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請你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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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副將,要不我們打個賭,如何?”許一凡看著童真,突然說道。

    “哦?打賭?賭什麽?”童真不以為然的回道。

    “就賭我能否堅守三天,隻依靠這些人。”

    “好!”

    童真想也沒想的就答應了,不過,答應完之後,他又問道:“若你輸了如何?”

    “若我輸了,許某的這顆項上人頭,就交由童副將。”

    “嘩......”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一片嘩然,好家夥,這小子看起來年紀不大,卻是一個瘋狂的賭徒,上一次,他初到康城的時候,就當眾立下軍令狀,而賭注就是他的人頭,那一次,他賭贏了,現在,又要開賭,賭注還是他的項上人頭。

    “我要你人頭作甚?”童真本來是想答應的,隻是,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搖頭拒絕道。

    “哦?莫非童副將不敢賭?”許一凡激將道。

    “有何不敢,我隻是怕你小子到時候不認賬,而且你畢竟是陛下欽點的參將,我可無權取你首級。”童真懟道。

    許一凡聞言,卻沒有辯駁什麽,直接說道:“我隻問一句,童副將敢不敢賭?至於說取我首級的事情,不勞童副將擔憂,若我賭輸了,許某當自刎於眾軍之前。”

    “好,既然你小子敢賭,我又有何不敢,不就是賭命嘛,你輸了,我取你首級,若你贏了,童某的這顆腦袋,也交由你處置便是。”童真在許一凡的一再激將之下,最終還是答應下來了。

    “童副將,慎重啊。”

    “童將軍,再想想。”

    “萬萬不可啊。”

    “......”

    隨著童真的答應,周圍的眾人紛紛勸解起來,童真沒有說話,而是看向許一凡。

    然而,許一凡卻並沒有理會其他人,而是看著童真,搖搖頭,說道:“童副將,我輸了,我的人頭歸你了,但是,你輸了,我不要你的人頭,隻要你替我做一件事兒,如何?”

    “何事兒?說來聽聽。”

    童真聞言,不但沒有高興,反而緊蹙著眉頭,一臉警惕的看著許一凡,他又不是那種沒腦子的蠢貨,賭注如此的不對等,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兒,說不定,許一凡讓他做的事情,會很難,比如說謀逆,畢竟,許一凡是叛將許淳之子。

    似乎是知道童真在擔心什麽,許一凡笑了笑,說道:“放心吧,童將軍,我讓你做的事情,肯定不是什麽謀逆之類的事情,與國與法,都合情合理。”

    說到這,許一凡勾了勾嘴角,嗤笑道:“莫非,童副將怕了,不敢賭?”

    “哼!”

    童真冷哼一聲,朗聲道:“賭就賭,千萬別輸了不認賬啊,在場的各位可要給我們作證啊。”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沒有人說話,畢竟,軍國大事,豈能兒戲,但是,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們除了默認之外,也做不了什麽,至於說什麽作證之類的,那就算了。

    見眾人不說話,童真也不在意,而是挑釁的看著許一凡,說道:“既然是打賭,那我可要把我的人馬撤下來了,一個不留哦。”

    許一凡卻毫不在意的點點頭,說道:“童副將與第二道城牆鎮守,幫許某掠陣即可。”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說完,這一大一小兩個將領,居然握住了彼此的雙手,根本沒有把大元帥殷元魁,還有刺史封智鑫等人放在眼裏,這讓二人感到很無奈。

    殷元魁看到兩個人這樣,說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也正因如此,他反而愈發的好奇,許一凡到底有什麽底氣,敢用不到四萬人的雜牌軍,去鎮守城牆三天,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殷元魁對許一凡可是有一定了解的,這小子絕對不會去做沒把握的事情,既然他敢和童真對賭,那肯定有很大把握的,手中肯定有底牌的,隻是,不知道這底牌是什麽。

    在和童真約定好之後,許一凡就看向殷元魁和封智鑫,說道:“大帥,封大人,那我開始了。”

    “嗯?”

    眾人又是一愣,不過,殷元魁還是點點頭,說道:“開始吧。”

    說罷,他就朝旁邊站了站,而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走到一邊,期待著許一凡接下來的表演。

    許一凡也不客氣,從旁邊拿來了一個大喇叭,習慣性的拍了拍,然後,他上前一步,看著在火把照耀下的一眾將士,許一凡拿起喇叭,大聲的喊道:“炎軍威武!”

    “將軍威武!”

    “炎軍威武!”

    “皇帝威武!”

    “炎軍威武!”

    “萬歲,萬歲,萬萬歲!”

    相對於之前,幾十萬大軍的呐喊聲,這不到四萬人的呐喊聲,就顯得氣勢不足,不但氣勢不足,而且還參差不齊,稀稀拉拉的,聽得一眾將領不停的搖頭。

    對於這種情況,許一凡並沒有任何的不滿,而是開始講話。

    “某乃許一凡,字安然,是西征軍的參將,官職不高,區區正五品而已,在你們這些人當中,可能有比我官職還高的人,也有的人殺過比我官職還高的官員,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從你們站在這裏的那一刻開始,你們的命就不再是你們的了。”

    “你們當中有違反了軍紀的死囚,有被抓獲的俘虜,有命比草賤的蟻軍,還有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掉腦袋的死囚,你們是什麽?你們就是一群垃圾,一坨狗屎,人人都唾棄,人人都可以踐踏的垃圾而已。”

    這番話一出,站在點將台的上一眾將領,頓時麵麵相覷起來,這話可不怎麽好聽啊,不但不好聽,反而很難聽,不管是軍隊的死囚,還是蟻軍,亦或者是那些俘虜,雖然他們也打心底裏看不起這些人,但是,也從來不會當著他們的麵,說出這麽難聽的話。

    在這個時代,人們把名聲看的往往比生命還重要,這不單單是文官的特權,也是武將,更是百姓做看重的東西,可是,這些東西,卻被許一凡直接給否決了。

    “嘩......”

    果然,隨著許一凡話音落下,現場出現了騷動,三千死囚,還有八千俘虜,他們還好,因為他們跟著許一凡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而騷動最大的還是兩萬蟻軍和八千死囚。

    “我知道,你們覺得我這句話很難聽,你們聽了很不爽,想打我,甚至想殺了我,嗬嗬......”

    許一凡笑了,一邊笑,一邊繼續說道:“我能理解,也能感同身受,但是,這就是事實,你們是什麽人?你們是罪人,你們都是該死之人,可是,你們這群該死之人,卻沒死,而那些不該死的人,卻死了,轉過頭看看吧,看看你們身後的城牆,在那道城牆上,這些天死了多少人,我想你們應該很清楚。”

    “當然,你們也可能不清楚,那我告訴你們,自四月二十九號到今天,在那道城牆上,一共死了八萬四千六百九十三人,自去年第二次西征開始,炎軍死了二十三萬八千九百四十七人,自前年,第一次西征開始,炎軍一共死了四十五萬三千三百五十二人,自大炎王朝建立以來,西北死了多少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肯定很多,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可是他們就是死了,他們不想死,也不該死,可是,他們死了,他們為什麽會死?他們憑什麽要死?有沒有能告訴我?”

    “......”

    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然而,更多的還是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看著那個在黑夜裏,身穿白色甲胄的少年。

    “西北三洲,人口不過區區百萬戶而已,卻死了這麽多人,為什麽?”

    “因為想要過的更好一些,不想被他人掠奪、剝削,更不想被人隨意的蹂-躪,因為他們是在保衛你們,還有西北三洲的百萬戶的百姓,他們為誰而戰?”

    “是為了大炎王朝嗎?還是為了朝廷嗎?還是為了中原?”

    “都不是,他們是為了自己而戰,也是為了西北三洲的百姓而戰,因為在西北三洲就是他們的家鄉,那裏有他們的親人,有他們的爹娘,有他們的妻兒老小,有他們的兄弟姐妹,為了這些人,他們前赴後繼,慷慨赴死,而你們呢,你們這些活著的人在做什麽?你們又做了什麽?”

    “作為軍人,做不到令行禁止,該罰,也該死,因為你們拋棄了那些跟你們並肩作戰的袍澤;作為百姓,你們不該罰,卻該死,你們吃的糧食,穿的衣服,住的房子,耕種的土地,都是一代代將士,用鮮血換來的,你們珍惜了嗎?沒有!你說你們該不該死?啊?!”

    “......”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人說話,但是,有很多人都低下了頭顱。

    “西北貧苦,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朝廷沒能讓你們過上富裕的生活,那是朝廷的腐朽,可朝廷也有朝廷的難處,過的你們還貧苦的人,大有人在,朝廷都沒有放棄你們,這些將士們都沒有放棄你們,你們憑什麽放棄自己,你們有什麽資格放棄自己?”

    “你們當中,有很多人都雙手沾滿了鮮血,那是誰的血?是你們袍澤的血,是兄弟的血,是你們親人的血,你們還配活著嗎?”

    “殺人,誰不會殺人啊,誰不敢殺人啊,可是,殺自己人不算本事,有本事你們去殺敵人啊,窩裏橫不算本事,在敵人麵前橫,那才是真的橫,才是真的本事。”

    校武場四萬人沉默了,點將台上的一眾將領沉默了,不遠處,聽到動靜,前來圍觀的徭役們沉默了,所有人都沉默了。

    “西域聯軍來了,為何而來?因為我們打到他們家裏來了,所以他們來了,來了多少人?不多,區區五十萬人而已,現在,康城岌岌可危,城破是指日可待的事情,這個時候,該怎麽辦?”

    “有人說,反正是搶來的地盤,大不了還給人家好了,撤兵唄。”

    “嗬嗬......哈哈......”

    許一凡站在點將台上,放肆的大笑,這笑聲之刺耳,讓人不但不覺得可笑,反而覺得很可怕,很可畏,充滿了諷刺、鄙夷的味道。

    “撤兵?用四十餘萬將士的性命換來的疆土,說放棄就放棄了,你們還是人嗎?你問問朝廷答不答應,問問西征軍的二十餘萬將士答不答應,問問西北三洲的百姓答不答應,再問問那些客死他鄉,連屍首都沒有的將士們,問問他們答不答應,然後,你們再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它答不答應?”

    振聾發聵的一番靈魂質問之後,許一凡環顧一周,繼續說道:“許某乃孤兒,從小住在墳塚,無父無母,更沒有兄弟姐妹,三年前,我離開家鄉,去往了你們很多人都聽過,也向往過的東海城,沒錯,就是那個富甲天下銀如海的東海城,在那裏,我成為了一名商人,擁有了萬貫家財,成為了,你們人人羨慕又痛恨的人。”

    “十七個月前,海洲淪陷了,五個月前,我接到了聖旨,一個半月前,我來到了這裏,我不是武將世家出身,我連自己的爹娘是誰都不知道,可能,你們很多人,已經知道,我是許淳的兒子,許淳是誰?”

    “大炎王朝最大的叛將,十五年前,京城的玄武叛亂就是他一手導致的,謀逆是什麽罪?夷九族的大罪,許淳該不該死?我該不該死?你們該不該死?”

    “該死!”

    “我們都該死,可是,我們該如何去死,是被五花大綁,被押到菜市口,在眾多百姓的圍觀下,被劊子手砍死,還是選擇其他的死法?”

    “以前,你們沒得選,現如今,有一個機會擺在你們的麵前,可以讓你們選擇如何去死。”

    “沒錯,就是戰死,你們沒辦法選擇自己如何生活,也沒辦法選擇如何死亡,你們沒得選,那我幫你們選,究竟是選擇在萬眾唾棄的目光當中,屈辱的死,淪為連名字都不配擁有的狗熊,還是成為人人敬仰的英雄,你們自己選,如果想當狗熊的,可以走,我不攔著,鬆綁!”

    隨著許一凡一聲令下,那八千死囚的鐐銬、繩索被解開,但是,八千人,卻無一人離開,他們隻是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後,既筆直的站在那裏,看著許一凡。

    “有人要走嗎?”

    沒人動,也沒有人說話。

    “好,看來你們還算是個男人,都不想成為狗熊,很好!”

    說完這句話之後,許一凡環顧一周,再次上前一步,丟到手裏的喇叭,猛然大喝道:“許某,替西北三洲,百萬的百姓,請在場的諸位去死,你們可願意?”

    相對於用喇叭來傳聲,許一凡這一聲聲嘶力竭的大吼,雖然聲音不大,可是,卻回蕩在每個人的耳邊,回蕩在四萬雜牌軍的耳邊,回蕩在西征軍全體將士的耳邊,也回蕩在百萬的徭役耳邊。

    “願意!”

    “願意!願意!願意!”

    在一番死寂一般的沉默之後,終於有人開口了,大聲的吼著願意,一個人吼出了願意,就有更多的人跟著吼出了願意。

    起初,聲音並不大,也不整齊,可是,隨著開口的人越來越多,聲音逐漸變得洪亮起來,也變得整齊起來,這群稱不上軍人的軍人,在這一刻,展現出了軍人的氣魄,也展現出了男兒的血性。

    “明天,你們就要登上城頭,跟敵軍作戰,你們會死,你們可願意?”

    “願意!願意!願意!”

    “好!”

    “既然你們願意,那我就直說了,我們隻有三萬九千零一人,而我們麵對的,是四十萬的西域聯軍,需要固守五天,怕不怕?”

    “不怕!不怕!不怕!”

    “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

    “那好,抬兵器!”

    隨著許一凡的一聲令下,有人搬來的打量的甲胄、槍矛、刀劍,隨意的放在地上。

    “拿起你們麵前的兵器。”

    三萬九千人,整齊而有序的去領取兵器,寂靜而無聲。

    童真等將領發現,這些人領取的軍備,是西征軍最好的一批軍備,清一色用鋼鐵打造的鎧甲,用上好工藝鍛造的刀劍,海量的弓弩......

    這些軍備,是三天前,從後方送到康城的,為了運送這一批軍備,後勤部隊死了一千多人,而累死的徭役就有數千人,至於累死的牲畜,更是不計其數,而這批武器不是朝廷給予的,而是從遙遠的東海城送來的,它們出自東興工廠。

    夜涼如水,冷風習習,吹拂的火把,不停的顫抖,沒多久,這支雜牌軍,就穿戴整齊,搖身一變,成為了一支正規軍。

    “握刀!”

    “謔!”

    “拔刀!”

    “謔!”

    “從即刻起,你們沒有名字,隻有一個代號,炮灰營,你們每一個人都是炮灰,而我也是你們當中的一員,也是炮灰,請握緊你們手中的炎刀,我與你們一起去送死,要讓這群西蠻子看看,炎朝還有人在,西北還有頂天立地,鐵骨錚錚的漢子在,我們要讓這些西蠻子看看,什麽叫炎刀。”

    “戰!”

    “戰!戰!戰!”

    “登城!”

    元符十六年,五月十五日,深夜,一支由各種該死之人組成的炮灰營,在這個亂世當中,在康城這個異國他鄉之地,描繪出了他們濃墨重彩的一筆,而三萬九千零一人,成功的載入史冊,他們成為了西北人的驕傲,成為了後世之人敬仰的英雄。

    他們該死,也去死了,他們去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