈裏,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用確定的語氣,慢慢騰騰地說道

    “……我關了,窗戶。”

    “不,你沒關。”果戈裏微笑地眯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奈奈子被他說得又垂下頭想了想,在五秒鍾的思考後,她再次抬起小腦袋,無比確定、斬釘截鐵地說道“……不,我關了。”

    她肯定關了,這麽熱的天氣,不關窗戶會被太陽曬死的,而且關了窗戶才能開空調,她不可能沒關的。

    “好吧,那麽就是關了。”果戈裏做出了退讓的姿態,他盤著腿坐在壁櫥裏,向後靠在了牆壁上,手裏抱著印著卡通圖案的小枕頭,微笑著說道“但如果關了的話,那顆蛋又是怎麽從窗口飛出去的呢?”

    奈奈子麵無表情地回答道“它自己打開窗戶,飛出去了。”

    “唔~難道一顆蛋也會自己打開窗戶嗎?”

    果戈裏用疑問的語氣說道。

    【……那難道一顆蛋就會飛了嗎?】

    奈奈子用自己黑漆漆的、沒有神采的眼睛盯著果戈裏,毫無表情的小臉上顯露出了這樣的意思來。

    果戈裏眨了眨眼睛,然後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用樹梢鳴叫的鳥兒般輕快的語氣,對奈奈子說道“為什麽不會呢?和其他鳥兒一樣在天空中自由的飛翔——難道不是蛋被孵化出來後必然的命運嗎?既然如此,那麽早一點和晚一點學會飛翔,那又有什麽不同呢?”

    “……”

    奈奈子抓著她的小黃鴨,板著一張毫無波動的小臉,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她在思考一個問題。

    “鱷魚”、或者是“烏龜”——用日語應該要怎麽講來著?

    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到這兩種動物對應的日文單詞是什麽,畢竟她之前也沒有接觸到這兩種動物的時候,自然也就沒有學過。

    於是奈奈子的臉上露出了一點迷茫的神色。

    果戈裏放下了手裏的枕頭,伸出手放在了奈奈子的小腦袋上,輕輕地摸了摸,年幼的小臉上是毫無實感的微笑“……你想要去【外麵】嗎?aлehьkar  |  6aka?”

    他又蹦出了一句奇怪的俄語,奈奈子沒聽懂,隻大致知道好像是個指代她的稱呼。

    奈奈子想也沒想就對他搖了搖頭。

    “為什麽?”果戈裏語氣毫無變化地問道。

    奈奈子語氣毫無起伏地回答他“外麵……沒空調,好熱。”

    突然意識到好像有哪裏不對勁的果戈裏“……”

    小男孩的臉上露出了認真思考的神色,他想了想,

    發現奈奈子說的好像也挺對。

    鋪好了自己的被褥,聽著兩個小蘿卜頭嘰裏咕嚕地說完了話,亂步伸手一扯奈奈子睡衣屁股上的小恐龍尾巴——是的,他又給奈奈子買了夏天款的小恐龍新睡衣——發揮自己作為“爸爸”的權威,大聲催促道

    “奈奈子!快去睡覺!”

    “噢……”

    拖著她的小黃鴨玩偶,奈奈子從壁櫥裏爬了出來,然後躺進了自己的小被窩裏,把睡衣後麵硌屁股的小恐龍尾巴扯平放好,抱著小黃鴨閉上了眼睛。

    屋裏的燈被亂步關上了,隻剩下了桌上亮著的一盞小夜燈。屋裏的空調發出了輕微的運作轟鳴聲,除此之外就隻剩下了他們三個人細細的呼吸聲。

    奈奈子睜開了眼睛,盯著天花板上滅掉了的吊燈發起了呆,過了好半天,突然伸出小短手,挪到被褥的邊緣,拽了拽不遠處亂步的被子。

    “爸爸。”

    “唔嗯……?”

    “果果裏不去上學嗎?”

    “不去……”

    奈奈子“噢”了一聲,安靜了一會兒,亂步都快要睡著了,就又突然聽見奈奈子叫了他一聲“爸爸。”

    “唔嗯……又幹嘛……”亂步翻了個身,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含糊地應聲。

    “……果果裏說、雞蛋會飛。”

    奈奈子幹巴巴地說道,語調聽起來就像是方便麵裏的脫水蔬菜包一樣幹癟。

    亂步“……”

    壁櫥裏還沒睡著的果戈裏“……”

    “……明天會讓與謝野小姐教他讀書的!”亂步一扯她的被子,罩住了她的小腦袋,語氣強硬地轉移話題大聲說道“好了所以現在快點去睡覺!小孩子太晚睡覺明天起床會變成熊貓眼的!”

    又“噢”了一聲,奈奈子這次真的老老實實地閉上了眼睛,抱著小黃鴨睡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