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六十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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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主,綠豆湯做好了,您要不要來點?”

    芽芽甜滋滋的聲音將井甘從出神中喚醒,看著用大盆盛著的水汪汪的綠豆湯,起身往翠名軒去。

    “我回屋躺躺,你們不必伺候。”

    準備跟上去的芽芽和徑兒,都停下了腳步。

    井甘回到臥室關上門,坐在炕上,這才將那梔子雕花木盒打開。

    裏麵赫然是厚厚一疊書信,全部用火漆沾上羽毛封堿。

    每封信的封麵都寫著日期,從她受罰永不得離開祖籍、從牢中出來那一天,到最近進京那日的一天前。

    兩年零七個月,六十一封,平均每月兩封。

    全是寫給她的。

    盲文。

    第一封,通篇十張紙,全是對不起。

    第二封,“我回公主府了,一直不曾告訴你,我是陰姚大長公主的兒子,最開始是沒法說,後來是不想說,如今是不敢說。離開你不過十天,我瘋了般想你……”

    第三封,“皇上冊封我為璽候,逢人便恭賀我,我成了新權貴,可我一點不開心……”

    第四封,“近來總有人明裏暗裏將家中女兒、姐妹介紹給我,都很醜,沒一個比得上你漂亮,我更想你了……”

    ……

    一封皆一封,全在訴說對她的思念和情意,那般深情,那般動人。

    第十二封,“我忍不下去了,我回留仙縣看你了,不敢讓你發現。你更加光彩奪目了,有許多男子瞧瞧偷看議論你,我也是他們中的一個,我覺得自己很變態……”

    ……

    第二十封,“你站在教室講課的樣子真迷人,當你的學生好幸福,我有點嫉妒蕭千翎,她可以時時刻刻膩在你身邊,而我卻根本不敢出現在你麵前……”

    ……

    第三十一封,“你去祭拜外公,我悄悄跟著你,差點被你發現,沒想到你耳朵那麽靈敏,我不敢靠你太近。我很想很想擁抱你,像從前一樣……”

    ……

    第三十四封,“十五歲及笄禮,女孩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我卻沒能在你身邊。你長大了,可以許嫁了,我很歡喜但更痛苦。小甘,別嫁給別人,我怕我會瘋……”

    ……

    第五十九封,“小甘,生辰快樂,對不起今年又沒能去給你過生辰,實際上我是害怕,怕你長大,怕你有了喜歡的男人,怕你忘了我了,我怕的好多……”

    ……

    第六十一封,“過兩日我又要去留仙縣看你了,聽說你如今是留仙縣首富,人人都稱你是大善人。果然我喜歡的女孩是全天下最善良的姑娘,可惜我卻不是配得上你的少年……”

    井甘將一封封信讀完,捏著信紙的指尖有些顫抖,手臂沉重地一下子垂下來,信紙散亂地攤在炕上。

    阿蘭還喜歡著她,一直都喜歡著她。

    那他當年看著她入大牢,還讓她永不得離開祖籍是什麽意思?

    如今時隔兩年,又拿這些深情滿滿的信拿給她看,又是什麽意思?

    難道他後悔了不成,發現他沒能忘掉她,始終喜歡著她,想要重新來過不成?

    可笑!

    她當年就曾說過,不管他是否有什麽苦衷,或者將來反悔,她都絕不會原諒他。

    他選擇了讓她恨,就再沒了讓她愛的機會!

    如今再做這些,不過是徒增笑料罷了。

    他把那些信一股腦都塞回了木盒,喚來徑兒。

    “將這木盒送還給璽候,告訴他,世上沒有後悔藥,我從不回頭。”

    徑兒不知道木盒裏是什麽,但她伺候了井甘多年,輕易便感受到井甘此時情緒不對,隱隱壓著怒意,不由打起精神,恭恭順順應聲退下。

    當夜的王澧蘭便收到了井家送還回來的木盒,裏麵的六十一封信全部被打開過。

    想著送信之人傳達的那句話,王澧蘭黝黑的眸子不由漸漸灰暗。

    她從不回頭,多麽絕情,不給他留一絲的希望。

    王澧蘭挨著挨著翻看那些信,每次他寫下一封便好好封存起來,從沒打開看過。

    即便有的信已經寫了兩年多,他還是能一字不差地回憶裏麵的內容。

    那些話語是他深入骨髓的感情的表露,他記憶深刻。

    沒關係,未來的時間還很長,他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彌補和挽救。

    這一次他不會愚蠢地退縮,他會勇往直前,即便她知道真相後會嫌棄他、畏懼他。

    遠離她的淒苦和思念他已經再難忍受,他願做撲火的飛蛾,不留遺憾。

    大長公主踏著輕盈的步伐,走進他的院子,正看見他愛戀的撫摸著木盒,眼底暈染開層層柔情的漣漪。

    “阿蘭——”

    大長公主輕喚了一聲,聲音柔柔淺淺,像是怕驚嚇到他一般。

    “母親——”

    王澧蘭回神抬起頭,起身相迎,將她扶到炕上坐下。

    大長公主疼惜地握著兒子布滿疤痕的手,指腹下可以清晰感觸到疤痕的褶皺和凸起,讓她心間微微顫動。

    她總是這樣輕輕摩挲著兒子的手,卻從不敢低頭看上一眼。

    她怕自己忍不住淚流滿臉,怕自己控製不住壓抑的痛苦和自責,隻能掩耳盜鈴地假意不曾發現。

    她問起今日朝堂上的事,輕輕歎了一聲,“你當真要削去侯爵之位,不後悔?”

    王澧蘭一掀衣袍,在大長公主身旁坐下,掃了一眼那木盒,幽幽道,“侯爵之位於我可有可無,無甚重要,我想要的另有其他。”

    母子倆其實很少聊些掏心窩子的話,兩人都是沉默含蓄的人,不會太過直白地表達情緒。

    即便如此,大長公主卻能輕易明白他的心,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麽。

    所以在朝堂上,她也並未表達出反對之意。

    她知曉兒子是真的不在意侯爵之位,真的心甘情願舍去那個尊貴的身份。

    或許這就是血脈相連的母子天性。

    “侯爵之位與你想要的那個人並不衝突,其實你大可不必給自己這麽重的懲罰。”

    大長公主一生公正無私,她承認在阿蘭的事情上她偏心了,即便阿蘭做了許多錯事,她也願無條件地包容。

    她不得不偏心,這是她唯一的兒子,她的命。

    她虧欠了他太多太多。

    王澧蘭伸出細長的手指細膩地摩梭著木盒上的梔子花雕,像是透過花雕,撫摸心間心心念念的那個姑娘。

    “娘,我後悔了。我想回到原點,重新選擇一次。”

    那一次他選擇了逃避,這一次他將選擇截然不同的路。

    卸去侯爵之位,他隻是那個剛剛找到家人的少年,他要親口告訴她,他是誰,來自哪兒,經曆過什麽。

    他要邀請她,走進他真實的世界。

    大長公主看著他眼中絢爛跳動的火花,現在的他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力,像個真正的少年,充滿活力、鬥誌、和希望。

    她欣慰地拍了拍兒子的手背,溫柔地支持。

    “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母親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

    “謝謝母親。”

    井甘心心念念的遊泳池經過幾天日夜趕工終於挖出來了,長十五、寬二十一、深近兩米的標準尺寸。

    還在泳池下埋了水管,直接通往院中的活水溝,換水時直接拔掉塞子便能輕鬆放水。

    接下來隻要貼上瓷磚便能注水使用了。

    井甘蹲在泳池邊盯著工人們一塊塊認真地貼著瓷磚,蕭千翎驚抓抓地跑進來,抓住她的肩膀激動地前後搖擺。

    臉頰泛紅,半天說不出話。

    井甘站起身把她的手拉開,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幹什麽,有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