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6章 鸚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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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十方和敖嶽不在,明欽倒不把幾個飛龍衛放在眼裏。方才青巾武士下令撤退,虞嫵心頭稍寬,不覺弄出聲響來。

    “過去看看……”

    青巾武士示意甲士上前查看。眾甲士複又拔出刀劍,小心翼翼圍攏上來。

    明欽悄悄取出誅仙劍,展動身法飛身而出,朝著青巾武士撲去。

    “攔住他——”

    青巾武士見明勢來勢甚急,吃了一驚。一邊喝令眾甲士截擊,一邊揮劍疾砍,力圖自保。

    誅仙劍是誅仙四劍之首,以鋒利著稱,吹毛斷發,削鐵如泥。

    明欽腳踩雲梭玉步,飄忽變幻,夜色下隻能看到一道殘影,眾甲士如何能抵。劍刃交擊,耳聽叮的一聲,青巾武士的龍劍應手而斷,明欽挺劍疾刺,青巾武士悶哼一聲,脖頸上現出一個血洞,鮮血汩汩,仰天便倒。

    明欽仗著奇詭的身法,劍光閃爍,快如繁星墜,疾如長河落,誅仙劍銛利異常,手下幾無一合之將,片刻便將一隊飛龍甲士誅殺殆盡。

    “老爺子、虞姑娘,咱們快走吧。”

    明欽出劍極快,不給飛龍甲士呼救的機會,但是遊、敖兩人不見甲士回返,很快就會發現蹊蹺。藏匿在此本來不是辦法,如今死了這麽多甲士,就更不能坐以待斃了。

    “小兄弟,你真是好劍術。”

    虞清筋力已衰,眼光還在。他曾是辟邪國宰相,平生見過不少劍客俠士,明欽劍出如風,頃刻誅死十多個飛龍甲士,確實是非常手段。

    明欽笑道:“老爺子過獎了,是我這把劍好。”

    誅劍仙無堅不摧,使得飛龍甲士的刀劍甲胄形同虛設,劍光起處如同摧枯拉朽一般。虞清看在眼裏,也知道明欽所言不虛。

    虞清憂慮道:“死了這麽多飛龍甲士,飛龍衛必不會善罷幹休。老夫若有不測,還望小兄弟幫我照看嫵兒。”

    “爺爺,不許你這麽說。”

    虞嫵眼圈微紅,抓著虞清的衣袖心生憂懼。

    虞清拍著虞嫵的手背意示安慰,灑然笑道:“老夫年事已高,久已無補於世,死不為夭。你們不必為我擔心。”

    “你們放心。有我在不會讓飛龍衛傷到你們的。”

    明欽尋思脫身之計,心念轉動,“對了,你們住得遠嗎?這次上山隻是為了采藥?”

    虞清爺孫乘坐馬車而來,明欽猜想他們怕是住得不近。

    虞清微一躊躕,歎口氣道:“實不相瞞,我和嫵兒是來投奔親友的。”

    虞嫵接口道:“我爺爺和祝莊主是多年好友,爺爺辭去相位之後,一直在鳳凰國隱居。而今祖龍破國殺將,爺爺不幸上了內衛的名錄,在誅殺之列。故而來投奔祝伯伯,想不到他的藏劍山莊也已人去樓空。”

    天魔宗是墨家第一大宗,投靠祖龍建立飛龍衛,專門刺殺六國中不被收買的大臣。祖龍掃滅六國之後,變本加厲,又組建東城、西社。凡是六國智能之士,一旦上了名錄,不能征用,便要加以誅殺。

    虞清曾是辟邪國宰相,威望極高,雖然年事已高也難以幸免。他的朋友祝焱是一方強豪,同樣在拔除之列。

    虞清來遲一步,祝家莊似乎已經遭到內衛的打擊。

    “我知道祝莊主在鸚鵡洲還有一處莊園,咱們若能趕到那裏,必可安然無事。”

    祝焱是一方強豪,財大業大,狡兔尚有三窟,七國爭雄,兵荒馬亂,祝家莊園自然也不一隻一處。

    “既然如此,咱們就盡快趕去鸚鵡洲吧。”

    明欽微一點頭,他初來乍到,又適值國破家滅,遭人追殺,也沒有什麽地方可去。虞嫵和荊眉嫵容貌絕似,說不定是她的前身,明欽對她著實有幾分難以割舍。

    馬車丟在祝家莊,三人隻能步行。好在虞清、虞嫵頗有武藝,腳力也好,走到天明,飛龍衛並未追至,三人才暗暗鬆了口氣。

    方時祖龍討平四靈六國,追亡逐北,兵力極盛。海皇玄武拱手而降,祖龍乃征發海陸大軍數百萬,攻伐神庭。山神誇父敗死,神庭震動。神皇帝俊逃往天界,東王公、西王母、風神禺彊斥建五艘巨葫移師東海,結兵連城,號稱東勝神洲,和龍族大軍對抗。

    龍族混一四靈,威加海內,開創亙古未有的局麵。祖龍將版圖分作四部,分封給四位龍子,號為龍伯國、龍仲國、龍叔國、龍季國。

    之後龍伯國奉命征伐海外神族,東海一戰,岱輿、員嶠兩艘巨葫沉毀,仙人死傷億萬。瀛洲殘毀,方丈被俘,五艘巨葫十損七八,隻剩一艘蓬萊碩果僅存。

    神族被迫求和,以西王母下嫁老龍吉,稱臣納貢。祖龍躊躕滿誌,大舉征發壯夫,打造龍舟鎧甲,誓要攻破天界,生擒帝俊,完成三界一統的帝業。

    明欽和虞清爺孫一路同行,路上聽他說一些時勢,對當前的局勢慢慢有了一些了解。

    祖龍好大喜功,因利乘便,建立不世奇功,正可謂千載一時。

    龍族本為鱗蟲之長,後為介族所敗,一部分後裔遷徙到平陸,漸漸有了陸棲的能力,麒麟實是鱗龍後裔,德望甚高,成為走獸之王。

    但麒麟仍有鱗甲,和毛族大不相同,及貔貅崛起,性情摯猛,又有野心,遂取而代之,成為毛族王者。

    此後四靈紛紛建國,爭霸稱雄,如火如荼。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四靈戰國數千年,可謂是四靈爭鬥最慘烈,最嚴酷的時代。若從四靈成為強族算起,則有億萬年的曆史。

    人族崛起雖隻數千年,成為族群也有數百萬年。當然人族的壽命和四靈相差很大,昆族差得更遠,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時間觀念必不相同。這個計算方法自然是以人族作為標準。

    四靈兵爭達於頂點,結果就是一起衰敗。反而鱗龍作為一個古老的族類,失去水族王者的地位之後一度默默無聞,被迫向平陸遷徙。雖然衍生出麒麟這樣的祥瑞聖獸,不久又被貔貅篡位。

    鱗龍異兵突起,後來居上,迫使四靈不得不合縱對抗,鱗龍文化遠不及四靈,在五蟲中進化甚淺,麒麟、貔貅、鳳凰、玄武,除了玄武是水族王者,海陸兩棲之外,其他都是平陸強者,隻有鱗龍始終無法擺脫水居的習性,即便征服了廣大疆域,龍子龍孫仍然居住在江河湖海中。

    三界強族霸世,皆以完備的組織稱雄於世,嚴格的組織紀律,可以以少勝多,以弱敵多,是以兵貴精不貴多,烏合之眾難以成事。

    組織的大敵則為私利和腐化,戰爭的成敗隻在於組織的興衰,跟文明與否,學術高低關係不大,所以曆史上往往有文明不敵野蠻的事。

    事實上文明人的組織能力要遠勝於野蠻人,但文明中衍生的私利和腐化也會抵消瓦解組織力。

    龍族可謂是一野性未馴的新興勢力,有人美其名曰原生態。龍族崛起,適值四靈衰落,神族爭權奪利,暮氣已深。是以能摧枯拉朽,席卷天下。

    世間有眾強相爭,旗逢對手,互有成敗,誰也不能一伸其誌。諸如戰國爭雄、漢季三國,也有諸侯亂戰,賢智者出,便能平定亂局,對手雖多,不足為患,這種局麵也多得很。

    有的人乘時僥幸,遂能宰割天下,竊居王位。有的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終難成功。幸與不幸,非惟人謀,亦須天時。

    明欽和虞清爺孫出了深山,尚幸飛龍衛並未追來。三人在集市上雇了一輛馬車,前往鸚鵡洲,投奔虞清的老朋友祝焱。

    祖龍連年用兵,雖然連戰連捷,兵威極盛,百姓卻飄淪憔悴,苦不堪言。戰爭無非是兩種性質,兩種結局。即侵略和自衛,成功與失敗。

    自衛是迫不得已而為之,隻是為了保護自己的生命財產,固無利益可言。而發動戰爭的一方,往往伴隨著掠奪。古來野蠻人的兵威往往是建立在掠奪的基礎上,杜牧作《阿房宮賦》,極言強秦掠奪六國財富美人,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

    強秦掃滅六國之後,六國皆入版圖,失去掠奪的對象,南征北伐皆為苦寒貧瘠之地,無利可圖,可以平六國而強,擊匈奴,設南郡而弱,杜牧感歎說,亡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亡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龍族的兵威遠勝人族,祖龍的帝業和強秦頗有相似之處,後世將秦始皇擬作祖龍,誠然是道術家的觀察,異世同風。

    祖龍帝國雖然強大,百姓的處境反而不如六國相爭之時,道術的發展就更加不如了。

    三大內衛另一個重要職責就是收繳天下奇功秘法、法寶靈器,全部上交龍宮,祖龍能煉製出冠絕千古的誅天鎧,不知屠殺了多少神獸。許多四靈血脈因之絕滅,焚書坑儒、文字獄也不能與之相擬。

    三人曉行夜宿,一路上小心飛龍衛的追緝,一連行了三天,總算有驚無險。

    這天到了飛鷹郡,來到白鷺江邊,虞嫵拉開車簾,露出一張宜喜宜嗔的俏臉,探頭望了望,喜動顏色,回頭道:“爺爺,白鷺江到了,很快便能見到祝伯伯了。”

    明欽戴了一頂氈帽坐在車轅上駕車,這一路上猶如芒刺在背,龍族內衛無孔不入,除了飛龍衛之外,據說東城、西城也派了不少人,到處捕捉名錄上的能人異士。

    明欽懾於三大內衛的惡名,又和虞氏爺孫同行,倘若真被盯上,還真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白鷺江水波浩瀚,一望無際,極目望去,江天一線,片帆隻影,煙籠霧罩,如詩如畫。據說白鷺江有八百裏,鸚鵡洲就在江心,江水環繞,難以飛渡,著實是一個好去處。

    虞清、虞嫵下了馬車,明欽笑道:“怪不得祝莊主將產業放在鸚鵡洲,這茫茫大江真可抵千軍萬馬。”

    虞清點頭道:“狡兔尚有三窟,祝老弟家大業大,不能不有所防範。”

    虞嫵蹙著娥眉道:“聽說祖龍皇帝最忌諱祝伯伯這樣的強豪,許多和他一樣聲名廣播的豪傑都被三大內衛找上門,落了一個家破人亡的結局。也不知道祝伯伯和兩位姐姐怎麽樣了。”

    “等到了祝家莊不就知道了。這個時候,不知道有無坐船。”

    明欽笑了笑,祖龍窮兵黷武,收繳天下銅鐵,對於地方豪強的打擊更是不遺餘力。

    不過法令滋彰,盜賊多有,任刑尚法,民免而無恥。龍族看似律法嚴密,吏治卻也腐敗之極。這等豪強大族,隻要能交通官府,天高皇帝遠,一紙詔令也不能拿他們怎麽樣。

    “爺爺,那邊有船來了。”

    三人在江邊等了片晌,忽見一條小船從煙波浩渺中劃過來,虞嫵心頭一喜,連忙快步上前。

    “嫵兒小心。”

    虞清上了內衛名錄之後,四處避難,他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處事小心謹慎。此番投奔祝焱,也是逼不得已。他年過七旬,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但虞嫵年紀尚輕,總得妥為安排。

    “這位大哥,我們要到鸚鵡洲去,麻煩你渡我們過去好不好。”

    虞嫵快步走近小船,隻見上麵坐著一個梢公,頭戴鬥笠,帽簷低垂,看不清麵目。

    “你們去鸚鵡洲做什麽?”

    那人聞言抬起頭來,是個中年漢子,似乎沒有料到虞嫵麵若朝霞,此般貌美動人,不由呆了一呆。

    虞嫵想了一下,齧著粉唇道:“我們……想去鸚鵡探親。你就渡我們過去吧。”

    那人輕哦了一聲,“我在這白鷺江上打漁也有十多年了,鸚鵡洲上的人家,我多半認得。不知道你的親眷姓甚名誰?”

    “他叫……”

    虞嫵正要報出祝焱的名諱。虞清急忙搶過話頭,微笑道:“那人是我一個遠房表親,人家都叫他何老大,他是個外來人,船家未必認得。我這裏有些銀兩,請船家行個方便,渡我們過去吧。”

    虞清探手入懷,掏出一點散碎銀兩,遞給船家麵前。

    “何老大?莫非是那買酒的何賓?”

    船家看了一眼虞清手中的銀子,並未忙著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