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眴兮杳杳,再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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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婉,你能想到的事情,我怎麽會想不到?”
    蘇射侯不假思索回道。
    “若執火者出麵調停,特處局不僅不會阻止,反而會默許。”
    聽到兄長如此說,蘇清婉一怔。
    “在雲從龍卸下偽裝,展現出王者資質的時候, 這場戰爭就有了結果。”
    蘇射侯冷笑一聲,說道。
    “史安國擅長裝泥塑木雕,但他可不是真的泥塑木雕——有他在側,我們水宗能輸,但是他們水神絕不可能贏!”
    他自負地做著判斷,看出妹妹並不完全信服。
    “你是旅者的好友,看看他在萊瑞安之後的經曆, 難道還無法醒悟嗎?”
    蘇射侯反問道。
    “自懂事以來, 我不知多少次怨恨自己的無能, 但最後卻不得不承認,我蘇射侯是因無能而成事……”
    “雲從龍在超凡之道上勝我百倍,但他恐怕活不到成年了。”
    “清婉,特處局不會允許東華大地上的任何一位使徒進入能級四,尤其是S級。”
    蘇射侯垂首眯眼,定定說道。
    “旅者是特例。”
    蘇清婉沒能立刻反駁。
    作為一線超凡家族的高層之一,她當然知道黃懷玉在暴露燭龍身份後,在國內遭到的針對。
    但她依然本能反感兄長的陰冷視角。
    “蘇家雲家都是名門望族,如果沒有理由便對我們動手,特處局也……”
    蘇清婉努力駁斥,再次被揮手打斷。
    “清婉,你要改變思維——隻有被統治者才事事需要證據, 事事遵守規則!”
    蘇射侯注視著妹妹的柔美雙眸,突然說道。
    “東華保有S級傳承的, 隻有三家。”
    “楊家傳承炎帝源質,執東華裏世界牛耳何止百年,現在卻隻能靠祝融強撐場麵。”
    “這是特處局當年的立威之作,不需多說。”
    “楊家式微後不久,我們強襲水神四姓,擄人割地;特處局以‘難解世仇’為由,保持中立。”
    “雲家一蹶不振了兩代人。”
    “然後,就在二爺爺自我了斷、龍脈待續之時,我們的父母親因意外事故喪生……”
    說到這兒,蘇射侯咧開嘴巴,無聲而笑。
    “堂堂水宗五姓、應龍傳人、坐擁一整個源質序列的超凡家族, 卻因為意外損失了準家主。”
    “何其可笑?”
    他說這話時直直看著妹妹,臉上殊無笑意。
    涼亭中沉默了半晌。
    “若你我兄妹不是外人口中的‘臥龍鳳雛’, 我們活不到今日。”
    蘇射侯負手望向池魚, 冷冷道。
    他伸手一招,便有幽藍水光躍起, 將錦鯉群中最大、最年長的那條魚王擒到他掌中。
    “蓄魚池中, 魚悠悠然,不知生死。”
    蘇射侯望著魚鱗上倒映的七彩陽光, 嘲道。
    然後,他五指發力, 指尖破鱗而入, 帶出鮮血。
    剛剛還聽話不動的魚王猛力掙紮;鮮血飛濺, 沾染了蘇大公子半張白玉般的臉龐。
    “但死到臨頭,就是條蠢魚,也能血濺三步。”
    “何況我東華自古出英雄。”
    蘇清婉看著眼前一幕,不由凜然。
    這一刻,她看到兄長的眼中裝著很多自己從來都不知道的東西。
    她莫名想到了自我禁足十餘年的楊家家主楊曦;
    想到了這些年與兄長關係火熱的應家風君;
    想到了高速發展、足跡遍布全球的驃騎折家……
    蘇清婉一直不覺得世上太平。
    但她現在突然意識到,世上比自己感知到的還要不太平。
    噗通一聲響。
    是身上破了五道口子的魚王被應龍神力治好了傷勢,再被拋回水中。
    “哼,反正這些也與我無關了。”
    “事實證明,蘇射侯隻是條蠢魚罷了。”
    蘇清婉聽到兄長說道。
    他的臉上翻書般隱去了剛剛那些頭角崢嶸,恢複了往常的沉穩與高傲。
    “天柱與旅者都是重如山嶽的人物,要讓他們下場,哪怕隻是沉默,也需要代價。”
    蘇射侯開口說道。
    “而雲家作為明麵上的贏家,自然也要有明麵上的獎品。”
    “蘇清婉,這些事情我都會協調好。”
    “你要做的隻有一件事,帶我去見旅者。”
    他凝望著最後的親人,一字一句道。
    在蘇清婉的記憶中,這是兄長極少數用族長口吻對自己說話的時候。
    往後,她常常回憶此時見到的那抹目光。
    在其中,她最熟悉的是那一抹兄妹間互相保持了十幾年的“看不上”。
    至於其他或有的更多,卻藏得太深太重,已眴兮杳杳,再不可追了。
    ······
    事實證明,旅者是一位念舊情的人。
    蘇清婉隻是一個電話,便約到了他的時間。
    次日上午,少昊市外環邊緣,龍桓路1789號。
    蘇家兄妹在寫字樓頂端的觀景餐廳見到了黃懷玉。
    還有後者叫到場參會的特處局別動隊三隊隊長,心神。
    正如蘇射侯預料,史安國和黃懷玉在這件事上已有默契。
    會議開始,沒有任何無意義地寒暄。
    蘇射侯麵色恭敬地將親手整理的書麵文件呈遞給兩人。
    會議節奏很快。
    蘇清婉全程沒有說話,隻是神不守舍地默默聽聞。
    “雲家送回威風侯屍身和天吳源質碎片,取回原本被蘇家割走的財產,以及玄冥、雨師的源質碎片。”
    心神用清冷的聲音一條條確認。
    “水宗五姓手上共工源質的收容權轉給我局。”
    “執火者獲得對水宗五姓的監護權。”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
    “旅者閣下,我們局長還有一個額外要求。”
    “白災要交給我們,走‘夏台模式’。”
    “作為交換,特處局不會在明麵介入此事,您和執火者將獨享聲望。”
    她看向旅者,說話時微微低頭。
    “可以。”
    黃懷玉答應得很幹脆。
    他對特處局的想法洞若觀火。
    上麵的條款洋洋灑灑,唯獨沒怎麽考慮“勝利者”的利益和情緒。
    雲家絕不會同意。
    但在東華裏世界,當旅者與天柱、執火者與特處局達成一致後,其餘人同意或不同意,又能怎樣呢?
    特處局不在明麵介入,無非是不想承擔東華各大超凡家族的壓力,以及水神方麵的仇恨。
    但黃懷玉無所謂。
    天柱為了特處局而存在。
    旅者與執火者的關係卻正相反。
    共工恨我又如何?
    我活著,你憋著。
    我死後,你大可洪水滔天。
    “蘇家主,你自己這邊沒問題嗎?”
    會議的最後,蘇清婉聽到黃懷玉突兀對兄長問道。
    “沒問題。”
    蘇射侯回答得很幹脆。
    幹脆到冷漠。
    PS:書房天花板滲水,泡起了一片吊頂。
    現在搞了個臉盆接水,據說可能是樓上地暖,檢修還得等到隔離結束。
    真就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