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趨利避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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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擂鼓聚將似乎沒有什麽意義,畢竟,像接種牛痘這種事,隻要上麵下一道命令,就可以輕易的完成了,然而,許一凡卻沒有這麽做。
沒有意義嗎?
不,非常的有意義,相當的有意義,而這個意義,對於西征軍,對於殷元魁,甚至對於大炎王朝,都是具有很大意義的,至少,在軍心和士氣上,取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接種牛痘是一件非常繁瑣的事情,今天隻是一個開始而已,二十多萬人,想要一天接種完,那是不可能的,於是,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整個康城都在忙著這件事,而許一凡卻再次消失了。
從校武場離開之後,許一凡既沒有去元帥府,也沒有去感染部,而是回到了那間他一共沒有住過幾次的參將府邸。
府邸不小,據說是康國之前,某位一品大員的府邸,府邸的格局,自然跟中原的府邸無法相提並論,不過,從很多地方的設計來看,還是能夠看到中原建築的影子,隻是,西域本地的特色更加的濃鬱一些。
府邸很大,也很空曠,原本府邸內值錢的東西,早已經被搬空了,隻剩下一個偌大的宅子而已,對於住所的優劣,許一凡並不在乎,他很累,真的很累,連續二十多天的忙碌,不敢說日夜不休,但是,也差不多了。
說實話,如果沒有前世的記憶,如果他不是曾經在麻省理工就讀過的話,如果沒有前世那些前輩的經驗的話,別說二十來天就控製瘟疫了,就是給他十倍的時間,二百天都白搭。
成就是有的,而且很大,不過,這種成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完成的,在外人感到震驚和佩服的時候,許一凡卻沒有感到有什麽可以興奮的地方。
回到府邸之後,許一凡隻想好好的睡一覺,而他這麽想的,也確實是這麽做的。
在許一凡提前離開點將台之後,殷元魁等人是很興奮的,因為許一凡幫助他們解決了一個很棘手的問題,都想著找許一凡談談經驗,說一說詳細的經過,然而,當他們準備去找許一凡的時候,卻被告知,許一凡睡了。
這讓一眾將領頓時心裏不爽了,有人覺得許一凡這是恃攻而驕,太不給眾人麵子了,尤其是他們被攔下的時候,是死灰營人和死囚的時候,心中的那份不滿更加的劇烈起來。
問題沒有解決的時候,誰都不想接手,誰都害怕承擔罪責,可是,眼下問題解決了,危機解除了,就有人開始動歪腦筋了,想發設法的想要分一部分功勞。
這種事,說起來很新奇,其實,也並沒有什麽新奇的,沒好處的事情,誰都不想碰,可是,一旦有了好處,是個人都想撲上去分一杯羹。
除了這些將領之外,還有一群人也想分一杯羹,他們是誰呢?
說來也很可笑,正是朝廷派來的禦醫們!
當瘟疫發生之後,殷元魁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上奏給了朝廷,而朝廷也第一時間組建人馬,奔赴康城,西征軍是眼巴巴的盼著朝廷來人,而朝廷也是催促著他們前往康城,可是,這群禦醫們,卻不想來,也不願意來。
至於為何會如此,答案也很簡單。
這又不是第一次爆發瘟疫了,曆朝曆代,一旦出現天災人禍之後,瘟疫必然會發生,而瘟疫一旦產生,想要控製,就十分的困難,除了死人還是死人。
在過去,控製瘟疫最好的辦法,就是屠殺,把這些感染者趕到一起,圈禁起來,能治好,那自然最好,如果治不好,就直接屠殺,犧牲一小部分的利益,換取一大部分人的利益,至於朝廷方麵,他們可不管你們是怎麽控製問題的,他們隻看結果,至於死人,死了多少人,那都不重要,不過是奏折上的一個數字而已。
控製的好,加官進爵,飛黃騰達,一旦失控,那自然是人頭落地,抄家滅族的下場,沒有什麽道理可講的,每次瘟-疫-爆-發,都會死很多人,當地的官員要死,負責控製瘟疫的官員要死,朝中負責指揮這些事的官員要死,當然,死的最多的,還是那些普通的百姓。
對於這次要來康城,沒有人是願意來的,一來是瘟疫控製起來很困難,見效很慢,甚至可以說是收效甚微,二來,康城正在打仗,打仗是要死人的,一旦戰爭徹底的爆發開來,敵軍可不管你是地方官員,還是長安官員,被逮到了,那就一個下場,死!
出長安的時候,他們走的很快,畢竟,朝廷的人盯著,可是,越到西北,走的越慢,就一個字,拖!
至於他們在拖什麽?
兩個結果,要麽,瘟疫被西征軍自己解決了,那就不用他們去了,要麽,瘟疫失控,他們也不用去了,總而言之,就是能不去,最好不去,實在沒辦法了,那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都是老狐狸了,他們想拖,有人卻不想他們拖,比如炎武帝,比如不良人,在趕往康城的路上,殺了幾個老油條之後,這群人算是被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上了。
隻是,他們剛剛過了沙洲,才進入西洲的時候,就得知西域聯軍大舉進攻康城,於是,這群人直接停滯不前了,廢話了,都打起來了,他們再過去,那就是過去送死,正所謂,千裏送人頭,禮輕情意重啊,他們可不想死。
就在這群禦醫,以為他們不用去的時候,卻再次接到聖旨,不得不繼續趕路,而隨著他們距離康城越來越近,新的消息也越來越多,得知西域聯軍除了開始三天,在猛烈進攻之外,就沒有再繼續進攻了,這讓一群禦醫們,稍稍的放心不少。
可是,當他們又得知,瘟疫已經被西征軍控製之後,甚至還解決了,這群人再也坐不住了,不用別人催,他們自己就馬不停蹄的朝康城奔來。
有人如此著急,是為了來一探究竟的,看看瘟疫是否真的解決了;有人是想知道何人解決的,又是如何解決的,學習一下,總結一下經驗;而有的人,則是完完全全奔著去爭奪功勞的。
瘟疫如果沒有解決,那罪責肯定不在他們,可是,一旦瘟疫解決了,那功勞必須得有他們一份,總而言之,有過你擔著,而有功,必須得有他們一份。
可笑嗎?
是很可笑,然而,這就是事實。
起初,他們還不相信,有人能解決瘟疫,尤其是這些大字都不識幾個的大老粗,居然能夠解決他們都感到頭大的瘟疫,說出去都覺得可笑,在他們看來,所謂的控製、解決,無非就是殺人嘛,反正現在兩國又打起來了,打仗就是要死人的,到底是戰死的,還是病死的,還不是統兵的將領說了算。
可是,等到了康城之後,他們卻發現,自己猜錯了,也想錯了,瘟疫確實得到了控製和解決,這讓他們在感到震驚的同時,更加的好奇起來。
這群從長安來的禦醫,人數不少,大大小小加起來有上百人,為首的是太醫院一名久負盛名的太醫,姓葛,叫葛明德,人稱葛老,葛太醫,官職不高,正五品,年齡卻不小,已經六十三歲。
千萬別小看這些太醫院的禦醫,凡是從長安出來的官員,不管官職多低,外放之後,官職都要高出一品到兩品,而太醫的職位,最高的也才正四品,可是,他們卻可以跟正一品的官員稱兄道弟,哪怕是皇室成員,在遇到那些久負盛名的太醫,都要恭恭敬敬,禮讓三分的。
禦醫說直白一點兒,就是給皇帝一家看病的,皇家無小事兒,更何況是這種關乎性命的事情呢。
太醫院職位不多,總領太醫院的是正四品院使,負責太醫院的管理、禦藥、下屬的升遷、招募,查核皇帝及其後宮嬪妃,還有王公貴族的醫療檔案。
其次,就是左右院判,右院判正五品,專門掌管太醫院的升遷、招募、考核還有培養;左院判,從五品,專門掌管醫學典籍的整理、編撰,禦藥的審核和用度,還有皇族病史的撰寫和建檔。
然後,就是禦醫了,官職不高,正六品,專門負責給皇帝,及其後宮嬪妃、子女,還有王公貴族瞧病的,把脈、診治、開方、調養等工作。
之後,正七品的醫士,陪同禦醫出診,旁觀學習、輔助,最主要的工作,還是負責抓藥和煎藥。
最後,正七品的吏目,文書屬官,算是科研單位的,研究、辨別藥材的。
別看太醫院的太醫,官職不高,俸祿卻很高,其俸祿不比一般的三品大員差,而這兒還是普通的俸祿,隻是小頭而已,真正的大頭在於各種賞賜,畢竟,給皇族瞧病,治好了,隨隨便便的一個賞賜,就是很多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當然了,如果治不好,那下場也很慘,不是被杖斃,就是被砍頭。
太醫是一個既讓人羨慕,又讓人恐懼的職業,時常都是行走在鋼絲繩上,搞不好就一命嗚呼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哪怕是這種膽戰心驚的職業,還是有很多人趨之若鶩,然而,想要進入太醫院,也不是那麽簡單的。
首先,醫術要好,而且是非常過硬才行!
其次,家世清白,不單單自己要清白,祖上三代,都要清白,這裏說的三代,加起來就是四代人,而這裏的四代人可不是指太爺、爺爺、父親,還有旁係的來了,比如叔叔伯伯,大爺二爺之類的,想要進入太醫院,這些人都必須是清清白白的才可以。
然後,忠誠,也是政治要過關,畢竟,除了皇宮內的太監宮女、內衛之外,能夠近距離接觸皇族的,也隻有太醫了,如果不夠忠誠的話,那皇族任何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會被無限放大的。
最後,那就是會不會做人,會不會做事兒,有沒有眼力價了。
如果隻是做到了前麵三點,那隻能說,你是一個不錯的太醫,可是,要是你不會做人做事的話,那你會死的很快的,比如病症如何說合適,如何診治妥當,如何解釋合理,這些都需要慎之又慎,一個不慎,那就死翹翹了。
太醫院的太醫,真正能活到一定年紀的,少之又少,而能夠經曆兩代君王的,更是少之又少,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可是,很多太醫在一代君王走到末期的時候,往往就意味著他們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尤其是那些因為各種亂七八糟的怪病而死亡的帝王,他們死後,凡是知道內情的太醫,往往都會被處死。
在皇權時代,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了。
葛明德是目前太醫院,碩果僅存的幾位經曆過兩代君王的太醫,他不是院判,官職、俸祿、權利卻等同與院判,而葛明德的履曆也很有意思。
葛明德是醫學世家,爺爺是太醫,父親是太醫,到了他這一代,自然也是太醫,不過,葛明德最初在成為太醫的時候,並不是在太醫院,而是在軍隊當中當軍醫,他去過鎮北軍,也去過鎮西軍,前前後後,兜兜轉轉了將近二十年,才回到太醫院,得到了重用。
十六年前,炎武帝禦駕親征的時候,跟隨著炎武帝身邊的太醫很多,而其中就有這位葛明德,葛太醫,而這也是為何,已經六十多歲的葛明德,會被炎武帝派到西征軍來的原因之一了。
能夠從軍醫回到太醫院,並且經曆了兩代君王,而且都得到重用,足可見葛明德的醫術之高,能力之強,當然,還有為官之道的水平之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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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明德抵達康城之後,殷元魁一眾將領自然是熱情的接待了。
一方麵是因為他們是從京城來的,常在中樞行走,權利不算大,可是,知道的事情不少,而且影響力也很大;另一方麵,則是因為軍隊的藥物方麵,能不能拿到,拿到多少,質量如何,效果如何,也要看這群人的臉色,不熱情不行啊。
盡管是在戰時,可是,該有的場麵還是要有的,宴席自然不可或缺。
葛明德一行人是在二十四號下午,抵達康城的,當天晚上,就在大元帥府,舉辦了一場接風宴,凡是有資格來參加的將領都來了。
本來,葛明德在來到康城之後,第一時間就想要去看看軍隊的情況,不過,卻被殷元魁攔下了。
對於葛明德一行人的行程,殷元魁他們是清楚的,畢竟,這次葛明德他們來的人不少,攜帶的東西也不少,想不知道都難。
之前,殷元魁可是眼巴巴的等著葛明德他們趕緊來,可是,這群人趕路就像繡花一般,讓人著實著急,卻又無法說什麽,而前段時間,西域聯軍攻城,葛明德他們在西洲城盤桓數日,殷元魁自然也是知道的,當時,他就大罵這群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現在,西域聯軍不攻城了,瘟疫也解決了,這群人卻跑來了,其目的何在,自然不言而喻了,對於葛明德上來就提出要去看傷兵營的情況,自然是一推二五六了。
不管西征軍的將領再怎麽看許一凡不順眼,最起碼,許一凡敢做事兒,也能做事兒,最關鍵的是,他做成事兒了,拋開別的不說,就許一凡拯救了西征軍這麽多將士的性命,他們都要感謝許一凡,至於功勞的事情,那就是自家人說自家事兒了,關起來門來,自己商量,而葛明德他們這個時候跑來,那就是來搶東西的,對於這些直來直去的將領來說,怎麽可能看得慣?
當然了,葛明德到不怎麽在意功勞,他好奇的是誰控製並且解決了瘟疫,對方用了什麽手段,又用了哪些藥石,這才是他關心的問題。
到了他這個年紀,官職已經到頭了,沒有任何上升的空間,功勞再大也沒用,越是靠近皇權,他越是清楚,功勞多了可不是什麽好事兒,尤其是對於太醫來說。
可是,他不在乎功勞,有人在乎啊,這群跟著他一起來的太醫們,大部分都是太醫院的學生,他們需要鍍金,需要資本啊。
在太醫院,想要晉升,想要出人頭地,那是很困難的,而現在有這個好一個機會,他們豈能不在意,不上心,而葛明德自然知道這群人在想什麽,按理說,他應該站在西征軍這邊,最起碼,也應該站在中立的位置,可是,他能嗎?他可以嗎?
顯然不能,他是太醫,而這群人也是太醫,他不可能幫著外人,明知道這群人著急忙慌的趕過來是幹什麽的,他還是沒有阻攔,至於這群人能不能分一杯羹,分多大,那就看這群人自己的本事了。
當然了,到了最後,他肯定會幫著說話的。
不過,這些都是台麵下的東西,雙方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不至於直接說出來,可是,也因為他們的到來,使得原本逐漸明朗的局勢,再次變得複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