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欽沒想到顧盼忽然提起這茬。雖說在神道製下天族實行的是一夫一妻多妾的婚製，這也不過富貴人家方能付諸行動，貧苦人家能娶上媳婦已屬不易，哪裏負擔的起三妻四妾。

    天族禮教甚嚴，婚姻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仙道治法盛行之後，對於父母包辦的婚姻群致不滿，社會上一些名士休養另娶的不在少數。

    孔子為政，以正名為先。名實混淆，則未見其利，先見其害。神道治下男子占據優勢地利，女子多居於附屬地位，仙道治法盛昌平等自繇，婚姻關係中的男女平等自是應有之義。

    但是社會結構並非一朝一夕所能改變，神道治下男主外，女主內，甚至有所謂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從父，父死從子，女子本無經濟自主的能力，所以古代律法，若非違反七出之條，是不能休妻的。

    神道治下富貴人家可以納妾，但對妻妾都有贍養的義務。

    婚姻和愛情不同，婚姻本來就是一種互助關係，患難扶持。古代擇偶講究門當戶對，這就是物質層麵的。愛情則是一種精神感受。

    愛和情又有區別，有一見傾心，有日久生情，聖賢提倡博愛、兼愛、仁愛，愛可以廣施博給，情卻需要時間積澱。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感情的積澱，無關於容貌、家世，無關於物質條件。需要的是相濡以沫的陪伴和與子偕老的堅持。

    其實婚姻離合事屬尋常，兩個人沒有感情，勉強牽合在一起，同床異夢，不過是增加彼此的苦痛。

    當然夫妻雙方可能條件不同，一方也許另結新歡，一方孤獨終老。這就需要法律對婚姻設法保護。

    雖然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世人卻很喜歡譏議他人的道德，即便是聖人賢士也難以幸免。

    當然古人也說過，‘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孫烈山此舉似乎德行有玷，尤其是作為一個萬眾矚目，眾望所歸的人物。

    這隻能說是風氣使然，時人將忠孝節義目為迂腐，休妻棄娶為時髦，雖賢者有所不免了。

    明欽在吳鶯麵前假冒孫旭，雖說吳鶯已經很多年沒見過孫旭，將來見了孫烈山，隻怕很難瞞哄過去。

    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從孫博明手中救出厲奇鋒，取得吳鶯的信任。

    “我今天遇到一位朋友，她叫吳鶯，是江山門的人，正在設法營救厲奇鋒，明天我去先見孫博明，打聽厲奇鋒關在何處。如果吳鶯尋了來，你讓她等我回來。”

    “那你多加小心。”

    顧盼好不容易離開海市城，本來想過些安穩日子，但明欽並非安分守己之人，跟他在一起時常有送命的危險。

    明欽頗感歉然，“等救出厲奇鋒，咱們就離開封天，天界之大，你們想在哪裏定居都可以。”

    顧盼笑道：“你不是答應教我和洛姐姐術法嗎？我們當然是跟著師傅了。”

    明欽怔了一怔，點頭道：“好，有空就教你們。”

    顧盼眼波流轉，甜笑道：“時候不早了，你也該休息了，我回去了。”

    這一夜風平浪靜，到了天明，明欽也沒和洛、顧兩女打招呼，便出了客棧，前往孫博明的城防大營。

    華陽軍將羅刹國視作心腹大患，厲奇鋒是金烏天族的護法左使，自然放他不過。

    到了城防營，明欽說明來意，孫博明沒想到明欽來得如此之快，得了消息，竟然親自出來迎接，倒讓明欽頗感意外。孫博明是殷重甲的結拜兄弟，位高權重，對他似乎沒必要如此殷勤。

    孫博明將明欽請進廳中奉茶，兩人分賓主坐定，孫博明笑道：“我還以為墨兄弟要過幾日才能來，看來你的報國之誌是格外殷切呀。”

    “將軍過獎了。”

    明欽客氣道：“在下沒什麽大本事，隻是十年苦功，懂得一些拳腳，若能在麾下搏個一官半職也就心滿意足了。”

    孫博明搖頭道：“墨兄弟是大帥推薦來的，何況你和帥府的周虎臣比武較技，鬥了個平手。若讓你做個尋常兵士，豈不顯得孫某有眼無珠，埋沒了人才。這樣吧，我手裏有三個營兵馬，二營的統領少個副手，你先當個營副，將來立了戰功，再行晉升如何？”

    孫博明的城防營有三營兵馬，每營有一個主將，兩個副將，一千五百人。他讓明欽當個營副，已經算是破格提拔了。

    明欽當然也不是真想從普通士兵做起，一將功成萬骨枯，真正能從士兵熬成將軍的能有幾人？

    不過如果毫無資曆也難以服眾。永遠隻能當個副手。

    孫博明這麽做自然不是真的看中明欽的本領，而是逢迎殷重甲的意思，若殷重甲有重用之意，他將來不難平步青雲。如果過段時間不再提及，將他遺忘，可能孫博明也就不把他當回事了。

    “將軍隆遇，在下當之有愧。”

    明欽連忙謙謝，殷重甲是中興四將之一，帶甲百萬，實力雄強，如果沒有厲奇鋒的事，明欽倒想在華陽軍設法攀升。現在和吳鶯見了麵，要搭救厲奇鋒，隻怕他很難在華陽軍呆下去了。

    這時，一個侍衛進來稟告，“啟稟將軍，帥府派人請您過去議事。”

    孫博明起身整了整戎服，指著侍衛道：“你幫我招待一下墨兄弟，我去去就來。失陪了。”

    “將軍請便。”

    明欽不知殷重甲急召孫博明有什麽事，是否與厲奇鋒有關。

    孫博明去後，明欽試著和侍衛套話，“不知兄弟怎麽稱呼。”

    侍衛聞言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連忙立正站定，昂首挺胸的道：“回長官話，我叫李二彪。”

    “原來是二彪兄弟。”

    明欽笑道：“我們能不能找外麵走走，我想到處看看，熟悉一下兵營的生活。”

    “當然可以。”

    孫博明臨走的時候隻說讓李二彪招待明欽，可沒說怎麽招待。想來無非是到處走走，參觀一下。

    城防營住著幾千號兵丁，自然十分開闊。明欽也不知道二營在何處，厲奇鋒又關在什麽地方。他又不好直言詢問，免得惹人生疑。

    “二彪，你是天族人吧？什麽時候當得兵？”

    明欽看這李二彪人高馬大，相貌還算實誠，便跟他聊了起來，希望能問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李二彪大聲道：“回長官話，我是江州人，在華陽軍已經五六年了。”

    殷重甲華陽軍的兵員大半來自江州三郡，忠誠度極高。

    “聽說龍族已經攻占了蜃樓城，馬上就要打過來了。此戰可不比往日，你覺得我們華陽軍能打贏嗎？”

    自從金翅鳥皇帝退位後，天族便形成藩鎮割據的局麵，洶洶數歲，戰鬥不休。但是這些藩鎮半斤八兩，都知道保存實力，不至於傷損元氣。龍族可不一樣，龍族混一四靈，兵力強盛，攻無不克，所向無敵，可不是容易對付的。

    李二彪愣了一下，撓著腦袋道：“這俺哪裏知道，長官想俺打誰俺就打誰，當兵吃餉，餓不著肚子就行了。”

    明欽笑道：“咱們華陽軍一向將羅刹人視作心腹大患，昨天還抓了幾個金烏天族的人，現在又多了一個龍族，看來很快就會有戰事了。”

    “這個俺知道。”

    李二彪接口道：“大帥最討厭金烏教，昨天抓的那幾個人聽說已經被絞死了。”

    “消息可真？”

    明欽吃了一驚，想不到孫博明的消息如此之快，根本不給江山門和金烏教營救的機會。

    李二彪道：“今天有幾個弟兄奉命處理屍體，自然假不了。”

    厲奇鋒是金烏天族的左護法，居然就這樣死於非命。既然如此，就沒必要再讓吳鶯冒險營救。這也是金烏教最近活動猖獗，金烏教已經控製了羅刹國，華陽軍奉命防守羅刹國，金烏天族內通外國，甘當內奸，殷重甲自然容不得他們。

    明欽心念電轉，捂著肚子道：“我忽然肚子疼，廁所在哪裏？”

    “這邊——”

    李二彪忙給明欽引路。營中的茅房甚是簡陋，雖非茅草搭建，也強不了許多。明欽進了茅房，搖身一變，化身光影溜出城防營，返回悅來客棧和洛、顧兩女會合。

    兩女早上醒來，正在房中說話。

    明欽叫開房門，詢問了一下，吳鶯還沒有過來。明欽便把打聽到的消息告知兩女，一旦吳鶯過來便及時轉告，莫讓她再輕舉妄動，更不要到城防營救人。

    明欽又說到孫博明封了他一個副官，顧盼嘖嘖道：“看來殷小姐的麵子就是大，我看她對你頗有情意，不如你主動勾搭一下，若是做了殷重甲的乘龍快婿，莫說一個副官，這郡尉的位置也是手到擒來。”

    洛玄音不悅道：“顧盼，你別讓他到處害人。如今這天界兵荒馬亂，你既是修行之人，怎不知避嫌遠疑，免除禍患。非要蹚這個混水，天界之大，能人奇士甚多。法術可恃而不可恃，善泳者溺，你可要想清楚了。”

    洛玄音性情隱忍恬靜，對於爭逐名利的事不以為然。他的話也不無道理。多少聖人賢士都壯誌難酬，誰敢保證能笑到最後？

    顧盼知道洛玄音在明欽心中的位置很不一般，自然不會跟她針鋒相對。

    “洛姐姐教訓的是。聽人勸，吃飽飯，咱們找一城安居，過安穩日子豈不甚好。”

    明欽笑道：“顧盼，你如此見風轉舵，如果敵人打了過來，非當叛徒不可。”

    “你們也知道龍族氣焰正盛，金烏教最近推翻了景深朝廷，也要開疆拓土，樹欲靜而風不止，身為修行之人，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好河山蹂+躪於龍族鐵蹄之下。天族有亡國滅種之危，稍有血氣者都不會坐視不理吧。”

    修行人和常人不同之處就在於一者自命不凡，一者甘於凡庸。

    邪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正義的力量敢與之對抗。宇宙之間，兩氣流布，互為消長，相互依存。即便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凜冬寒日，也總會有孤舟蓑笠的老翁，獨釣一江冰雪。

    洛玄音苦笑道：“或許你是對的，但我隻想你平安罷了。”

    “玄音姐——”

    明欽心頭一熱，忍不住抓住洛玄音的玉手。

    洛玄音身軀一震，明欽坦白身份之後，她也曾愁腸百結，不知該如何自處。仔細想來，他似乎也沒有什麽錯，而且一個陌生人比海暴更容易讓她接受。

    顧盼抿嘴笑道：“看來我還得和洛姐姐好好學學，你一句話便能小羽迷得心魂俱醉，真讓人自愧弗如。”

    洛玄音輕啐了一口，抽回玉手道：“誰讓她迷醉了？”

    顧盼促狹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洛姐姐魅力太大，自不須刻意為之。”

    洛玄音卻不如顧盼伶牙俐齒，推了明欽一下，輕哼道：“你這麽稀罕他，那就好好收著吧。”

    明欽夾在兩女中間，本來不敢多嘴，洛玄音被兩儀氣伐毛洗髓之後力氣頗大，明欽猝不及防，一個踉蹌往顧盼身邊跌去。

    顧盼也不閃躲，反而張開雙臂將明欽攬入懷中，“不瞞姐姐說，我真是稀罕死他了。”

    明欽幹咳了一聲，“我還得盡快趕回城防營，免得孫博明回去尋我不見，心生疑慮。”

    顧盼在明欽後腰捏了一記，眸中露出一絲嗔怨。當著洛玄音的麵，明欽的確不敢跟顧盼太過親近，洛玄音嘴上不在乎，但是爭風吃醋是人之常情，不論男女都在所難免。

    顧盼噗哧一笑，推開明欽道：“那你快點去吧，早去早回，我倒不要緊，你可得把洛姐姐記在心上。”

    洛玄音聽說明欽要走，心中頗感惆悵，她們在封天城人生地不熟，難免有不安的感覺。明欽又不在身邊，連客棧的門都不敢輕易出去。

    明欽忽然挾住顧盼的腰肢走到洛玄音身邊，舒展手臂，將她也攬入懷中。

    兩女嬌呼一聲，顯然甚感意外，四目對視，麵孔登時紅了。

    明欽低頭在兩女光潔的麵頰上親了一口，輕笑道：“你們安心等我回來。”（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