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黎望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說：“這就是亡國者，無家可歸的人呐，連喪家之犬都不如。”

    說完轉身上車，卻在登車前一刻停住。

    她好像是第一次從外部看這輛車，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知道在抵達落人城前白易也是沒有車的。所以這輛車他是從哪弄來的呢？還是輛貨車。

    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打量這輛貨車，最後帶著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上車。

    等了一會兒仍不見人，忍不住怒道：“白易，再磨蹭給你扔在這兒！”

    沙地貨車重新上路。

    白易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那些饑餓的難民，像乞丐一樣毫無尊嚴，這就是亡國者的下場！

    周兆剛也許是因為九天學府求學的經曆，被科技高度發達的國度折服。以為隻要表現出誠意就可以換來帝國的幫助與保護。然而卻不知道在對方眼裏他們始終都是野蠻人。

    白易毫不懷疑周兆剛可以為帝國做任何事。可以摒棄武國的傳統，可以改變自己的文化，可以全盤接受帝國的一切，甘願被改造。

    但是他能改變他的血統嗎？能改變他是武國人的事實嗎？

    以為隻要表現出忠心就可以被接納，可是帝國並不在乎，他的存在與否於帝國無關痛癢。

    人與人之間也是如此，沒有人會因為某人的討好而真正接納你，那隻會讓你顯得卑微，換來的也隻有蔑視。

    不知道周兆剛在葬身火海的那一刻有沒有醒悟呢？

    白易甚至不無惡意的揣測，帝國最開始，也是最終的目的就是要滅亡他們。如果他們能自己打起來就省得他們出手了。

    往最好處努力，往最壞處著想。所有人都希望這世上的一切都有法可依，這也是國家聯盟成立的初衷。可是國與國之上是沒有法律的。

    周兆剛服從帝國的命令坐視周邊兄弟國亡覆，當輪到武國時已經沒有人能幫他了。

    他心心念念的帝國，一心向往的帝國，他卑躬屈膝，盡心盡力服侍的帝國拋棄了他。最終換來的是眾叛親離，國破家亡的結局。

    他一個人身死，拉上了整個國家為其陪葬。為國捐軀者，無家可歸者，逃難死亡者都成為了他愚蠢決策的犧牲品。

    讓這樣一個人身居高位，成為一國領袖，本身就是一場災難。

    所以周兆剛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白易腦海中思緒萬千，靠著車窗目不轉睛的望著窗外荒涼的野外，紅月之下滿目蕭索。

    而駕駛位上的姬黎，起初手握方向盤不時看他一眼。

    過了一會開啟巡航係統後趴在方向盤著歪頭看著他。

    又過了一會兒，她幹脆麵向他坐著。

    直到腿抖得都有些麻了，她實在忍不住喊了他一聲。

    “喂……”他一動不動。她加大音量，“喂！”

    白易仍舊出神地看著窗外。被如此無視真是讓人不爽。她略帶憤怒和無奈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他這才回過頭。

    她清了下嗓子問：“你在想什麽呢？”

    他想得有很多，最後說：“是武國吧，就這麽沒了。還有那些逃難者……”

    “這有什麽？小國的命運從來不掌握在自己手中。更何況那個新上任的國主還走了那樣一步臭棋，不是自取滅亡嗎？”

    白易發現盡管他和她的看法相同，都認為武國的路線出錯，決策者承擔最大責任。但心理卻截然不同，他是站在弱小一方思考問題，而她正好相反。

    白易想了想問：“你怎麽看待這件事？”

    “武國嗎？我剛才不是說了嗎？”

    “我是說，武國與神聖蒼穹帝國的關係。”

    “不就是被利用了嗎，這還用說嗎？雖然小國注定擺脫不了被利用的命運，但也不能毫無保留。更何況武國至少也算得上是個二流國家，如果與周邊曾經的兄弟國搞好關係建立同盟，在這個世界上還是能占據一席之地的。那個武國國主吧，還是領袖有多蠢呐，對帝國掏心掏肺。這種人簡直就是那種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錢的傻瓜。他能成為一國之主簡直就是整個國家的不幸。”

    姬黎對周也剛講述的武國故事沒什麽特別感受。小國間爭來鬥去根本無關世界局勢，不值一提。

    反倒是與白易一路同行以來對他的認識有了些許改觀。這種改觀伴隨著某種莫名其妙，就比如他此時的眼神，那種對於弱者的同情一望而知。

    白易再次出神的望向窗外，不多時衣袖再次被扯動。

    回過頭就見姬黎表情有些神秘兮兮地說：“我剛才發現一件事。”

    “什麽事？”

    “這輛車！”

    “怎麽了？”她的表情讓他迷惑。

    “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搶的。”

    姬黎啞然。本來她還想等他說謊後再揭穿他，諷刺加挖苦的台詞都準備好了。結果他如此幹脆的承認，導致她空歡喜一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指著他，期期艾艾地說。

    “哦？你是怎麽知道的？”白易反倒來了興趣。

    “我剛才在外麵時發現這輛貨車有些眼熟。後來我想起來是在我剛到落人城時在倒塌的立交橋下有一輛貨車和這輛車一模一樣。”姬黎說，“我問你，你這輛車是從那兒弄來的吧？”

    “對。”白易爽快地答道，“就是那兒！”

    姬黎眼神犀利地問：“我再問你，這輛貨車的原主人是個變異人對吧？身上有斑點豹子花紋？”

    “太對了。”白易表示讚同，一拍大腿，“就是他！”

    “我當初問他想買這輛車，他沒同意。結果讓你給弄來了。那人沒有賣我，也不會賣你！所以你一定是使用了暴力手段！”

    “分析得好啊，全讓你說中了。”白易繼續捧場，仿佛說的人不是他。

    姬黎一陣無語，眉頭深鎖，嘴角下垂，活脫脫一個“囧”字。

    “你那是什麽表情？”這次輪到白易忍不住問。

    “你果然……不是好人。”

    “‘果然’？你的意思是你剛剛才知道？還是說這個想法有過動搖？”

    姬黎情不自禁大叫：“我早就知道了，更沒有動搖過！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十惡不赦的大惡棍！”

    “那你可要保持堅定，堅決不能動搖！”如同教誨般，白易一字一句地說。

    “我才不會動搖，我還要報仇，怎麽可能動搖！”

    姬黎扭過頭去，手動駕駛車輛，開得飛快！

    每一次跟他說話都會惹得她很生氣，但又不是那麽特別生氣。她的心理好像一直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被惹得又氣憤又毛躁。

    其實剛進落人城時她當時也動了“強買”的念頭。用暴力手段奪車後付錢。如果她那麽做了，進城後躲在車裏就不會被後來那麽多隻眼睛盯上，至少不會輕易暴露身份，也許就不會遇到後來那些危險事了。

    她終究沒有那麽做。而她沒做到的事被他做了。她的底線是強買，他是強搶。果然論底線，她還是比不過他。

    想到這裏姬黎在心裏發自內心地罵了一句：這個可惡的男人。

    兩人遇到了同一輛車，同一個變異人，也說明了他們走的路線是相同的。

    姬黎又想起她離開那個變異豹人後不久聽到一聲非常嚇人的慘叫聲。那是白易動手搶車嗎？

    如果是，那麽他不隻走了和她相同的路線，還緊隨她的腳步進入落人城，就跟在她後麵不遠處。所以才能在她暗街遇險的危急時刻及時趕到。

    敞開的車窗吹進夜晚涼爽的微風，從衣袖衣領灌入，拂過全身皮膚，如同浸泡在溫熱的泉水中。姬黎忽然感到一陣心曠神怡，那種輕飄飄的感覺格外愜意。緊皺的眉頭就此舒展開來。

    白易的心情卻不同。結束了與姬黎的對話後他再次望向車窗外，這一次他抬頭望向天空。

    紅雲似焰火般翻滾，那輪高懸的紅月仿佛飄浮在烈焰翻騰的火海中。

    餘子非曾經說過，他始終相信人類是可以互相理解的，也一直在為此而努力。神聖光明國家聯盟就是建立在人類互信基礎上的。

    當協議簽訂後，國家聯盟成立，世界確實迎來了和平與安寧。

    然而他這次執行任務，一路上發生了太多的事——綠眉強盜與鐵麵團紛爭、天心國蕭城事件、姬黎所在的金陽國突發動蕩，剛剛又是武國亡國事件。

    和平與安寧確實存在過，不過是如此的短暫。

    深思這些事件背後的原因，白易感覺整個世界的秩序正在崩潰。

    猶如不可抗力造成的毀滅性天災——盡管他們已經很努力了，但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

    在神聖光明國家聯盟成立後幾乎被他遺忘的那個問題再次出現在他腦海：這個世界到底會變成什麽樣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