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回憶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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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顏言似乎天生就擅長外交活動,很會為人處世,自小便是聚會的發動者。小學,初中,高中,甚至是大學和畢業後,大大小小的聚會或慶祝她都接手操辦,且都辦的很好,從沒出過半點差錯。
闊別多年,這次聚會便是廖顏言組織的。
一行人從學校出來,已經黃昏,廖顏言便做主組織大家吃飯去。
十年過去了,街上的學生都不再騎自行車車上學,大部分都是開著電動自行車。這十幾年的時間,已經令小城鎮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道路兩邊的小平房已經被推倒重建,三層和四層的小樓房到處都是,已經很難再看見那些斑駁的泥土牆了,不過學校附近的房屋大部分還保持著原來的麵貌,除了老舊斑駁之外沒有多大的改變。
途徑校外的那條“學校路段”時,蘇卉坐在廖顏言的身後,四處掃視,企圖找到點年少時的記憶。
他們一群人開著小烏龜電動車行駛在寬敞的大道上,浩浩蕩蕩之氣魄,往這個小城裏較為有名的餐館而去。
那餐館位於一家大型百貨的五樓,百貨是去年剛建成開業的,總算是讓這經濟落後的小地方與城市接上了些許軌跡,總算也是有點發展的勢頭了。
小城鎮雖然一直都在發展著,也確實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是它在改變的同時其他的地方也在發展著,因此看來小城鎮的發展還是比不上外麵的大城市。
走進商場時,其中有個女同學走到蘇卉身邊去跟她搭話,“這種小地方比不上發達的上海,你在這兒應該很不習慣吧。”
蘇卉的眉頭不經意的皺起,她側低頭看來女同學一眼,淡漠的眼神,口氣很疏離,“我在這兒土生土長的,怎麽會不習慣。”
廖顏言走在蘇卉另一側,聞言不動聲色的將話題轉移,同時也沒給女同學跟蘇卉再有談話的機會。
廖顏言知道蘇卉對這座城市是又愛又恨的,曾有一段時間蘇卉很抵觸這個城市,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回來過,再次回來,廖顏言心想,蘇卉或許是能放下往事了。
這個城市有蘇卉最深刻的記憶,她在這裏出生成長,在這裏認識了人生中第一個朋友,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第一次因為自己的任性而使另一個人失去了生命。
蘇卉沉默的走著,任由廖顏言在她身邊時不時跟她說話,時不時又跟身邊人說話。
上了五樓,抬頭往前看,是一家川菜館。
老板是地地道道的四川人,來這個小城市多年,娶了當地女子,生了孩子之後便留在了這兒。
廖顏言與這家店的老板很熟,一夥兒人剛進來便有服務員迎上來說,“廖小姐,我們李老板已經為你們準備好包間了,請跟我來。”
廖顏言招呼著大家跟上,自己則挽著蘇卉的手走在最前頭,她側頭看著蘇卉,低聲嘀咕著,“為了慶祝你這麽多年來重新參加聚會,我可是特地定的這家餐館,我知道你最愛吃辣的,這家店的菜特別辣特別香。”
蘇卉淡笑著看著前麵引路的服務員,湊近廖顏言輕聲說,“多謝厚愛。”
廖顏言笑著說,“不客氣。”
身後的同學在聊天,內容傳到蘇卉耳裏,她眉目不動,始終一副淡然的麵孔,“哎。”她抬頭示意前麵引路的服務員,對廖顏言說,“你跟這家店老板很熟嗎?”她記得廖顏言不怎麽愛吃辣,高中時父母有事不在家她偶爾會去廖家吃飯,但是廖家的口味大多都偏清淡,蘇卉隻是簡單的想問一句廖顏言怎麽會跟川菜館的老板熟悉。
廖顏言語氣較平淡,微微笑著說,“也就一般,一起吃過幾次飯。”她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同學,再次回頭來時小聲的對蘇卉說,“他這店是我老公幫他拿下的。”
“拿下?”蘇卉疑問。
“就是競標咯。”廖顏言撇撇嘴,沒什麽顧忌,“我老公給他透露了點底。”
蘇卉一聽瞪了廖顏言一眼,“幹這種事?”
廖顏言無奈道,“人生無奈,欠了人情總該還的。”她沒有明說。
蘇卉皺眉,腳步下意識快了一些,走進包間,廖顏言緊跟在蘇卉身後進去了,她沒來得及去跟蘇卉解釋便已經開始應酬了。
在蘇卉眼裏,廖顏言就是在應酬,盡管那是她們共同的朋友。
等大家都入座了,廖顏言才坐到蘇卉旁邊,討好般堆起滿臉笑意,她低聲說,“這男人的事,我一個女人是不管的,你怪我也沒辦法。”
“我沒怪你,我隻是覺得這樣做不太道德。”蘇卉輕聲說道。她的另一邊坐著蔡俊新,她不想讓身邊人聽見她和廖顏言的談話,於是往廖顏言那邊挪了挪。
蔡俊新偷偷撇了蘇卉一眼,他以為蘇卉因為剛剛在學校見到沈泰森之後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他。
包間裏有兩個服務員,一個正在給眾人倒茶水,一個抱著菜單走過來,她將菜單發放下去,邊禮貌的說,“廖小姐,可以點餐了。”
廖顏言原本是想跟蘇卉再解釋幾句的,服務員問話了她也就將事情擱置下,轉而招呼同學們。
“都別客氣啊,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今天這頓讓咱們的男同學埋單,大家放開肚子吃。”
“這怎麽好意思。”有女同學笑道。
“想吃什麽就吃,大不了把我賣了。”蘇卉對麵一胖男人笑道,“我肉多,賣得了好價錢。”
大家笑了笑,便開始點餐了。
蘇卉抿了口溫水,麵前便出現了一本菜單,她扭頭便看見蔡俊新笑著看她。
她伸手緩緩推過去,笑著說,“我不挑食,你們點就好。”
蔡俊新沒勉強,但也沒有拿走菜單,而是轉身和另一邊的人說話。
蘇卉靜靜地喝著水,環視一圈,目光從在座的每個人臉上掃過,當她的目光落在她旁邊正跟對麵人說話的廖顏言時,她忽然感慨大家都變了。
原本開朗話多又躁動的蔡俊新變得沉默且靦腆,眉眼間多了一絲憂愁。
曾經鐵麵無私,義正言辭的廖顏言如今任由自己的丈夫在競標中幫人作弊。
那個胖子,小時候是個安靜斯文的瘦子,而他現在變得幽默又風趣。
對麵那個女生,高中時總是留著一頭幹練簡潔的短發,大大咧咧的和身邊的男同學打打打鬧鬧,今天再見她卻是長發及腰,裙子加身。
真是變化萬千。
蘇卉麵容上雖不動聲色,可內心的唏噓聲連連。
似乎所有人事物都變了,又似乎隻是大家長大了而已。
唯一不變的,好像就是每年都會舉辦的聚會。
沒變的還是那個一直處於高中時期的蘇卉,如果將近三十歲,卻還生活在十七歲的時光裏。
開始時,走不出來。
後來,不想走出來。
如今,從沒想過,原來是可以走出來的。
聚會到十二點左右,才得以結束回家。
晚飯過後,又去了廖顏言提前訂好的KTV唱歌,因為事先沒有打好招呼,好多人都以為這次聚會隻是在茶館裏喝喝茶,聊聊天,誰知道一起去吃了飯之後還被廖顏言拉去唱歌了,雖然玩的很盡興,但十一點過後就有人叫苦不迭了,大家出門都是跟家裏人說去和同學坐坐,誰知道這一坐就一整天了。
“要不我先走,家裏人催我趕緊回去了。”一位高個子的男生滿臉歉意的說道。蘇卉看著他,腦海裏搜索著跟他認識時的場景。
高個子邊上的一男人也站起來說道,“我老婆一直打電話過來,再不回去就反鎖門了。”
“我還沒帶鑰匙出來呢,也不知道我爸媽睡了沒有,待會兒晚了回去就要怕是要爬水管上樓了,哈哈哈。”
......
一個人說要走,於是就一個個的連帶出了好多歸心似箭的人,雖然也有人還想留下來鬧到後半夜,可這人都要走剩下一大半了,也就自覺地沒勁兒了。
“我也該走了。”蔡俊新說道。
蘇卉看向蔡俊新,倆人四目對望,相視一笑,默契的移開了視線。
於是,收拾收拾東西,各自回家了。
蘇卉來時是走路,茶館離她家近,而這唱歌的地方卻離她家十萬八千裏遠的。
廖顏言便送蘇卉回家。
夜深人靜,偶爾有一輛車從身後駛過,留下尾氣和來過的痕跡,一切又恢複了寂靜。
廖顏言開著電動烏龜車載著蘇卉,像從前上學那會兒一樣,蘇卉還沒有自行車,在高中之前她上學都是坐在廖顏言的自行車後座上度過的。
夜靜的瘮人,街道兩邊的店大部分都關門了,行人寥寥,車輛更是寥寥。
深冬的冷風吹著,廖顏言伸手拉著自己的領口,單手開車,她一直在醞釀著情緒,該怎麽開口去說。
就這樣一路慢慢的開著,在空曠的柏油路上,隻有從小玩到大的兩個好朋友。
風吹過,耳邊有呼呼的聲音,廖顏言向右邊拐了個彎,在下一個紅燈前停下,她小心翼翼的喊了聲,“蘇卉。”風帶走了她的聲音,隻留下呼呼的風聲。
許久,紅燈還未轉換成綠燈,廖顏言以為蘇卉睡著了,就在這樣的寒夜街頭上,靠在她的後脖頸處睡著了。
“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吧。”蘇卉寂靜的聲音從後麵傳來,飄進廖顏言的耳朵裏,散在風中。
風吹得更劇烈了,蘇卉直起身子換了一邊臉頰繼續靠在廖顏言的脖頸處,“憋了一路,你應該很累吧,想說什麽就說什麽,趁我現在還很清醒。”
冷風迎麵出來,廖顏言的眼睛有些幹澀,她用一隻手揉了揉雙眼,一隻手抓著手把。
“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半響後,廖顏言終於開口。
“我沒什麽想法,那是你的事。”蘇卉口氣淡淡的,聽不出具體的情緒。
馬路對麵的紅燈轉換成了綠燈,廖顏言轉動把手開出去,過了馬路,她靜默了許久後,輕聲說道,“你對隊長的感情,現在怎麽樣?”她頓了頓,接著說,“還有感情嗎?”這是廖顏言為數不多的直言不諱的問出關於沈泰森的事。
蘇卉靠在廖顏言的脖頸處,她說話的時候火熱的氣息噴灑在廖顏言的脖頸處。
她說,“能有什麽感情,都多大的人了,誰還像個小傻子似的去喜歡一個人。”
廖顏言的語氣很沉穩,不疾不徐道,“你還喜歡他嗎?”
蘇卉說,“這次給你當伴娘,是我人生中最後一次當了,我也要結婚了。”蘇卉說的很輕,卻讓人聽出一股子堅定的感覺。
這是她最好的回答。
她已經放下那段懵懂的往事了。
“你真的,放下了?”
“放下了,能有什麽事是放不下的呢。”她淡淡的笑著,說著真心話,“那些放不下的,不過是時間不夠久。”
“那......”廖顏言忽然停下車,回頭來看著蘇卉的臉,在她疑惑的眼神中輕聲問一句,“顧紫呢?”
她輕聲問,“你放下那件事了嗎?”
聞言,蘇卉的臉上閃過驚慌和悔意的神色。
唉,她終究還是不能放下。
廖顏言重新啟動車子,這次速度明顯快了一些。距離蘇卉家不遠了,就差一個馬路,過了馬路就是她家了。
下車時,廖顏言看著蘇卉欲言又止,在蘇卉淡漠的眼神中,她終是忍不住開口,“如果你放不下顧紫,你就放不下所有事。包括那些令你難堪失望的事情,你都放不了。”說完,她便絕塵而去。
蘇卉立在原地,被風掠過的臉頰有些紅,有些疼,她的目光隨著廖顏言遠處的背影而漸漸渙散。
許久之後,她終於轉身走進小區。
蘇家在前兩年搬進了新小區,這邊的地理位置比較靠近市場,安全性能高,是很不錯的住所。
蘇卉到家時,爸媽都已睡下,她輕手輕腳的走進自己的房間,坐在書桌前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直到收到廖顏言說她已到家的消息,她才收拾睡衣去洗澡。
躺上床時,已經一點過了。
不需要工作的日子,蘇卉習慣早睡,這個時間點她早已困倦,一沾到枕頭便深深的睡過去了。
陷入深度睡眠中的蘇卉,腦海裏掠過她高中的所有畫麵,從一開始遇見沈泰森,再到第一次在籃球場上回身時震驚的看著沈泰森的那一幕。
這是蘇卉第二次在籃球場上,沈泰森在背後喊她。
第一次是在2005年二月的冬日,沈泰森約她來籃球場看他打球。她在跟蔡俊新說話,他在背後不確定的喊她,她轉身便看見了令她震驚的一幕。
原來那麽長久的記憶,若是要從頭再來,是如此的簡短呀,短到一眼的時間便能回憶完多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