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君臣相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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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皇帝是第一次見到王倫,見他不卑不亢、長得也還算周正,主要是那雙眼睛不像別的官員,見了自己目不斜視他是坦然迎上,十分“有靈氣”,非如此不足以做出那些氣勢磅礴的詩詞,免不了心中喜歡:“山水郎的大名可是在朕耳邊傳誦許久,今日終於見到真人了。”
他哪裏知道,來自後世的王倫,因為與帝王將相這些曆史人物生活的年代相距甚遠,骨子裏已經產生不了懼怕感,除非刀戟加身。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還真表現出了真性情。
對皇帝的誇耀,王倫免不了有些得意,原來哥的名氣連皇帝都知道了。
不過,謙遜是一種美德,麵對的畢竟是高位的人物,他在這點上還是能收住的:“小民能得官家讚許,十分榮耀之至,卻愧不敢當。官家日理萬機,竟能做到書畫雙絕,小民在這點上卻不是官家的萬一。”
宋徽宗的藝術成就是明擺著的,不管他皇帝做得怎樣,一個瘦金體的發明,一個花鳥畫在中國繪畫史上的成就,說什麽都不能抹殺。
但是作為帝王,他的藝術成就往往受人詬病。不說將來的史上,在文風開放的宋朝,哪怕在他仍然在位時,朝野便有許多抨擊他“不務正業”的呼聲,而較少拔高他在藝術方麵的造詣。
當然也不乏有拍馬屁者,如蔡京,如他身邊的太監頭領楊戩、梁師成等人。隻是蔡、梁同屬“六賊”之列,為人不恥;楊戩是宮中首領太監,屬於人身依附的存在。他們雖然地位高,但在這方麵品評的價值並不大。
至少清流對此持全麵否定的態度。
這讓他時常引以為憾。
現在王倫作為“文化界”的卓越代表,很公允地表達了他對自己的欣賞態度,那份喜悅之情,遠超今晚與民同樂的視覺盛宴帶來的滿足感。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皇帝也是人,也需要人稱讚、哄著。
“山水郎年紀輕輕,卻已是本朝公認的東京第一詞家,不使柳永、蘇軾專美於前,朕很欣慰。”
王倫應變極快:“因有官家澤被四方,才有小民出頭之日。君是儒雅之君,臣自然要做文情之臣,君臣相得,共饗盛世。”
徽宗龍顏大悅,沒有比被文化人稱讚為儒雅更合他的心意了。有些臣子也會頌他為“堯舜之君”,這未免太過誇張這些人拍馬屁都不用腦子的嗎?怎麽讓他這位才華橫溢的君王和上古茹毛飲血時期的先賢比較?
越看越覺得王倫有趣。文人大抵恃才放曠,前有禰衡、稽康、李白,本朝有柳永、蘇軾,要不憤世嫉俗,不容於當時;要不恃才傲物,不容於俗世。
哪有他這麽活得通透的?詩名遠著,說話卻知情知趣。
“今日本元宵佳節,你我君臣相得,本應長談。隻是方才有個民婦偷拿了金甌,輕描淡寫不好、上綱上線卻違今日之樂,朕因此遲疑未決。山水郎適逢其會,便請以此為題做詩,或能讓此事成一件雅事也未可知,並解朕之惑。”
原來他是想放人的,隻是要自己出這個頭,順便考察一下自己的才學。
你一個皇帝,掌握生殺大權,放不放人還不是在你?想放,隻消說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想佳節氛圍受破壞,旁邊一堆馬屁精哪個會不說皇帝仁慈?
王倫其實已經有了腹稿,隻是雅不願替徽宗做決斷、出這個風頭。怎地,皇帝不決,就你能決?
“官家殷殷愛民之心,王倫領受了。此事小民已知:不放,是法度;放,是君恩。”
徽宗皇帝笑起來,道:“先不論結果如何,且看你如何做詩。”
王倫便佯作思考,片刻道:“小民已有了一首《鷓鴣天》,胡亂所作,恐難入官家之眼,貽笑大方。”
徽宗皇帝見過無數文采很好的人,但像王倫這樣隨口就是一篇的還是第一次見。他本來就是心血來潮想親測王倫的文采,便笑讚道:“隻山水郎這迅捷,便見詩才。”想了一想又道:“朕所記不差的話,山水郎之名便得自同曲的《鷓鴣天》吧?”
看來他對王倫真有研究,王倫出名也確實來自那首《鷓鴣天?西都作》。起首一句“我是清都山水郎”,一舉奠定了他在東京的詩詞大家的地位。
隻是今番不可能有那麽高的成就了,畢竟是從話本裏抄來的。
王倫道了一聲是,然後開始裝逼:
“月滿蓬壺燦爛燈,與郎攜手至端門。
貪看鶴陣笙歌舉,不覺鴛鴦失卻群。
天漸曉,感皇恩。傳宣賜酒飲杯巡。
歸家恐被翁姑責,竊取金杯作照憑。”
徽宗撫掌大笑,身邊那些太監都附和著交口稱讚,楊戩更是高興,慨歎著詞作之…唉,王倫自己都沒覺得有什麽,完全是口水詞、打油詩,皇帝也是給自己麵子呢。
誰讓自己成了盛世的點綴?
“臣獻醜。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何處置那娘子,應是官家一人而定,小民無權置喙。”
這話說的漂亮,尤其“雷霆”一句,乃是王倫受辮子戲的熏陶,如雷貫耳,結果一禿溜嘴就出來了,倒也很應景。
應該沒有馬屁精拍出如此清新脫俗的奉承話,也體現了皇帝的權威,徽宗皇帝果然很受用,大笑道:“山水郎已經表達出菩薩心腸來,朕若不從諫如流,怎敢說君臣相得?”
王倫愕然,這才反應過來。話本裏此事的結局是皇帝對那民婦賜禦酒並賜還了金甌,以圓滿收場。他是生搬照抄,哪想起來其中的分別?
楊戩是知道王倫與三皇子的交情的,見王倫深得徽宗之心,自然也願意添一把火,便高叫道:“山水郎有好生之德,又有不世之文采,官家得此賢良,正是我大宋之福、君臣相得亦是一段佳話!”
徽宗皇帝龍顏大悅。人都說他是個差皇帝,但大宋百年隻出過兩個公認的大詞家柳永和蘇軾,在他的任上又冒出一個不弱於他們的,是不是就能夠堵他們的嘴?
所以他抬高王倫、從而給自己增添光環的心情就很迫切。楊戩所說的一段佳話,何嚐不是他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