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晉江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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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大學是奈奈子完全陌生的一段“人生”。
在奈奈子還不是“奈奈子”, 而隻是“林奈奈”的時候,她隻活到了十六歲,連高中都才上了一半, 就因為熬夜幾天沒睡覺然後猝死了。
雖然說“高三”和“高考”也是她沒能活到的時間, 但學習和考試總是差不了多少,無非就是功課更多、考試更重要而已。在習慣了日本中小學的教學模式後,高中三年級和高中二年級也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
然而“大學”卻是完全的不一樣的。
沒有固定的“班集體”,也沒有固定的“課表”,相比起同班同學, 社團和小組才是和他人交際最常見的渠道,老師們也是來去匆匆, 選修的課程五花八門, 還有跨班級、跨院係的混班授課……
如果說中學的時候,一個班級的師生就是一罐餅幹裏的“餅幹”, 那麽到了大學, 裝著“餅幹”的“鐵罐”消失了。
所有的老師和學生都是“學校”這個大池塘裏的遊魚, 即使有著“魚群”的概念存在,也鬆散得近乎是沒有。
上課的模式和中學截然不同, 課業的難度也一下子提升了幾倍,一節課講的知識點抵得上中學時一個月的量, 老師上課講的是“1 1=2”,下課布置的作業是“求三元二次方程組的解”。
奈奈子上課聽得很吃力,下課作業寫得更吃力,還要記得按課表跑去上一堆亂七八糟的公共課。
上大學的第一天, 下課回了偵探社的奈奈子埋頭寫了六個小時的作業。
上大學的第二天, 下課回了偵探社的奈奈子直到淩晨一點還在寫高代作業。
上大學的第一個周末, 回了偵探社的奈奈子窩在房間裏啃了兩天半的專業書籍。
上大學的第十天, 埋頭吭哧吭哧寫數分作業的奈奈子用完了開學以來的第三本草稿本。
……
沒有上過大學,學的知識也完全更新,從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這一刻開始,奈奈子就已經完全沒有老本可以吃了,本來對她來說都還算輕鬆的課業瞬間從noral模式切換成了hell模式。
從開學起,果戈裏看見她每天回來就都是在做題,要不然就是抱著厚厚的專業書劃拉草稿紙,一進偵探社就坐到了空置的辦公桌邊,除了吃飯和去洗手間,屁股都不挪一下,如果當天沒課沒去學校的話,奈奈子就能從早一直寫到晚,隔幾天就攢了一堆的問題去問國木田。
他有湊過去看過奈奈子寫的題目,那些複雜的數字和公式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理科知識水平,剛開學的那幾天,他還能看懂幾道題目,等到半個月之後,他就一道題也看不懂了。
被知識淹沒的日子過去了一個月,奈奈子才終於勉強適應了大學的生活——或者說是比高三還要累的“寒窗苦讀的生活”。
除了學習以外,學校裏不管是社團活動還是交際娛樂,奈奈子全都沒有參加過,大學“班級”的觀念太鬆散,直到一個月過去,奈奈子也連一個同學都沒有眼熟,每天都是自己一個人,上完課就回偵探社,或者是泡在圖書館裏學習。
上大學好累。
每天作業寫到十二點,奈奈子感覺自己已經快要禿了。
又是一個沒有課的周末,早上才剛來偵探社沒多久,奈奈子就又背起了她沉甸甸的書包,準備去學校的圖書館還書,順便再借幾本參考書。
不借書不行,隻靠著上課用的教材,她完全寫不完作業,每次都一堆的題目都不會寫,老師布置的作業和上課講的知識點完全不是一個東西,看教材也隻有簡單的步驟,動不動就“易得出”。
上了一個月的課,奈奈子最大的感想就是“易得出”這個詞應該要滾出教材界,明明那些推算過程既不“易”也“得不出”。
“爸爸,我去學校圖書館了。”
背上書包的奈奈子對坐在辦公桌後看漫畫的亂步說道。
她十八歲了,亂步也三十歲了,但是三十歲的亂步也依然天天上班摸魚看漫畫,看起來和二十歲的時候沒有什麽差別,連樣貌都沒多少變化。
二十六歲的國木田走在大學的校園裏會被當做是老師,但三十歲的亂步走在大學的校園裏,卻還隻會被人當做是剛入學的大學生。
他甚至昨天下午還在公園裏和一群小學生一起玩彈珠,半點都不像是個“靠譜的成年男性”。
不靠譜的成年男性還在一門心思看他的漫畫,隨口“噢”了一聲,叮囑了一句“帶上果戈裏,早一點回來,天黑前不能回來的話記得打電話。”
“嗯。”奈奈子點頭,背著書包跑去天台找果戈裏了。
她升入高中之後,大概是因為長大之後就不像是小時候那麽容易丟了,亂步對她管的就鬆了一些,偶爾晚上出門玩也可以,隻是不能太晚,也要事先說好。
但是大多數時候,亂步還是會讓果戈裏和她一起出門,尤其是晚上或者是去比較遠的地方。像是她上大學之後,果戈裏就還是經常會來學校等她下課,然後一起乘電車回偵探社。
奈奈子本來也不怎麽出門,尤其是三輪轉學去京都之後,她就更少出去玩了,所以她也沒有覺得亂步管得嚴。和果戈裏一起出門也沒什麽,下課回來的話還可以讓果戈裏幫她背書包,出門買東西的時候也同理。
她在天台找到了在和幾隻烏鴉聊天的果戈裏,然後去了偵探社附近的車站。日本的軌道交通很很便利,乘坐電車,他們隻要一個小時就能到到達位於東京的東工大。
東工大有著一個外形很別致的圖書館,看起來就像是一塊巨大的芝士蛋糕。雖然今天是周末,但圖書館裏還是有不少來自習的學生。
刷學生證在機器上還了書,奈奈子又進了借閱區裏,在一排排書架上找自己這次要借的專業書。
果戈裏沒有學生證,但是他每次也總能跟著溜進來,奈奈子在找書,他也在借閱區裏隨意翻書看。他正好是念大學的年紀,學校裏也有些留學生,因此就算他光明正大地在圖書館裏到處溜達,也都沒有人發現不對。
在男女比例101的東工大,他在圖書館裏亂晃蕩,對其他的學生而言,或許還沒有穿著裙子的奈奈子顯眼。
但是來圖書館的學生,更多的都既不在意留學生,也不在意女孩子,他們在意的是手上寫不出來的數學/物理/化學/建模/材料應用題,還有自己日益後退的發際線。
一排排整齊排列在書架上的書籍,書籍上印著的都是要麽過分晦澀、要麽過分簡潔的書名,尤其是配合上五花八門的片假名,看起來就更讓奈奈子頭暈了。
對照著自己記在手機備忘錄裏的清單,奈奈子花了快半個小時,才一本一本地把自己這次要借的書找了出來。
最後一本《解析概論》在書架的最上排,奈奈子努力地踮起了腳,伸手去夠,但還是夠不到。
她的個頭太矮了,就算每天都有在喝牛奶,但還是十分艱難地才在不久前夠到了一米五的邊,沒能擺脫掉身高倒數的命運。
現在她認識的人裏麵,隻有還沒小學的畢業的咲樂比她矮,和她同齡的鏡花都已經比她高半個頭了。
鞋跟落回了瓷磚地麵上,奈奈子仰頭看著書架最上方的那本《解析概論》,沒有表情的小臉看起來十分的嚴肅。
【……果果裏跑哪裏去了。】
奈奈子想到了她好用的工具人。
在“尋找工具人”和“尋找工具梯”之間徘徊,她還在猶豫著該選哪一個,沒糾結幾秒,邊上不遠處就傳來了一個男生的聲音。
“江戶川?”
因為是在圖書館裏,所以控製著放輕了些音量,奈奈子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下意識地轉過頭去,就看見了一個穿著衛衣、帶著眼鏡的男生,就年紀看起來應該是個學生。
雖然對方叫出了她的姓氏,但奈奈子半點也沒認出來這個男生是誰。
是個陌生人,奈奈子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對方,隻看著這個男生,深黑色的眼睛慢騰騰地眨了一下,抱著懷裏幾本厚厚的書,一步不挪地站在原地。
男生看出來了她目光裏的陌生,走到了奈奈子麵前停下,笑道“我是江口,和你同班的,前天笠島老師的數分課,我就坐你隔壁,記得嗎?”
【……】
【完全不記得。】
入學一個月了,連老師的臉都沒記住兩個,奈奈子哪裏會記得每次上課都隨機座位的同學。
“唔。”奈奈子試圖用沒有意義的語氣詞蒙混過關,畢竟這種時候說出“我不記得你”,總感覺很沒有禮貌。
……雖然她是真的不記得。
男生沒有多在意奈奈子的這個語氣詞,隻是笑了笑,轉頭看向了書架上奈奈子剛才仰頭盯著的位置,問道“我剛才看你站在這邊……是要拿《解析概論》?”
“嗯。”奈奈子看著他,點了一下腦袋。
她想了一下,又開口想要對男生說一點什麽,與此同時,站在她兩三步遠的地方,男生也再次張口,想要和她說些什麽。
“你能不能——”
“我幫你——”
“——要回去了嗎?”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背後就突然響起了少年耳熟的嗓音,尾音微微揚起,像是樹葉卷起了一個尾尖,把她和男生的話都打斷了。
奈奈子轉過腦袋,仰起臉,就看見了果戈裏帶著純良微笑的臉龐。他站在奈奈子身側靠後半步的位置,膚色瓷白的臉微微低下,金色的眼眸半斂,對上奈奈子黑黝黝的眼睛,那雙金色的眼眸依然保持著半彎的弧度,眸光明亮得像是月牙。
從奈奈子的腦袋邊上伸出了手,果戈裏的指節一勾,就將書架最上方的那本《解析概論》拿到了手裏,然後疊到了奈奈子懷裏抱著的幾本書上。
要借的書都找齊了。
“呃……”男生也被突然出現的果戈裏嚇了一跳,直到果戈裏把書從書架上拿了下來,他才回過了神,看向奈奈子,“這位是……江戶川你的男朋友?”
努力地把懷裏抱著的書弄整齊了,奈奈子搖搖頭,回答他“是家裏的人。”
男生臉上的神色有些猶豫,還是和果戈裏問好“你好,我是江戶川的同學。”
“你好~”果戈裏笑眯眯地回應他,甚至抬手和男生打了個招呼,繼而又低頭看向了奈奈子,“還有要找的書嗎?”
“都找到了。……一年級隻能借這麽多書。”奈奈子回答他。
果戈裏靠得有點近,她如果想要看著他的臉回答的話,得要努力地把自己的腦袋仰起來才行,她剛才隻仰了幾秒,就覺得有點不舒服,現在索性就不看果戈裏的臉了,隻低頭看了看懷裏抱著的一摞書,就把視線在周圍的書架上胡亂轉來轉去。
“那我們就先走了。”
果戈裏語調輕快地對男生說道,語氣和姿態都自然得像是在和一個熟人告別,而不是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一麵之緣”的陌生人。
男生像是還想要說點什麽,但果戈裏已經說了告辭,奈奈子也抱著書轉身要走了,這樣一副“對話結束”的氛圍,他也不好繼續說,隻能跟著果戈裏的話,和兩人說了一句“再見”。
奈奈子和他說了“拜拜”,就抱著書,去自動借還機器上,刷學生證借了書,然後把這些書全都塞進了書包裏,又把書包塞進了果戈裏的手裏,和果戈裏一起出了圖書館的大門。
“不記得嗎?”離開了像是巨型芝士蛋糕的圖書館,背著書包的果戈裏對奈奈子問道。
奈奈子“?”
她抬起臉,露出了一點困惑的眼神,不知道果戈裏是在說什麽。
“剛才在圖書館裏碰到的那個‘同學’是誰。”果戈裏這麽說到,說完,又十分“貼心”地補充了一句,“——名字,還有長相。”
奈奈子“……”
奈奈子十分懷疑果戈裏是在嘲笑她,雖然她好像沒有證據。
她一直都不太會認人,因為不愛和人打交道,很少會有熟悉的人,也因為本來也不是很擅長記這種東西。所以別人和她打招呼,她完全想不起來對方是誰,這種情況還是很常見的……反正糊弄著糊弄著也都能糊弄過去。
家裏蹲可能都自帶“鴕鳥”屬性,花袋就是這樣,奈奈子雖然現在沒有那麽家裏蹲了,但是她還是很“鴕鳥”,反正能糊弄過去的事情,奈奈子就都會糊弄過去,不想去認真分析了。
她扭過了頭,不看果戈裏,也不回答他的問題,隻留給果戈裏一個小馬尾辮晃來晃去的後腦勺。
果戈裏也不追問她,隻偏過腦袋看了看她,彎著眼眸微笑了起來。
奈奈子不太會認人,不記得那才正常的。
她會記得的隻有兩種人她熟悉的、以及她在意的。
反過來說,她所不記得的人,就是她不熟悉、也不在意的人。
——這是一個相當好用的判斷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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