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那年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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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

    一大早,蘇卉便被客廳裏音響播放的新年歌吵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盯著雪白的天花板靜默了三秒,她轉過腦袋,映入眼簾的是昨晚未拉上簾子的窗戶,白色的玻璃,隔絕了外麵的冷氣。

    窗外陽光明媚,晴空萬裏,窗外的天空是湛藍色的,十分的清新。這樣的天空預知她一件事,現在不是清晨,她扭頭看向床頭櫃上擺放的鬧鍾,剛到十點。

    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把手伸進被窩裏,蘇卉靜靜地盯著天花板發呆。天花板上的那盞小吊燈,是她前幾年出差看見買下的,那是一朵花的形狀,很漂亮。

    自從顧紫逝世之後,她時常會夢見黑色的花,或者紫色的花,所以第一眼看見這個吊燈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買了下來。

    此時,她的腦子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想,目光迷茫的望著天花板,然而,沒一會,她的眉頭慢慢皺起,表情有了一絲煩躁。

    雖然房門緊閉,但外麵客廳上的歌聲還是一陣高過一陣的傳了進來,拉扯著她的大腦,使她不得不回過神。

    她默默的嘀咕一句,“就不怕吵到鄰居?”,雖然是疑問句的內容,但她的語氣很平淡。她拉起被子蒙住腦袋,不停地碎碎念,“再睡一會兒,再睡一會兒......”

    昨天大年三十,一大早,五點半不到,蘇卉便被媽媽從床上拉起,開始為大年初一做準備。

    洗器皿,打掃衛生,貼對聯,準備食材......

    昨晚她還被拉著去了媽媽同事家,去之前她再三強調自己已經有男朋友了,不想相親,蘇媽媽的表情有些尷尬,笑著說,“不是相親。”蘇卉懷疑的看著媽媽,前兩年她休假回家,第二天便被拉去相親了。

    蘇卉的直覺是對的,到了媽媽同事家,果然看見客廳裏一個年紀與她相仿的男子,那一刻蘇卉想轉身離開,但是蘇媽媽一個為難的表情讓她放棄了轉身就走的衝動。

    她被安排到沙發另一處和男子閑聊,她對男子沒興趣,表情淡漠,語氣冷漠,於是男子不敢問蘇卉的號碼。

    憋著一肚子火氣回到家,躲進房間準備休息時,廖顏言打來電話,“大年初一要串門,走親訪友,但是我知道你五年前便拒絕再跟著去當猴子溜了,所以你在家也沒事幹,明晚出來瀟灑瀟灑,就這麽說定了。”她沒有給蘇卉說話的機會,一口氣說完之後迅速掛斷電話。

    蘇卉拿著手機,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次是說什麽也推脫不了了,已經好幾年沒有好好聚聚了,很多同學她都快忘了他們的長相,雖然時常看見他們發的動態和照片,但不是親眼所見,記憶總不是太深刻。

    近幾年和一些朋友的聯係少了很多,各自忙著生活,電話逐漸少了,有些甚至已經一兩年沒聯係過,所以廖顏言的提議,蘇卉沒有拒絕。

    按照廖顏言的性格,今晚應該有的折騰了,思及此,蘇卉想那就再睡一會兒吧,指不定廖顏言得半夜才能放她走。

    “睡多會兒,睡多會兒......”念著念著就真的有些困了,眼看著就快要睡著了,客廳裏的歌聲卻還一直響著,那喜慶歡快的曲調硬是與蘇卉最後一絲困意抵抗著。

    之前失眠過很長一段時間,好不容易放假了,能好好睡一覺了,又總是被母親“折騰”,每天變著花樣的來叫她起床。今天這個時間點了沒人來叫她起床,卻像是在抗議般放了這樣的歌曲。

    蘇卉強忍著煩躁的心情,閉上眼努力培養睡意。

    “嘟,嘟,嘟......”

    腦海裏盤旋著新年歌,那嘟嘟聲響了好久蘇卉才反應過來。

    她掀開被子,猛地睜開眼睛,眼裏盡是不悅。

    櫃子上的手機還在響著,孜孜不倦。

    蘇卉扭頭看了一眼,拉起被子蒙住腦袋,翻了個身不去理會,閉上眼繼續培養睡意。

    手機關了靜音,隻有悶悶的嘟嘟聲,不大,但也不容忽視。

    過了沒半分鍾,手機不發出聲音了,蘇卉鬆了一口氣。

    然而氣還沒鬆完,嘟嘟聲再次響起。

    蘇卉一把掀開被子,撈起櫃子上的手機,眯著眼睛,沒仔細看顯示便點了接通,語氣很衝,“喂!”

    電話那頭的人輕笑了一聲,嗓音頗有磁性,有一絲顯而易見的寵溺,“起床氣真大。”

    蘇卉聽到是楊景初的聲音,緩緩睜開眼,微微有了些精神,“你昨天沒給我打電話。”語氣就像在撒嬌般。

    楊景初的嗓音透著笑意,“你怎麽不打電話給我查崗。”

    蘇卉低聲笑了,“我又不是那種人,不用每天都查崗。”

    “我倒希望你查。”楊景初說道,“明年有沒有榮幸把你帶回我家過年?”

    這是要見家長的節奏啊。

    也是,都這麽多年了,他倆是該有個結果了。

    蘇卉無聲的輕笑,眉眼溫柔,輕輕咳嗽一聲,隨即語氣為難道,“你怕是沒這個榮幸了。”

    楊景初有那麽一瞬的失落。

    蘇卉接著說,“這幾天我媽一直在問我感情的事,你知道的,適婚年紀的未婚者回家總會被催婚,所以......”

    “所以你去相親了?”楊景初疑問道,他的語氣沒有笑意了,微微認真。

    聞言,蘇卉想起昨晚在媽媽同事家的男子,於是玩心四起,臉上浮現笑容,可語氣依舊頗為難,猶猶豫豫的說,“我昨晚......”她話還沒說完,便被楊景初打斷。

    “這你就不厚道了,我也整天被催婚,但一次也沒背叛你。”楊景初說道。

    蘇卉笑了,“相親不算背叛,我又沒出軌。”

    楊景初認真嚴肅的說,“不行,不可以去相親,你已經有我了。”說這話的他就像個孩子一樣。

    唉。

    他心裏懊悔,他不該慢慢來,不該選擇打持久戰,一開始他就應該速戰速決,這樣興許他早就抱得美人歸。

    蘇卉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隻是低笑出聲,“你想我明年跟你回家過年的話,就準備好婚紗。”她很不好意思的笑著。

    楊景初一愣,激動地說,“你答應了?”

    蘇卉眼底的笑容很濃,“等你單膝下跪我再答應。”

    楊景初說,“我迫不及待的想現在就飛到你麵前去單膝下跪。”

    蘇卉噗呲笑出聲。

    電話那端也傳來低沉的男性笑聲。

    倆人聊了一會兒,才依依不舍的掛斷電話。

    蘇卉把微微發燙的手機拿離耳邊時,餘光瞥見手機有短信。

    她點開來看。

    ——我們一家五口去溫家拜年,你自行解決吃喝。

    來信人是蘇致。

    蘇卉微愣,一家五口人?我還在床上啊。

    ——一家五口人?可我還在床上。

    發送。

    半分鍾後,新短信收到。

    ——沒你什麽事,第五個是你嫂子肚裏的,你趕緊找個人嫁了,別在家賴著,過完年三十了吧。

    三十歲,為什麽要提年齡。

    蘇卉想了想,原來自己已經三十歲了,難怪楊景初最近老是催促她。他已經三十五歲了。

    這個年紀是該結婚了。

    她早已過了適婚年齡,甚至過了最佳生育年齡。

    原來,他們認識已經十年了。

    這十年,是楊景初陪伴她走過最黑暗最難過的日子,是楊景初陪她度過孤獨無助的年月。

    十年如一日,一日如十年。

    他愛著她。

    她何其有幸,在對的時間遇見了對的人。

    腦海裏忽然閃過前天在市場沈泰森欲言又止的臉,蘇卉苦澀的笑了。

    沈泰森於她而言,是一個在錯的時間遇見的人。

    無所謂是對的人還是錯的人,她隻知道是在錯誤的時間裏遇見的他。

    000

    走出客廳,果真空無一人,隻有電視機上播放著歡慶的新年歌,裏麵的小孩子滿臉幸福的笑容,又唱又跳,他們若知道自己是對著空無一人的客廳唱跳的話,該多寂寞。

    歌聲源源不斷的從電視機兩邊的音響中傳出,從蘇卉被吵醒開始,一直都是這一首歌,似乎是被調成了循環播放模式。

    她走過去,越走近聲音越大,她捂著耳朵,站在沙發前的茶幾上找遙控器。茶幾上擺放了果盤和一套茶具,一盒紙巾,再無其他。

    她蹲下身子拉開茶幾下的抽屜,裏麵零零散散放著一些小東西,沒有遙控器。

    起身到電視機櫃前站定,目光所及還是沒有遙控器。她的眉頭緊擰,起床氣噴薄而出。

    “死蘇致。”她低聲怒罵一句。

    用這種方式叫她起床的人,隻有蘇致才會做得出。

    她將聲音調小一些,去了浴室洗漱。

    廚房裏有白粥,桌上有八個小菜,全是素菜,這是當地的習俗,年初一到初八早上都要吃素。

    蘇卉盛了一碗粥就著小菜解決了早餐。

    一個人的房子裏,隻有電視機的聲音和敞開陽台門的風聲,蘇卉窩在沙發裏,百無聊賴。

    她在餐桌上找到了遙控器。

    她看著午間新聞,剛好進入廣告時間,屏幕上跳出一個很洗腦的老年人健康物品的廣告。

    蘇卉起身,走到電視機前蹲下,拉開抽屜想要找一張碟子播放。她沒想好要看什麽,隻是想在翻找的過程中看見哪個感興趣就放哪個。

    大部分都是很久以前的光盤,父親早年買的英文歌曲碟片已經很舊,盤麵有些刮痕,蘇卉忽然想聽英文歌,但是不知道這些碟子還能不能用。她記得上小學的時候,父親就是用這些光碟教她唱了人生中第一首英文歌。

    蘇卉抽出一張,放進播放機裏,“嗞嗞”的響了兩聲之後,畫麵沒有如期而至,聲音也沒有,她隻好退出碟片,重新翻找別的。

    往抽屜底下翻,有好多粵劇的影碟,還有西遊記,大話西遊等片子。

    在大話西遊的下麵有一張紫色的卡片包裹著的東西,蘇卉疑惑的看著,遲疑的拿起來,紫色的卡紙的邊緣磨出毛邊,把裏麵的東西抽出來。

    是一張光碟。

    蘇卉緩緩坐在地上,手上拿著光碟,陷入回憶。

    那是好多年前的冬天,下午的時候,同桌顧紫忽然跟她說,“放學陪我去買唱片吧。”

    顧紫說,“我在喜歡的人的房間裏聽過那首歌,於是就喜歡上一首歌了。”

    顧紫說她對那首歌念念不忘,因為那首歌承載著她好多記憶。

    那天晚上,在小城中蘇卉所知的唱片店裏,都找不到那張專輯,有些店是已經賣完了,有些是還沒有來貨。

    冬夜的街頭,冷冷清清,而路上並肩而行的倆個女孩,其中一個的心情很低沉,鬱悶。她在好朋友的陪同下,到所知的最後一家唱片店裏,結果,還是沒有。

    她覺得自己是固執了,然而就算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固執,她也沒有想過要放棄。

    她隻是想再聽聽那首歌,那首她一見鍾情的歌。

    蘇卉側著腦袋看滿臉失落的顧紫,抿了抿嘴,眼神無奈,有時候她很不喜歡顧紫的固執,可有時候她知道自己也是個固執的人。

    她們倆都一樣,都是固執的孩子。

    顧紫雙手插在大衣兜裏,低著頭緩緩的走在路邊,偶爾身邊飛馳而過一輛摩托車,留下一陣難聞的尾氣。

    蘇卉站在裏側,在摩托車行駛而過的同時她伸手將顧紫拉近自己的身旁,“要不過幾天再來問問,興許就有了。”

    顧紫抬頭看著她,眼底的失落很明顯,“不想等,現在就想要。”

    蘇卉為難的說,“可是現在沒有了,去哪裏給你找啊。”

    顧紫低下頭,繼續朝前走。

    倆人肩並肩,走在不繁華的街道上,路燈之間的間距有些遠,過了這個燈要走過長長的一段路才會有下一盞燈,在這間隙中,隻能靠皎月照亮前路。

    走過一盞一盞的燈,環境慢慢亮堂了許多,蘇卉一抬頭朝前看,便看見了商業街。

    前麵燈光五彩斑斕,庸俗的色彩很誇張。

    蘇卉側頭看一眼顧紫,後者正一臉茫然的看著前方,蘇卉無奈的將視線移開,新奇的看著前麵的商業街。

    “你看!”蘇卉忽然驚喜的出聲,一手拉住顧紫的手,另一隻手指著前方。

    顧紫抬頭依舊茫然的看著蘇卉,她剛剛陷入深思中,還沒回過神來。

    “那個店的招牌是不是寫著刻光盤。”蘇卉近視,看不清具體的文字,但是從那閃亮發光的字體輪廓中她分辨出了內容。

    顧紫扭頭朝蘇卉手指的方向看去,最先入眼的是三四個閃亮的招牌,紅黃色澤,確實有一塊五顏六色的招牌上寫著“刻光盤”三個大字。

    “你不會是想......”顧紫疑問,話沒說全。

    “沒錯。”蘇卉笑了。

    她牽著顧紫的手,朝那個五顏六色的招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