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7章 丹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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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酈飛白見閻鳴箏獨自前來,不由娥眉微蹙,擔心兩人鬧了別扭。

    閻鳴箏輕嗤道:“他要留在莊外接應我,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可探到什麽蹊蹺之事?”

    薛冰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似乎江赫的態度過於隨和了一些,反而顯得有些反常。

    “江赫夥同什麽龍象大師正在尋找什麽丹穴。他對此事諱莫如深,我也是無意中聽秋姑說的。”

    時遇來和秋姑交情不錯,也是他將江赫引入四聖門,頗有長者之風。他一開口,江赫和秋姑便不再爭辯。

    “時兄讓薛冰打傷了,你幫他上點藥酒,我出去打點一下,莫叫慌了手腳。”

    江赫說完疾步出門,秋姑臉色稍和,打開櫃子去尋藥酒。

    時遇來忙道:“不必了。我回去清洗一下就是了。”

    秋姑拿出藥酒,走到時遇來身邊,歎了口氣,指著座位道:“你坐下。把衣服脫了。”

    時遇來老臉一紅,泛窘道:“真的不用了。”

    秋姑推了時遇來一把,不客氣地道:“你也一大把年紀了,薛冰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何必去觸她的黴頭,這回能撿條命回來算你運氣。”

    “我……秋姑,我……”

    時遇來搓著雙手,語不成聲,他本是秋姑的追慕者,幫襯江赫也有愛屋及烏的意思。

    秋姑瞪了他一眼,調和著藥酒道:“好了,別說了。快把衣服脫了,別讓我來動手。”

    時遇來熟悉秋姑的脾氣,隻好把上衣解下。露出背上的鞭痕。

    秋姑轉到時遇來身後,捏著棉簽清洗他背上的傷口,絮絮說道:“這兩天我總覺得心驚肉跳的,這個龍象大師不是善茬,赫哥此舉無疑是與虎謀皮,縱然找到丹穴,也不知是福是禍。”

    明欽粘附在窗影上偷聽,見江赫出門而去,剛想離開,忽然聽秋姑提起丹穴,不由心頭一動,連忙側耳傾聽。

    丹穴是鳳凰的巢穴,鳳凰是羽族神王,素有百鳥朝鳳的稱號。丹穴和龍宮一般,都是極為富有的地方。龍宮多在深海,常人難以履及。

    據說六大妖神中的巴蛇便有一處丹穴,巴蛇死於大羿之手,丹穴被他女兒巴清繼承,成為少有的巨富。北海枳蛇島巴淩便是巴清的後人,但是移居海外之後,已經遺失丹穴的處所,或許裏麵的財寶早已取用殆盡。枳蛇島的財物是劫掠客商所得,和丹穴已然無甚關係。

    當然丹穴中不光有金玉財寶,重要的是神島的遺物,對於修行者有莫大益處。

    此地既然叫鳳凰山,可能真藏有丹穴。隻是不知消息是否確實。酈飛白突然到神飛島來,莫非也是找尋丹穴?

    時遇來感受到秋姑仔細幫他處理傷口,一顆心懸在半空,大氣也不敢喘一口。聽出她話中的憂慮,忙勸慰道:“龍象是碣石宮的國士,又收了舵主為徒,找到丹穴之後,一定不會薄待咱們。你大可放心。”

    國士是修行者的最高榮譽,黃金台、碣石宮都是當道禮賢下士的地方,用意相同。不過黃金國士已成絕響,不可複得。而且黃金台本有黨同伐異的風氣,碣石宮更是變本加厲,國士推舉大失朝廷養士之意,倒成了賣官鬻爵。

    有非常之人,懷非常之誌,才能成就非常之功。千裏馬常有,伯樂不常有。毛遂在平原君門下三年,無所表見。平原君說,賢人處世,如錐之在囊,鋒芒立見。先生碌碌如常人,無聲名可稱,是無能為也。

    毛遂卻說,我今日才請處之囊中罷了,若我早有適當的機遇,將穎脫而出,不僅略露錐芒而已。

    劉邦歸封漢王,諸將逃散。蕭何不追他人,獨追韓信。然後向劉邦舉薦說,你若隻想當一個漢王,韓信沒什麽用。若想爭雄天下,非用韓信不可。

    鮑叔牙向齊桓公舉薦管仲,說,你要治理齊國,用我就夠了。若欲成就王霸之業,隻有任用管仲。

    平原君、劉邦、齊桓公,皆從諫如流,任用毛遂、韓信、管仲,存亡繼絕,建功立業。無他,這三人皆有非常之誌,欲就非常之功,故而能用非常之人。

    上有非常之誌,下有非常之才,風雲際會,一拍即合,此所謂千載一時也。

    昏君庸主則不然,不但不能延攬人才,反而要摧抑壓製之。劉邦能兩度於帷幄之中奪韓信兵權,分封韓信、彭越、英布三人為王,戮力滅項,宋高構以十二道金牌召還嶽飛,必欲致之死地而後快。

    彭越、英布皆並世諸侯,反覆無常,劉邦能用以成功。精忠如嶽飛,不免屈抑冤死。兩主之才量真可謂天壤相懸,何怪國勢之不振也。

    大抵秦漢一統之後,帝王皆視邦土為私產,王土王民之說深入人心,劉邦所謂,‘某業所就,孰與仲多’,他分封英布、韓信、彭越之流為王,也是這些土地未能掌控罷了。

    韓信求為假王,劉邦怒罵,張良說,‘漢方不利,寧能禁韓信自王乎?’可見此舉也是形勢所迫,非出劉邦本願。然而劉邦能審時度勢,終究要比那些外患未平,便自毀長城的好很多。

    割地、賠款、稱臣、納貢,對外屈膝投降,對內凶殘暴橫,無有非常之誌,自然難就非常之功。否則天下之大,何患無材?

    所謂‘寧贈友邦,不予家奴’,私心卑劣,也不過是苟延殘喘,屍骨無全固屬罪有應得,神州沉陸,不知將至於何極。

    ‘上之所好,下必甚焉’。世間最可怕的便是當道者德不配位,貪權戀位,互相傾軋,‘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典製法度形同虛設,冤抑沉痛求告無門。

    …………

    江赫派遣張決、胡俠前去迎接薛冰一行往鎮上居住。

    薛冰未得明欽和閻鳴箏返報,不知虛實。但她仗著酈飛白撐腰,自然不把江赫放在眼裏。當即命令武士將張決、胡俠製住,搶占了仙車直奔分舵而來。

    江赫得到消息,帶著秋姑和時遇來出莊迎接。

    等到薛冰等人來到莊上,夜色已深,江赫不見張決、胡俠的蹤影,心頭起疑,帶領分舵頭領迎上前去,拱手笑道:“三夫人大駕光臨,卑職有失遠迎,還望夫人恕罪。”

    “罷了。江舵主讓我們到鎮上去住,不知是什麽意思?”

    薛冰對江赫有些印象,知道他和秋姑過從甚密,他能坐到舵主的位置,秋姑居功至偉。

    江赫笑容微僵,忙道:“莊上條件簡陋,夫人車馬眾多,恐怕住不習慣,不如鎮上舒適。”

    “舵主多慮了。”

    薛冰淡然一笑,也不多說,看到秋姑站在前頭,招呼道:“秋姑,久違了。幾年不見,你真是越發美貌了。”

    “夫人取笑了。”

    秋姑先前因為薛鬆風和薛冰母女有些過結,而今時過境遷,她早就不放在心上,落落大方的道:“莊中已設下酒宴為夫人接風洗塵,請——”

    薛冰和秋姑攜手走在前麵,低聲說些閑話,倒讓江赫插不上嘴來。

    “你和江舵主在一起有些年頭了吧,何時能喝你們的喜酒呢?”

    秋姑微覺尷尬,猶豫道:“夫人誤會了。我和江舵主隻是朋友之交。”

    薛冰板起臉來,衝著江赫發難道:“江舵主,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秋姑沒名沒份的跟在你身邊,你這不是耽誤人嗎?”

    江赫本有迎娶秋姑之念,但秋姑執意不許,如今地位漸高,秋姑名聲不佳,兩人結合恐怕遭到江湖同道的恥笑。

    “這要看秋姑的意思,我倒是願意娶,就怕她不願嫁。”

    薛冰慨然道:“這事便由我作主了。你快選一個黃道吉日,我們秋姑就等著進門了。”

    “夫人……你真是……”

    秋姑想不到薛冰突然要幫她主婚,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隻是她出身風塵,生怕辱沒了江赫。若由薛冰主婚,門中長老多半要賣個麵子,至少不會和江赫為難。

    江赫盯了秋姑一眼,似乎責怪她不出言反對。

    薛冰腳步甚快,眾人一同上樓,走進東閣。

    江赫已讓人擺好筵席,不過隻有薛冰和酈飛白入座,江赫和秋姑在對麵作陪。

    端木漪、孔雀、阮錦香都混在酈飛白的弟子中間。端木漪、阮錦香此來是為了照顧秦素徽和阮越,無須和四聖門有甚接觸。

    孔雀則是趙燕茹的對頭,若讓她得知自己來了神飛島,八成會派人前來抓捕。是以也不願露麵。

    “介紹一下,這位酈真人,是趙夫人的師尊。真人打算在島上建立道場。我看這樣吧,舵主你帶著弟兄們到鎮上去住,把莊子留給我和真人,不知舵主意下如何?”

    江赫畢竟是分舵舵主,在島上經營多年,讓他聽令於酈飛白難免心中不服。酈飛白雖是趙燕茹的師傅,和四聖門卻無甚瓜葛。不如雙方分開,互不幹涉,各行其是的好。

    江赫臉色微變,他摸不清薛冰的來意,但她開門見山便要奪她的莊園,可是來者不善。江赫不置可否,臉上怒氣一閃即逝。

    “我也聽說分舵經費不足,所以我特地向大姐申請了一筆安家費,你們可以在鎮上買一座像樣的宅院作為分舵,將來本門是要在島上大展拳腳的,分舵位置太過偏僻,總歸不是太好。舵主以為如何?”

    薛冰覺得這樣安排,應該能讓江赫接受,卻不知症結所在。

    江赫強笑道:“夫人所慮甚是周全。不過今日天色已晚,夫人也得給我一點時間,總不能讓江某連夜搬出去住吧。”

    薛冰含笑點頭,她倒是想像江赫馬上搬出去,免得在跟前礙眼。

    “我這麽安排也是為了你好,酈真人是修行之人,喜好清淨,弟兄們葷腥不忌,若是衝撞了她,趙門主麵上也不好看。”

    趙燕茹繼任門主,江赫也得了消息,隻是有些匪夷所思,趙燕茹畢竟是一介女流,父兄雖是堂主,門中和她勢力相埒的不乏其人,孔難敵一倒,她豈有資格繼承門主之位?

    但江赫一個舵主,不能過問門主之事。他受龍象大師差遣尋找丹穴,事成之後,大可以自立門戶,眼下隻有暫時隱忍,拖得一時是一時。

    “夫人,吃菜。”

    江赫陪著小心,各種菜式絡繹不絕的擺上桌,薛冰趕了一天路,著實有些饑腸轆轤,但是她害怕江赫包藏禍心,不敢輕易下箸。

    “時候不好了。舵主還是安排一下,讓我們先住下來。另外我那些弟兄和真人門下弟子,麻煩舵主招待一下,給他們一個歇息的地方。”

    “好說,好說。”

    江赫點頭稱是,招喚時遇來道:“時兄,你去安排夫人手下和酈真人弟子就餐。晚上就讓他們在刑堂安歇吧。”

    “是。”

    時遇來恭身應命,告辭出去。

    薛冰和酈飛白低聲說了一句,也離坐而起。

    “我那些武士都是粗莽之人,哪裏都可以將就。酈真人的弟子得給她們安排廂房居住。不教怠慢了客人。”

    薛冰也知弟子中還有秦素徽、阮越這種行動不便之人,總不能讓她們去刑堂打地鋪吧。

    “夫人放心。我馬上安排。”

    江赫既然決定先不和薛冰撕破臉麵,便要盡量滿足她的要求,隻要她不是為了丹穴而來,便一切好說。

    其實江赫在島上經營多年,手下有七八百人,私底下生意做得不錯。不是沒有能力將莊園修繕一番,隻是他的手下大多不住在莊上,他又不想太過招搖,引得門中長著粗樸的樣子,隻有常住的一棟院落修繕的雅致一些。

    江赫騰出兩間上好的臥房給薛冰和酈飛白居住,其餘弟子都住進廂房,此番鵲巢鳩占,將分舵弟子都趕了出去,背地裏難免有些怨言。

    薛冰見江赫態度尚可,便讓手下武士放了張決、胡俠,兩人自向江赫訴苦去了。

    閻鳴箏見薛冰和酈飛白到來,便混入弟子中間。送走江赫和秋姑,薛冰會同酈飛白將閻鳴箏召到廂房,詢問她有何收獲。

    “欽之呢?沒有跟你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