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1章 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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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欽心頭微凜,閻鳴箏用羽翎扇煽得金斷流昏迷不醒,可見是件寶物。但她也扇過明欽兩下,似乎沒有什麽奇巧。究竟奧妙何在,明欽也不甚清楚。

    閻鳴箏揮扇疾煽,一股冷風撲麵而來,砭肌刺骨。明欽不知厲害,仗著神遊鏡護體並不閃躲,隻是小心戒備,看她有何機巧。

    忽然嗅到冷風中夾雜著一股甜香,如同當日閻鳴箏施放的避死香。

    明欽眉尖微挑,露出恍然之色。避死香號稱天下奇香,和神鳥山的返魂香齊名並稱。確有使人暈眩的效果。

    但閻鳴箏使用的避死香是用煉體之法反複洗煉過的,藥力沒有想象的那般厲害。明欽和花千簇嗅到避死香,都能及時屏住氣息。金斷流也是在蛛網纏身之後,才被扇風所乘。

    原來閻鳴箏用避死香伐毛洗髓,體內積留了一段香氣,隻是還沒有到凝結花種的境界,也未能肌骨生香。

    花種如同金丹、舍利,三者法門不同,卻頗有相似之處。命由性定,修行者延命卻死,無異於改變性命。《中庸》說,‘天命之謂性’。性是天生的東西,人有人性,物有物性,物類稟受陰陽之氣而生,形成所謂天性。‘率性之謂道’,修道隻能遵循自身的物性,雞吃蟲,馬吃草,草木隨時枯榮,順性則生,逆命則亡,這是很難改變的。

    雖然修行者可以營設類似的條件,讓草木逆時而生,但是人力有時而窮,‘江山易改,本性難易’,總是不刊之論。

    真正要改變物性,還得從更深層次入手。古人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又說,‘書到今生讀已遲’。佛門不修今生修來世,今生對於來世而說,亦即是前生。是以仙道改變命運,皆從先天入手。

    道家的金丹、佛門的舍利,以及煉體者的花種,皆是新生的種子。金丹長育成元嬰、元神,便能徹底改變自身的性命,延年益壽,邁入仙佛的境界。舍利、花種也是同樣的道理。

    避死香雖經閻鳴箏洗煉過,吸入體內,仍能讓人骨軟筋麻。閻鳴箏的羽翎扇助長了避死香的威力,和孔琇的離幻掌倒有幾分相似。

    不同的是,孔琇掌力渾厚,能攻入氣竅中,形成難以化解的熱毒。閻鳴箏則是借助羽翎扇將香氣扇出去,讓人麻癢或者昏迷。

    閻鳴箏揮動羽扇,風聲呼嘯,難以接近。羽翎扇也是一件寶物,閻鳴箏用來吹送避死香隻是牛刀小試,真要發起狠來,整座房屋都能連根拔起。

    明欽騰身而起,掌中劍芒吞吐,霍然迸射出數丈青光,寒人膽魄。閻鳴箏嬌呼一聲,不禁花容失色,這一劍若是斬落下來,毀掉她兵刃是小,隻怕自己要身首異處,性命難保。

    誅仙劍本就是魔道聖劍,威力極強。雖說沒有掛在劍陣中,威能不及十一,對付尋常修士也是綽綽有餘。

    明欽催動真氣,劍刃上光芒陡漲,如同梁椽一般當空掃落,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劍柄上似乎有無形的吸力,體內的真氣快速流走,有不可遏止之勢。

    樓上觀戰的端木漪和孔雀也是駭然變色,不由驚呼出聲。還是酈飛白眼界寬廣,心態沉穩,百忙中使出龍纏之術,揮動拂塵打出一道雲氣,卷裹住閻鳴箏的身體飛回樓上。

    明欽一劍斬空,地麵上現出一道齊整的勾痕,他微微喘息,額上布滿細汗。直到劍光消斂,才緩過神來,心頭一陣後怕,背上涼颼颼的。

    誅仙劍號稱魔道聖劍,堪稱名下無虛。威力固然強橫,對靈力的需索也相當厲害。雖然不像某些妖兵吸食宿主的精血,劍上存留的殺伐之氣無形會影響到宿主的心性,不知不覺加重自己的殺孽。

    明欽之前雖然使用過誅仙劍,卻沒有導入真氣。這回為了克敵製勝,貿然施為。他對誅仙劍的特性不甚了解,兼之修行者在對戰中本來就很難控製自己的氣勁,殃及池魚,損毀器物都是常有的事。誅仙劍這樣的魔兵一旦注入真氣,威芒難以想像。若非酈飛白及時出手,明欽又極力控製自己的力量,閻鳴箏幾乎性命不保。

    閻鳴箏雙足落地,心口還在怦怦直跳,明欽那一劍威棱四射,讓她有無處遁逃的感覺。心頭又是氣怒又是好奇,不知他哪來的神兵利器。

    明欽收起誅仙劍,飛身而起,躍到樓上。

    閻鳴箏嚇了一跳,憤恨不平地瞪他一眼,躲到酈飛白身後。

    酈飛白蹙著娥眉道:“你這把劍有些魔性,我看你尚不能很好駕馭,最好不要輕易使用。”

    酈飛白到底眼力高明,雖然不知明欽手裏就是赫赫有名的誅仙劍,卻看出這把劍帶有危險氣息。

    “多謝真人指點。”

    明欽微一點頭,指著閻鳴箏道:“你過來。別以為酈真人會護著你。”

    閻鳴箏麵頰羞紅,露出憤慨之色,但是她的蛛絲網、羽翎扇都製伏不了明欽,反而差點丟了性命,著實有些黔驢技窮,還真怕稀裏糊塗送了命去。

    酈飛白插口道:“秦姑娘的情狀既是她一手造成,現在的情形你殺了她也無用。‘解鈴還需係鈴人’,還是給她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協助我治好秦姑娘再說。”

    明欽是關心則亂,對閻鳴箏極不信任,但酈飛白所言在理,秦素徽的狀況隻有閻鳴箏最了解,殺了她也無濟於事。

    “這妖女詭計多端,哪有悔改之心。殺了她的確有些便宜。不如把她交給四聖門的人,做件好事。”

    “你……”

    閻鳴箏怒氣勃發,杏眼圓瞪,四聖門不管是南宗趙燕茹,還是北宗孔琇、鷹長唳,皆欲除掉她而後快。隻是看在酈飛白的麵上,才沒有發難。落入他們手中,後果可想而知。

    酈飛白莞爾笑道:“閻姑娘,你願不願意幫我救治秦姑娘?”

    閻鳴箏忍著氣道:“不瞞真人,我和秦姐姐意氣相投,絕無害她之念。我將家傳煉體之法傳授給她,本是一片好意。隻是這小子呆傻,不識我無上神通罷了。等到秦姐姐煉成神功,自然真相大白。”

    酈飛白輕哦了一聲,見明欽沉吟不語,似乎也將信將疑,追問道:“那依你之見,秦姑娘要如何才能醒轉?”

    閻鳴箏堅持道:“我早就和明欽說過,四十九天之後,香氣侵入肌骨,自然會醒轉。”

    酈飛白看閻鳴箏不似說謊,沉吟道:“可是據我的察證,秦姑娘體內的花毒並非向肌骨擴散,而是向髒腑凝結,這又怎麽說?”

    “不可能。”

    閻鳴箏斷然搖頭:“秦姐姐還沒有打通經脈,怎麽可能內結花丹?”

    花丹又叫花種,如同煉氣法門中的金丹一般。通常煉氣士需要數十年的沉積才能凝結金丹。亦如凡夫積財積糧,除非有祖產祖蔭,必得經一番苦心經營才有可能買房置產。

    酈飛白緩緩道:“若我所料不假,你的煉體方法定然有一些行功方法。秦姑娘昏迷未醒,又如何能夠行氣呢?那麽她體內的花毒自行擴散,向內向外都有可能。”

    閻鳴箏信心滿滿地道:“此法無須特別的行氣方法,秦姐姐雖然昏迷,她本是仙道高手,有自己的煉氣方法,香氣會隨著她的內息散入肌骨。本無侵入髒腑的道理。當然,這段時間我也沒有查看過秦姐姐的情況,他也不讓我接近。”

    酈飛白瞄了明欽一眼,“據我的觀察,秦姑娘體內的花毒確已侵入髒腑。姑娘不妨再查視一番。”

    “好。我進去看看。”

    眾人一同走進房間,有酈飛白在,明欽相信閻鳴箏玩不出什麽花樣,秦素徽情況似乎頗為嚴重,必須盡快找出解決的方法。

    閻鳴箏坐到床邊,拉起秦素徽的玉手導入一絲真氣,闔上眼眸默默察視,過了片刻,突然臉色微變,打量著秦素徽露出沉思之色。她突然探手拉開秦素徽的衣領,露出大片白膩的肌膚。

    房間裏都是女子,倒也無須避諱,明欽雖然關心秦素徽傷勢,反倒不好近前。

    忽聽得諸女低呼出聲,明欽心頭一緊,凝神看去,隻見秦素徽脖頸以下的肌膚布滿細小的紅點,看起來頗不尋常。

    閻鳴箏歎了口氣,不得不點頭承認,“藥力確實侵入了髒腑。這真是難解之事。”

    閻鳴箏百思不得其解,她並沒有傳授秦素徽特殊的行氣之法,照理說修行者的行氣法門都有特定的軌跡,避死香也隻是順著氣流擴散,不至於侵襲髒腑。

    世間物類有不少含有劇毒,然而卻不會毒死自己。因為這些毒都集中在特定的位置,一般不會傷及自身。避死香有迷眩作用,在經脈中得到洗煉,尚且問題不大。若是積存到髒腑可就危險了。

    秦素徽肌膚上生出紅點,便是毒氣侵入髒腑的表證。很多迷幻類的藥物並不致命,但若服食過量或者侵入髒腑也和劇毒無疑。

    避死香本非劇毒,是以明欽的兩儀氣也沒有克製效果,否則兩儀氣化解萬毒,事情倒簡單許多。

    “真人,你可有化解之策?”

    現在症狀已經查明,看閻鳴箏柳眉深鎖的模樣,明顯也沒有醫治之法。酈飛白道行最高,她若沒有辦法,就隻有盡快尋訪高人了。

    “事到如今,你們也不必太過著急。我可以設法保住秦姑娘的性命,再想辦法化解她體內的花毒。我給你那顆鬆石呢?”

    “在這兒。”

    明欽連忙取出鬆石,酈飛白的話總算給了他一點信心。他也真是粗心大意,居然沒發現秦素徽肌膚上已經生出粉刺。

    酈飛白動手解開秦素徽的衣帶,揭開中衣,隻餘下一件抹胸。

    明欽微覺尷尬,他和秦素徽關係親密,不是沒有解過她的衣衫,但是這是兩人的私密,不足為外人道。雖說秦素徽有傷在身,畢竟是年輕女子,他一個青年男子站在旁邊觀看總是不太妥當。

    幸好大家心憂秦素徽的境況,又要看酈飛白如何施為,沒人讓他回避。

    就見酈飛白撚著鬆石按到秦素徽心口,發出刺的一聲輕響,冒起騰騰雲氣。

    明欽吃了一驚,生怕燙傷秦素徽的肌膚。

    酈飛白用的法子和‘卸甲’的何東類似。何東得知母親被二賢莊雇傭惡霸打死,從神武宮逃出來,找二賢莊報仇。他在神工坊搶了明欽送給穆清絕的精石,汲引其中的能量。

    精石、靈石、魔血、飛泉都是仙界極為珍貴的能源。能被修行者直接吸收的卻不多。但是何東被選用神武營,體質非比常人。

    他將精石貼附到心髒上,用能量激發氣血運行,提升戰力。這種方法如同竭澤而漁,對自身傷害很大。

    自然界的凶禽猛獸往往生命短暫,這跟它們的活動方式有很大關係。

    人類的體能遠不及猛獸,強行激發潛能無疑會減短壽命。但是修行者為了達到某種目的,使用自傷的方式提升戰力也並不鮮見。

    秦素徽雖然處境非常危險,明欽看到酈飛白將鬆口按壓到她心口,頓時既痛且憐,差點掉下淚來。

    鬆石和精石頗為相似,不同的是精石是動物變化的,鬆石倒不是說鬆樹變化的,隻是外表有鬆紋,非玉非石,也是一種稀奇的礦物。

    “你們也別太擔心。我用鬆石幫她護住心脈,先讓花毒停止擴散,再設法化解侵入髒腑的花毒。”

    酈飛白熟知鬆石的特性,雖然汲引裏麵的能量不太容易,卻可能導入能量。隻是鬆石堅頑如石,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吸淨秦素徽體內的花毒。

    明欽仔細一看,才發覺酈飛白並非像何東那樣將精石深陷到肌膚中,而是用雲氣膠粘在肌膚上,不使脫落。秦素徽容顏恬靜,並無痛楚之象,隻是不言不語,不免讓人傷懷。

    閻鳴箏忽然開口道:“我發現秦姐姐髒腑之中似乎有一種特異的吸附力,將香氣吸入髒腑。我道行有限,查探不出那是什麽物事?”

    閻鳴箏和她母親修煉的都是香霧煉體之術,並不曾出現侵入髒腑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