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1章 天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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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我正愁尋你不著,你倒自己送門來了。小說
禦三郎聽說阿縞抓走了虞嫵,禦祝兩家乃是姻親,虞嫵既是祝家姐妹的朋友,他也不得不有所顧忌。誰知阿縞腦子裏不知缺了哪根弦,居然將虞嫵送了回來,這下桀駿和烏晉可是貨可居。
既然人家不肯通融,公主,你把扶桑琴還給禦洞主吧。
孟薑答應了阿縞要保桀駿和烏晉平安,現在兩人在禦三郎掌握,投鼠忌器,隻能先虛與委蛇。
這是你想的辦法。
阿縞想把扶桑琴獻給孟綺緗,請她解救鬼族危難,如今算盤落空,還給禦家也不是不可以,怕禦家拿到扶桑琴還不肯幹休。
孟薑從阿縞手裏取過琴囊,淡然道:禦洞主,是否拿回扶桑琴便放了鬼族太子和烏江水伯,日後也絕不和鬼族為難呢
禦東極站起身來,撫著長須道:不是老夫不相信姑娘,但扶桑琴是老夫家傳之物,不敢贈予他人。神族存亡也不是區區一把古琴能夠逆轉,姑娘若能原物璧還,老夫自當禮送鬼族太子和公主出洞,絕不食言。三聲洞和鬼族本無不解之仇,今後還當井水不犯河水,若能相安無事那是最好。
禦東極是任國尉的智囊,他要和鬼族為難也無須動用三聲洞的力量,假手龍族便可。
孟薑微微點頭,公主,禦洞主是仁厚長者,必不會欺騙我等小輩。你以為如何
罷了,隻要他放了我哥,今日之事便到此為止。
阿縞和桀駿感情不錯,不想讓他因為此事枉送了性命,至於三聲洞會否向鬼族尋仇,算禦東極能放下私人恩怨,他暗為龍族效力,決不會對鬼族心慈手軟。
禦洞主,咱們可以找一個雙方都信得過之人,我將扶桑琴先交給他,然後洞主放我們出洞,你看怎麽樣
阿縞已經放了虞嫵,縱然讓三聲洞放人也無不可,但恐禦東極不肯答應,孟薑隻得再拿出一個折的法子。
不知姑娘所指又是何人
禦東極老謀深算,心知孟薑這麽說,必然已有合適人選。
是這位墨公子,未知洞主是否認得過他。
孟薑指了指明欽,她知明欽和虞清虞嫵都不是三聲洞的人,她讓阿縞放了虞嫵,明欽應該承情才是。
禦三郎湊到禦東極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想來是說明明欽的身份。
禦東極緩緩點頭,擺手道:好,那請姑娘把扶桑琴先交給墨公子,三郎,你準備放人。
孟薑捧著琴囊送到明欽跟前,鄭重其事的道:墨公子,我們的性命可交托到你手了,請務必等我們離開三聲洞之後,再將此琴交還給禦洞主。
明欽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接過扶桑琴道:姑娘放心。受人之托,自當忠人之事,這個道理我還是懂得。
禦東極坐回座位,招手道:請墨公子到老夫身邊來。三郎,你送太子和水伯離開。
明欽默然無語,禦三郎押解著桀駿烏晉和一幹鬼卒,往阿縞那邊走去。
雙方擦身而過,禦三郎朝著明欽微笑點頭,有勞墨公子了。
明欽走不數步,忽聽得驚呼聲起,禦三郎驟下殺手,砰砰兩掌正桀駿和烏晉後背,打得他們口噴鮮血,生死不明。
明欽吃了一驚,陡覺得勁風襲體,禦東極捷如猿猱,撲到近前,手臂一長朝琴囊抓去,口叫道:墨公子,把寶琴交給我吧。
明欽展動雲梭玉步,快如電閃,迅速逃開,禦東極一擊不,不由輕咦了一聲,眉頭大皺。
阿縞和孟薑反應也是極快,兩人道行又高,身形微晃,掠至桀烏等人身邊,阿縞烏發婆娑,散如飛針,禦三郎早有防備,伸手一招,幻化出一柄樸刀,斷喝一聲,照著發絲劈落。
阿縞的秀發好似春藤水藻,收發由心,柔韌異常,堪門兵刃。
雙方一動手,洞登時大亂,禦三郎一呼百諾,他一早便布置抓拿阿縞,除了一些醉的厲害的,早摩拳擦掌,蓄勢以待。
不過孟薑和阿縞修為極高,尋常妖兵根本不是對手。
禦洞主,你怎麽不講信義
孟薑料不到禦三郎迫不及待痛下殺手,這和對待阿縞的耐心相,不啻是天淵之別,若非因愛生恨,便是禦東極暗授意。
禦三郎冷笑道:孟姑娘,扶桑琴的事絕不可傳揚出去,否則我們三聲洞哪還有立足之地。這是你們自己尋死,怪不得我們。
扶桑琴是風神法寶,又是東王公所製,堪太老君的太極圖西王母的金釵。
後世法寶以闡截兩教威力最強,闡教的打神鞭截教的誅仙四劍乃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煉製。至於陰陽鏡番天印混元金鬥金蛟剪則是前古流傳,輾轉落入兩教手。兩教門人赤精子廣成子之流雖能使用,卻無力破解。一旦所傳非人,幾乎遭其戕害。
但這幾件法寶如同後世的撒手鐧,隻能收兵之效,遇到特殊對手如哪吒,或者道術通玄之人楊戩太老君便難以收功。
太老君煉製的紫金葫蘆金剛琢芭蕉扇也多屬此種性質。東王公的扶桑琴西王母的金釵太老君的太極圖則更勝一籌,法天象地,妙合天道,所以太極圖對付陰陽鏡猶如拾芥,西王母用金釵鉤劃銀河,牛郎披著河鼓大將留下的牛皮也無力渡越。扶桑琴則能彈奏天簌之音,呼風喚雨,轉移天象。
禦家寧願離開昆侖神京也不獻出扶桑琴,多年來遁跡荒山,秘不示人,生怕走露消息。
外人若是得知扶桑琴藏在三聲洞,各種明爭暗搶必會接踵而至,以禦家兄妹的能耐也難以支撐。
孟薑冷笑道:原來你是想殺人滅口,可是扶桑琴的事洞之人哪個不知。你還能全部殺光不成。
禦三郎愣了一下,他隻想控製住孟薑阿縞等人,不能讓她們走出三聲洞,卻沒想到他手妖兵也都聽到扶桑琴的秘密,這些妖兵智識有限,口風不嚴,難保不會出去亂說。
孟薑嗤聲笑道:其實扶桑琴也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禦洞主大可不必如此緊張。
你好大的口氣。
禦三郎看孟薑蒙著麵紗,不以真麵目示人。卻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阿縞似乎也很聽她的,早很不耐煩。扶桑琴是東王公的法寶,之後送與風神,威力之強隻有太極圖和西王母金釵可以相提並論。
在下不才,平生喜好音律,蓄得素琴一張。不如我和禦洞主較一番,若我僥幸勝得一招半式,今日之事便兩相罷手如何
孟薑說著衣袖微拂,懷靈光浮動,幻化出一張赤紅色的古琴,和扶桑琴外觀相似,麵也沒有琴弦。
這是莫非計了
禦三郎心頭咯噔一跳,想到明欽手裏的扶桑琴可能被孟薑掉了包,是個假貨。
禦東極也有此疑慮,黑著臉道:孟姑娘真是多智之人,我們可都被你騙過了。
洞主何出此言,莫非看我這張琴和你的扶桑琴有些相像,疑心我以假亂真不成洞主如若真的這麽想,你我不妨調換一下,反正扶桑琴也非凡物,想來我是不吃虧的。
孟薑這話可真把禦東極弄糊塗了。
墨公子,你把扶桑琴還給禦洞主吧。
明欽盯了孟薑一眼,枉他還信守約定,孟薑和阿縞未曾脫困,絕不將扶桑琴交給禦東極。想到手裏的扶桑琴可能是個贗品,頓時有種被騙的感覺。
明欽歎了口氣,把琴囊交還禦東極。
謝了。
禦東極接過古琴,解開琴囊,露出暗紅色的琴木,悄然鬆了口氣。扶桑琴沒有琴弦,若無極高的悟性實在難以撫弄,禦東極雖然經常在暗室擺弄,卻無法發揮其威力於萬一,但扶桑琴的模樣是見慣了的,不至於看不出真假。
禦洞主,你我對彈一曲如何
孟薑妙解音律,對於音聲之道自有一番通悟。但是扶桑琴乃是無弦之琴,但解琴趣,何勞弦聲,後世能解此妙理的也隻有一個陶淵明而已。
姑娘請。
禦東極也想看看孟薑造詣如何,以及她那張琴有何妙之處。
有僭了。
孟薑也不謙讓,她懷抱素琴,抬起纖纖素指在琴木虛撥,指間生風,仿佛有無形的琴弦,散發出錚錚的嗡鳴聲。
莊子齊物論言道世間音聲有人籟地籟和天籟。人籟是歌管琴弦之類,地籟是萬物竅穴,天籟則是自然之聲,天風海雨變化萬端,難以捉摸。
尋常樂師隻知人籟不知地籟,隻知地籟不知天籟,陶淵明雖然說,但解琴趣,何勞弦聲,知曉有天籟境界,未必能夠引奏。古代能彈奏天籟之聲的要數師曠,他一曲清角,使得赤地三年,威能之強堪法寶靈器。
孟薑螓首微垂,眼眸深注,神情不悲不喜,琴木傳出嘈嘈切切的聲響,眾人頓覺得微風送爽,洞一片清涼。
涼風吹過,氣溫驟降,炎方氣候暖和,眾妖兵穿的都是單衣,漸漸感到刺骨的寒意。
禦東極察覺到不對勁,連忙正襟危坐,平伸雙手,指間勁氣流溢,在琴木撥弄起來。
扶桑琴本是暗紅之色,禦東極用勁氣撥弄之後,生出層層氣浪,慢慢轉化深紅之色,散發出無形的熱量。
兩人的勁氣一寒一熱,可謂是針鋒相對。眾人夾在間,寒一陣熱一陣滋味很不好受,有些功力淺薄的抵受不住,紛紛身軀酸軟,摔倒在地。
孟薑垂首低眉,對周圍的變化漠不關心,光潔的額頭漸漸結起一層霜色,神情卻古井不波,沒有一毫變化。
禦東極神情凝重,指法十分嫻熟,琴木散發出滾滾熱浪,拂到身煩悶欲嘔,極不好受。
兩人隔著一二十步,各自用心撫奏,看似相安無事,個凶險隻有他們心了然。
孟薑是雷神之女,論修為不在禦東極之下,但禦東極的扶桑琴要她手的古琴厲害的多。這張琴也是禦二姐照著扶桑琴的模樣仿製而成,為的是伺機將扶桑琴調換過來,瞞天過海。但孟薑更感興趣的是扶桑琴的威力和技法。她故意取出此琴,是想讓禦東極起疑,他一旦生出懷疑,擔心扶桑琴被調了包,麵對孟薑的挑釁,自然會顯露真實本領。
孟薑雖然想將扶桑琴還給風神禺彊,讓他在對戰龍族時如虎添翼,多支撐一些時日。不過誠如禦東極所說,神族的困境不是一張扶桑琴,一件法寶能夠挽救,即便擊退龍族,轉危為安,也未可高枕無憂。
老子說,自知者明,自勝者強。三界的爭鬥由來已久,孰勝孰敗都不過是一時優劣,誰也逃不過盛衰治亂的循環,逆轉不了宇宙生滅的規律。
神族有煉氣煉體兩大法門,然而不管煉氣還是煉體,隻是手段,不是目的,更不是大道本身。什麽是道什麽是宇宙眾生存在的意義,諸家道術皆有自己的看法,互有優長,也是立場使然。
孟薑醉心於音聲之道,自然想一窺扶桑琴的奧妙。扶桑琴便代表著東王公和風神禺彊的道術。
音聲之道至為玄妙,除了墨家非樂,大概無人反對音樂對生活的重要。樂為六藝之一,儒家又列為六經,詩書禮樂,可謂是化民成俗的重要手段。但是音樂不得其正,危害也不小。孔子刪詩定樂,然後雅頌各得其所。詩樂講究溫柔敦厚,這是最為正平和的情感。
後世詩樂漸漸失了溫柔敦厚的旨意,唐詩宋詞多能和樂,唐詩流派眾多,有慷慨激昂的邊塞詩,也有元稹白居易的感傷詩,李賀李商隱或詭恢譎怪,或富麗精工,王維孟浩然的山水田園一派以及柳宗元韋應物感情雖較溫和,難免失之平淡寂寞。宋詞則有豪放婉約兩大流派,古人以婉約為正宗,豪放詞則得淺人鍾愛,流於狂呼叫囂,皆非溫柔敦厚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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