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7章 拜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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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清怔了怔,含糊答應。

    那人笑道:“我和何賓可是多年鄰居,既是他家的親戚,我就送你們過去吧。”

    “多謝船家。”

    虞清鬆了口氣,再度把銀兩奉上。

    那人堅持不收,“你們遠來投親,著實不易。我在何賓那裏還賒下不少酒錢,回頭讓他給我銷賬就是了。”

    虞清不欲張揚,現在自不能反悔改口,三人一起上了漁船,漁家使長篙在岸頭一點,順水推舟,駛離了江邊。

    “這水很清呢?”

    虞嫵眼望江水,江花勝火,江水如藍,頓有心曠神怡的感覺。

    “姑娘真是好興致。”

    船家露齒一笑,悠然道:“可惜你們來得不巧,那何賓今天早上被人殺了。”

    三人互視了一眼,隱隱覺得有些不對。虞清詫異道:“你可知道是何人下的手,可是他有什麽仇家?”

    船家壓低聲音道:“聽聞他勾結逆黨,又拒不認罪,被飛龍衛抄了家,當場格殺。”

    虞清歎了口氣,感慨道:“何老大一世清白,豈會勾結什麽逆黨。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飛龍衛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船家哈哈一笑,眼尾掃著三人道:“你們該不會就是何賓交結的逆黨吧。”

    虞清嚇了一跳,不悅道:“船家可要慎言,這話不可亂說。”

    船家得意笑道:“我不管你們是不是逆黨,總之將你們交給飛龍衛,可以拿到一筆賞金,難怪我昨晚做夢吃了一頓肥肉,合該你們撞到我手裏。”

    虞清神色不變,冷笑道:“我們是清白之人,你信口誣告,不怕反坐嗎?”

    “清白與否,你們自己和飛龍衛說去吧。”

    船家陰惻惻一笑,探手入懷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不懷好意地道:“反正你們也命不久矣,不如做件好事,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給我,我也好送你們一程。”

    明欽佯驚道:“你要錢是吧。隻要不害我們性命,我給你就是了。”

    以三人的本領,不但製伏此盜,但怕他狗急跳牆,壞了坐船,這茫茫大江,可不易渡過。

    明欽身上雖有銀符和東華幣,在此間卻無甚用處。他打開靈氣袋,取出一顆拳頭大的寶珠。正是姬蒼髯交換千牛刀的驪珠,這驪珠是稀世之寶,非常少見,晶瑩剔透,一看就不是凡物。

    “我身上沒有銀子,這東西你要嗎?”

    船家兩眼發光,滿是貪婪之色,握著短刀比劃道:“你近前來,你們兩個不要動。”

    虞氏祖孫早知明欽修為不凡,但他拿出這麽貴重的明珠,也甚感意外。

    虞嫵娥眉微挑,扯著明欽的衣袖道:“墨羽,這東西不能給他。”

    “你給我閉嘴。”

    船家勃然大怒,狠瞪了虞嫵一眼,喝斥道:“快點給我。”

    明欽抓起虞嫵的玉手捏了一下意示安慰,踉踉蹌蹌走上前去。

    虞嫵俏臉一紅,唇角微微上揚,盯著明欽的身影默然不語。

    “東西給我。”

    船家看著明欽走近,伸出幹枯的手掌索要驪珠。

    明欽猶豫不予,船家甚不耐煩,手臂一長上前搶奪,同時揮起短刀朝明欽麵門刺去。這人敢在江上劫盜,自然有些勇力。明欽不閃不避,探手一抓,正中鋒刃。

    那人呆了一呆,似乎沒料到明欽敢伸手抓他的短刀,而且抓得是刀刃。

    虞嫵驚呼一聲,素口微張,臉色一陣泛白。

    他們哪裏知道明欽修煉的是金剛法相,神魂堅如金石,豈是區區白刃能傷?

    那人一把抓住驪珠,不由心頭一喜,豈料一股寒氣透體而來,忍不打了個哆嗦。手掌粘著驪珠,脫身不得,身上的氣力迅速流走。那人臉色大變,雙膝一軟,大叫道:“好漢饒命。”

    明欽冷笑道:“你倒是行家裏手,看來害過不少人。今天是你惡貫滿盈,該我為民除害。”

    那人被驪珠吸去筋力,骨軟筋麻,汗如雨落,急道:“好漢饒命,小人實是豬油蒙了心,僅此一次。絕不曾害過人。”

    “我問你,方才說的可是真的?那何賓真被飛龍衛害死了?”

    明欽不知鸚鵡洲是否有何賓其人,虞清與他又是否舊識,但這劫盜說得煞有介事,如若所言不假,鸚鵡洲可能遍布飛龍衛的爪牙,此行須格外小心。

    船家咬牙道:“千真萬確。小人隻是想把你們交給飛龍衛,拿一點賞金,絕不敢害你們性命呀。”

    明欽點頭道:“看你還算老實,我就給你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說著飛起一腳,將船家踹入水中,他在江上行船,自然水性頗好,但明欽用驪珠抽去他的筋力,力倦神疲,使不出半分力道,在水裏撲騰了幾下便沉了下去,冒起一串水泡。

    “你怎麽把他放了。這等惡人,還留他作甚?”

    虞嫵對明欽的做法甚不滿意,她年紀雖輕,倒有一副嫉惡如仇的性情。

    船上地方狹小,動起手容易墮入水中,倘若那人狗急跳牆,毀壞坐船,會更加麻煩,明欽用驪珠誘他上鉤,兵不血刃,他被驪珠抽去筋力,墮入江中之後九死一生,若能逃得性命也算他命大,在虞嫵麵前明欽不想弄得太過血腥。

    虞清唏噓道:“我和何老大有過一麵之緣,想不到他也遭了飛龍衛的毒手。咱們快點走吧,也不知祝莊主還在不在島上?”

    “你的手不要緊吧。”

    虞嫵憶起明欽徒手抓住劫盜的短刃,著實怵目驚心,抓起明欽的手掌查看了一下,並無絲毫割傷,不由呆了一呆,安心道:“看來你功夫不錯嘛。”

    “謝謝姑娘關心。可能他的刀子太鈍了,傷不了我。”

    明欽將劫盜的短刀投入江心,這把刀材質尋常,又害過不少無辜之人的性命,留著有些晦氣。

    虞嫵抿嘴笑道:“你把船家扔江裏了,現在隻有你來操舟了。”

    “姑娘吩咐,小可遵命便是。”

    明欽拾起船漿坐到船尾劃船,這漁船十分狹小,全靠船漿劃水,幸好江上風浪不大,明欽雖非行家裏手,他是仙道高手,氣力過人,兩手運漿如飛,小船乘風破浪,恰似離弦之箭,比先前還快了許多。

    虞嫵坐在明欽對麵,笑吟吟地盯著他看,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麵頰暈紅,小聲道:“喂,我真的和你姐姐很像嗎?”

    明欽微一點頭,細看來虞嫵的神情語態和荊眉嫵無一處不似,隻是衣著打扮略有不同,若非時代懸隔,明欽幾乎要認為她是失憶了。

    傳聞陰界有醧忘台,由孟婆執掌,輪回轉世,須在此喝一碗孟婆湯,又叫忘川水,前塵往事,化為烏有。

    人類的記憶本來會逐漸消退,如果不去回憶,便會塵封湮滅,孟婆湯也隻是將記憶的塵灰衝刷幹淨罷了。

    “你姓墨,她姓荊,你們不是骨肉血親吧。”

    虞嫵冰雪聰明,不難發覺中間的蹊蹺。

    墨羽本來是一個假身份,墨燕是鳳凰國宿將,聲望極高。墨羽是墨燕的孫子,又是南方墨門的傳人,亦非無名之輩。不過外人對他的家事未必十分清楚。

    “嫵兒姐是我師傅的義女,姑娘問這個做什麽?”

    虞嫵微微泛窘,螓首低垂道:“沒什麽。隻是有些好奇,若有機會倒想拜識一下這位荊姑娘,看是如何一個相像法。”

    明欽笑道:“不知虞姑娘有無姐妹,我姐自幼失卻雙親,沒準你們真有些親戚關係呢?”

    虞嫵扭頭望了虞清一眼,扭著衣角道:“誰知道呢?”

    虞清原本閉目養神,聞言睜開雙眼,掃了兩人一眼,欲言又止。

    明欽和虞嫵小聲談笑,手上卻絲毫不慢,饒是如此,也足足劃了小半個時辰,才在鸚鵡洲靠了岸。

    鸚鵡洲上幾百戶人家,都聚居在村鎮上,行旅往來,頗為熱鬧。

    三人上得島來,直奔祝家莊,路過一家酒肆,隻見店門緊閉,上麵貼了封條,虞清指點說,這就是何賓的酒樓。何賓是祝家莊的人,酒樓背後有祝家莊支撐,刺探往來消息,現在飛龍衛以勾結逆黨的名義加以查封,很可能是敲山震虎,準備對祝家莊下手。

    祝家莊是一方強豪,飛鷹郡有數處莊園,鳳凰國亡,被祖龍改置郡縣。祝焱交遊甚廣,和南方墨門也有聯絡。墨燕戰死之後,祝焱處理了幾處產業,杜門不出。

    但他早就上了內衛的名錄,處境堪憂。

    三人穿街過市,來到莊前。

    祝家莊園在街衢之中,看起來規模不大,莊外的木門頗為古樸,似已有些年頭。

    “是這裏了。”

    虞清引著明欽和虞嫵上前,抓起門上的銅環敲了敲。

    過了半晌,一個灰衣老仆拉開半邊莊門,打量了三人一眼,疑惑道:“你們找誰?”

    虞清拱手道:“我和貴莊祝莊主是多年故交,特來拜訪,還望代為通傳。”

    灰衣老仆輕咳一聲道:“我家莊主不在莊上,你們改天再來吧。”

    說著便要闔上莊門。

    虞清微感失望,忙道:“敢問莊主幾時回來,容我改日再來拜訪。”

    “這個……不好說。我家莊主訪友去了,可能十天半月,也可能一年半載,實在抱歉的很。”

    灰衣老仆說完砰的一聲關上莊門,耳聽得啪嗒聲響,顯然裏麵上了門閂。

    虞嫵薄怒道:“這人好生無禮,與我們通傳一聲又能如何。就算祝老伯不在,難道沒有個主事之人?”

    虞清歎口氣道:“如今是多事之秋,祝老弟不肯輕易見客,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咱們先找個客棧住在,慢慢打聽吧。”

    虞嫵俏臉微沉,甚是不悅,低聲道:“早知道人家避而不見,何苦不遠千裏找上門來。”

    “好了。咱們趕了幾天路,也有些乏了。我身上還有些銀兩,先住下再說吧。”

    虞清雖曾是辟邪國宰相,他為人清高,沒有多少積蓄,辭官之後貧賤自守,而今又遭飛龍衛追緝,頓有山窮水盡的勢頭。但是骨氣仍在,明知祝焱可能故意推脫,卻甚有分寸,不願強勉於人。

    “老爺子放心。我身上還有一些銀錢,咱們完全可以住下來,慢慢商議對策。”

    明欽的銀符和東華幣雖然不能用,但還有不少靈石寶物,驪珠的價值連城自不必說。祖龍時代修行之風極盛,靈石法寶比金銀黃白之物可要貴重的多。

    “也隻好如此了。”

    虞嫵輕柔一歎,仍有幾分憤懣不平。

    三人轉身要走,忽聽得馬蹄聲響,一隊駿馬飛馳而來,為首是一位少年公子,穿一身米黃色的武士服,頭戴紫玉冠,腳蹬薄靴,玉麵朱唇,頗有幾分華貴之氣。

    來人打馬如飛,身後跟隨的都是矯健武士,身負強弓,呼鷹嗾犬,馬匹上掛著獵物,顯然是遊獵而歸,收獲頗豐。

    少年公子來到近前,一勒韁繩,駿馬四蹄如釘子般定在當場。

    少年公子翻身下馬,將手中銀鞭交與隨手。目光落到明欽三人身上,走了幾步忽然折轉回來,指著三人道:“你們是幹什麽的,為何鬼鬼祟祟在此窺探。”

    “關你什麽事?”

    虞嫵正在氣頭上,自然沒有好臉色,俏臉緊繃,不拿正眼看他。

    少年公子並不惱怒,打量著虞嫵道:“姑娘好大的火氣,不如隨我到莊上坐坐如何?”

    “本姑娘懶得理你。爺爺,咱們走。”

    虞嫵看不慣這種飛揚跋扈的富貴習氣,挽著虞清的手臂便要離開。

    “來者是客。姑娘還是賣在下一個薄麵吧。來人呀,請這三位到莊上飲茶。”

    少年公子擺了擺手,一聲令下,眾隨手應聲如雷,橫身阻住去路,手按刀柄,神色不善。

    明欽三個老父弱女,看起來柔弱可欺,沒什麽勇力可言。

    “你不要欺人太甚。”

    虞嫵娥眉緊凝,一臉嗔怒,盯著少年公子不發一言。

    少年公子嗬嗬一笑,眯著眼睛道:“姑娘言重了。還是一起進莊喝杯茶吧。”

    “既然人家盛意相邀,咱們就進莊坐坐吧。”

    明欽扯住虞嫵的衣袖眨了眨眼睛。他們正愁進不去莊門,這少年公子雖說咄咄逼人,這個要求豈不正中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