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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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後等本欲叱罵,見他這般模樣,驀然心發悸,都不忍地別過臉去。 w w w v w
殿一時無聲。那小太監還跪在地,一直打著哆嗦,怯生生道:琅王,小王爺還在殿外。
眾人心凜然,殿外毫無動靜,空氣卻充滿了風暴前的詭異,隔著一重牆,誰知牆倒後是何等地獄。
琅王長歎一聲:罷。請他進來吧。王後及其他人都到殿後去,左丞相留下。
琅王王後輕輕低呼一聲。
王後去吧。
眾侍女攙扶了王後離去,偌大的殿裏隻餘琅王和蘇笑。不一會,聽見大門被輕輕推開,外麵熊熊火光撲進眼來,略一閃,火光隱去,大門重新關。
麵前已經站了一人,一身滿鋪塵土的盔甲,麵容俊朗,氣勢不凡,手按腰間寶劍,歎道:王叔見了卓兒,心裏滋味一定很難受吧。正是為南蠻王朝立下汗馬功勞的小南蠻王爺。
見琅王不語,張卓輕輕苦笑:其實卓兒見了王叔頒下的王令,心裏的滋味又何嚐不和王叔一樣
大錯已成,追悔不及。琅王別過臉,朝蘇笑淡淡道:左丞相,你起草吧。
謹遵王命。蘇笑提筆,也怔了半日,放下了筆。他為大王起草王令數十年,經驗豐富,偌大的長篇書,途毫不停頓一氣嗬成,待停筆,一篇洋洋灑灑的讓位王令已成,麵滴著幾滴老淚,化成幾點墨跡。
蘇笑放下筆,捧著王令,必恭必敬跪到琅王身前雙手遞:琅王請用王印聲音哽咽。
琅王瞥一眼麵無表情的張卓,他與張卓叔侄感情親厚,向來一同談笑國事,不料竟有今日。他掏出王兄臨死前交給他的玉璽,在這道決定南蠻未來的王令下用了印,連同大王玉璽一共交給蘇笑,強笑道:交給南蠻下一任國主吧。
張卓靜靜站在遠處。自從蘇笑提筆,他沒有說過一個字,仿佛是被念了咒語般成了雕像,隻有一雙怎麽望也望不透的眼睛,注視著大殿內的每一個動靜。
接過蘇笑雙手遞的大王玉璽和讓位王令,張卓默然良久,忽然抬頭道:王叔,我能否用這個寶座,向王叔換兩樣東西
琅王轉頭凝視他,動唇:你說。
一樣是王叔的允諾,絕不追究這次攻城眾將的過錯,南蠻一切如常。張卓道:至於我,我乏透了,再也不想留在朝廷,請允我歸隱。
不追究叛軍,你認為我會答應
張卓信任地點頭道:問罪這批軍隊的猛將,將削弱南蠻軍力,招來更大禍患。王叔若不是為免生靈塗炭,怎會甘願擁我坐王位唉,我雖是無雙猛將,論為王,卻遠遠不如王叔的胸懷。
琅王深深凝視張卓:卓兒要的另一樣東西,又是什麽
張卓的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自由他輕道。
南蠻都城一夜易了兩次主,隻有身在其才明白裏麵的驚心動魄。
次日清晨精兵盡散,百姓們渾渾噩噩在各自家被關了一晚,隻曉得昨夜通天火光,殺聲不斷,但王宮還是王宮。
後宮安置妥當,被囚禁的官員們都送到王宮。
琅王逐個召見將領,不但不加斥責,反而安撫鼓勵一番,左丞相起草嘉獎王令,把個叛逆行為調個頭寫成君王有難眾將不畏生死攻城護駕。
大家心裏都明白怎麽回事,磕頭大呼萬歲。
除了攻城時的對陣和少數人頑抗外,死傷不多,也有王令下達命官員厚加撫恤。
而曾經顯赫一時統領整個南蠻兵力,他國兵將聞之喪膽的小南蠻王爺,已遠離。
黃塵大路,一隊沒有旌旗的車隊緩緩而行。
隊有車有馬,騎馬者人人臉色冷漠,眼睛時有精光閃過,顯然都不是易與之輩。兩車婦孺在間,另有兩車不知內裝了什麽,車轍深陷泥,看起來非常沉重。
其一輛馬車,裝飾雖不華麗,樸素盡顯貴氣,從車轅到輪子所用都是難得的好木料,造型古樸大方。
過了漫長一夜的張卓,此刻正坐在車閉目。
南蠻大事已了,經此一役,王後和琅王也將不會再疑是他殺害父王。
但兒子失去了父親,王叔失去了王兄,南蠻也失去了護國大將。
這一場劫難餘下的後果,將要南蠻用多少年承受,連張卓也不敢想象。
而毒藥,怎麽會出自展冰玉的手。
曾幾何時,展冰玉的心是那麽的善良,連小小的蟑螂,她都不敢去殺,可是為何到了這個時空,她的心竟會如此的狠
張卓舉起雙手,看著虎口被劍磨出的厚厚老繭。記得她的手,纖纖十指,白而細嫩。
最毒真是婦人心漆黑雙睛徐徐眯起。
不願讓人看清自己眼底裏的傷痛,閉目再陷入沉思,漸漸呼吸均勻,似將睡去。
大路凹凹凸凸,馬車顛簸,一步一步,離過去更遠。
車輪似乎碰到石頭,猛然顛了一下,張卓均勻的呼吸斷了,坐直身子,忽然若有所覺,喝道:停車。
掀開車簾,身軀驟然劇震。
路旁靜靜站著一道纖弱背影,一手牽著馬匹,一手垂著握住韁繩輕輕掃觸及膝高的草兒。聽見車隊停下,徐徐回過頭,露出一張令人驚豔卻任何人都能震撼張卓的臉,輕輕啟齒歎道:張卓,菲兒赴約來了。
見麵前大隊人馬連同張卓都木雕似的不能動彈,展冰玉紅唇微揚,勾起一絲淺笑:實不相瞞,我一直不安惶恐,不知你會如何處置我,故在路旁等待你的車隊。若你與我擦身而過,那是你我緣分已盡,我也算實踐了到南蠻見你的諾言,從此兩不相幹。
張卓目光一刻不離她那淺淺笑容,沉聲道:我察覺了。
那展冰玉清楚地吐字:我從此是張家的人了。
張家的人
你忘了我們曾說過永不相負。
張卓一字一頓,冷冷重複:永不相負
展冰玉的眼睛美麗如初:王爺忘了你對我許下的誓言
我記得的。張卓點頭。
誓言猶在,展冰玉盈盈走前,伸手,遞到張卓麵前,動情道:讓娉我隨你到天涯海角,從此榮辱都由你,生死都隨你。
張卓定定看著熟悉的蔥白小手,近在眼前,舉手可觸。
他握過這雙手,記得它溫暖光滑,靈巧細嫩。他隻是不曾想過,這也是一雙翻雲覆雨手。
展冰玉不驚不懼,乖巧地站在麵前,眼睛還是會說話的晶瑩透徹,流光四逸。
張卓久久不語,末了,沉聲道:菲兒,答我幾個問題。
請問。
南蠻奸細用的藥,是你所調
是。展冰玉紋絲不動,吐出一個字。
你可知道,南蠻王,是我父王
展冰玉看他一眼,瞳盈光閃爍,歎道:我知道。
你可記得,你曾發誓過,絕不會殺害任何一人的生命
我記得。
我張卓,不會是為了女人而忘記親人死仇的男人。
展冰玉聽出張卓話恨意,擠出一絲苦笑:我明白的。你說的,我都明白,既然你找到了我,我避無可避,索性性命也交由你發落。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張卓頓了頓,凜然道:你自知必死,為何置大石於路驚動我的車駕
展冰玉猶如被劍刺到心髒一般,身子驀然晃了晃,會說話的眸子動人心魄地瞅了張卓半晌,淒然道:我是癡人,你也不過是個癡人。我說幹口舌,你難道會信我一字大錯已經鑄成,這一輩子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忍不住,淚珠斷線珍珠般墜下,哭倒在地。
夕陽西下。
黃塵大道並無留下一具屍體。
走遠的車隊裏,張卓發現,原來心和握劍的手,並不是永遠契合。他已經雖然牽起了秦菲的手,但是,他現在真的沒有辦法讓自己去接受一個殺害自己至親的女人在一起。
水綠山青,犬吠炊煙。
南蠻一個偏僻的山林,默默出現一處樸素的莊子,莊裏人自耕自種出入低調。
不過是平凡山莊一座,沉默寡言山人數名。
無人知,東廂牆孤零零一把入鞘寶劍,曾斬敵國無數大將,千軍萬馬如入無人之境,劍光起處,望風披靡,無人不懼。
無人知,西廂一副玲瓏心腸,能論天下事,奏驚天曲,一計扭轉大靖岌岌可危的悲慘命運,換來肝腸寸斷,欲哭無淚。
展冰玉獨居西廂。
張卓不是屠夫,他劍下留情,沒有取她性命。
張卓也不是小人,飯食衣裳按時送來,雖不豐盛,也不刻薄。
隻是,自從那一天後,她再沒有見過張卓一麵。
隻是,這西廂,永遠空蕩蕩。
她怔怔望向東廂那頭,忽然失了眉目間的閑淡,臉那情傷卻是再了掩蓋不住。最後化做一聲長長的輕歎。
素問坐困愁城。
張卓在東廂,手持宜情愜意的民間詩,靠在大竹椅似有倦意,緩緩閉眼,忽然轉頭,沉沉凝視他,問:我應該殺了她嗎
素問被他深邃的眼一望,肝膽俱震,垂手低頭,不敢說一個字。
隔了許久,才聽到歎息:我本該殺了她的。她騙我,欺我,毒我父王,天下有誰她更該殺
張卓連問十日,連歎十天。
她在哭嗎
回稟王,沒見她拭淚。素問彎了彎腰,小心道:隻是,有時候歎息。
張卓冷笑:歎息若不是我兒女情長,豈會落得英雄氣短。
素問不說話了,連視線也垂下,看著腳尖。
你下去吧。
是,王。
跨出東廂門,身後傳來張卓低沉緩慢的一聲長歎。氣息悠長,餘音回蕩,像緬懷一幅已丟入烈火的名畫。
日出日落,看火燒雲紅透天際,聽鳥叫蟲鳴起伏婉轉。
素問跟隨張卓多年,知道這位王麵越平淡,其實心裏越積著陰蟄,見他多日隱忍不發,心其實擔憂,此時見王揮舞著劍,心下也終於落下一顆大石。
良久,張卓停下手揮舞的寶劍,神色已趨平靜,轉身將寶劍插回劍鞘,臉添了一絲令人心悸的冷冽,你將這劍,給她送過去。
素問不敢怠慢,命人帶著劍,親自送了過去。
過了大半個時辰,素問回來覆命:她已經接了。
說了什麽
素問沉吟道:她見了王爺送過去的東西,好一會沒動,後來掏出懷裏一封信,要屬下交給王爺,說她沒機會麵見王爺,要和王爺說的話,都在那信麵。
信呢張卓沉聲問。
素問略微有點不安:屬下拿著信出門,她忽然在後麵說等一下,把信又拿回去了。屬下以為她恐怕還要加一兩句話,怎知她點了火折子,把信那麽一遞。
燒了
是,燒了。素問知道張卓極為在意那邊動靜,事無大小都詳細稟告:她對著信的灰燼垂了好一會淚,要我轉告王爺一句話。
她哭了她到底還是哭了。張卓喃喃自語,失神地看著西頭,半日才想起素問還另有話,問:她要你傳什麽話
她說素問皺著眉,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她說真羨慕這劍,來得這般痛快。
張卓輕微震了震,勉強按奈著定下心神,蹙眉道:她生了死誌嗎回首來看素問。
素問不敢和他犀利的目光對視,低頭避過,忍不住開口道:王爺一生豪邁,手起劍落,如今何苦這般折磨一名女子,連帶著折磨自己。
我我在折磨她嗎
素問不語,隻低著頭。
張卓凝視他半晌,悠悠長歎一聲,頹然坐下,揮了揮手你退下吧。
素問出了房門,惶惶不安。庭院空氣沉悶,連老天仿佛也在預示不祥。他不敢離開太遠,親自守在外麵等候張卓差遣,又暗派人去西廂探聽展冰玉動靜。
不一會,派去的人回來說:冰玉姑娘開始坐在床邊垂淚,然後不哭了,竟打開首飾盒精心打扮起來。照著鏡子擦胭脂的樣子,倒真有點像我妹子出嫁那時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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