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響過三巡，敲門者不問自入。
    諸位東華裏世界頂端的人物循聲看去，便見到一位極魁梧高大的中年男子自會議室後門低頭邁入，抽開椅子，當仁不讓地在桌尾坐下。
    一股涼氣瞬間衝到了所有與會者天靈蓋。
    來者正是東華天柱，史安國。
    “這，你……”
    會議室中唯一的凡人家主方遜誌冷汗涔涔，幾乎要休克過去。
    方家世代保有後土源質，曾一度是東華超凡翹楚。
    數十年前，目睹楊家大廈崩塌的方家心膽俱喪，宣布隱世。
    大半個世紀以來，他們致力於表世界發展，除自保外幾乎不使用任何超凡力量。
    沒想到數代人的蟄伏，卻敗露在今日。
    “折破虜？！”
    楊曦目光如利劍般刺在折家家主身上，低聲質問。
    對方隻是垂首不語。
    同一時間，三股各有特質的強大神通氣息在莊園主樓外升起。
    雷神、蠱雕、諦聽，全是能級三。
    “三位別動隊隊長，竟然到齊了嗎？”
    應如天慘笑道，心中已做最壞打算。
    “史局長果然神通廣大……”
    他長歎一聲，轉首望向史安國，坦然提出疑問。
    “但你現在明明應該在太昊開會——這是我的線人親眼確認的。”
    “太昊與昆侖相隔萬裏，怎能瞬息到此？！”
    史安國聞言隻微微一笑，並不解釋。
    “諸位家主，史某此來昆侖，是有一個提議想得到各位首肯。”
    他將雙手輕放於桌上，壓得桌麵偏斜。
    “世代以來，各超凡家族保有傳承，既倚之成事，又深受其害。”
    史安國的目光掃過在座各位使徒。
    “冒性命之險融合外物，經歲月消磨迷失自我，最終或自裁於一線清明，或橫死於親親相殺。”
    “然後子繼父、孫繼子，代代難脫其苦！”
    史安國的聲音低沉肅穆，引得屋舍震動。
    會議室內，哪怕意誌堅決如折、應家主，也忍不住微微色變。
    蓋因這便是他們逃不脫的宿命。
    “史局長想要說什麽，不如直言。”
    應如天問道。
    “好，我就直說了。”
    史安國靠回椅背，說道。
    “如今有一個法子，能夠改變這一切。”
    “什麽辦法？”
    楊曦譏聲問道。
    在座所有人中，神火楊家與特處局仇恨最深。
    凡是史安國吐出的話，楊曦半句都不信。
    “這方法其實應用已久——超凡傳承執事化。”
    史安國不以為意，自顧自回道。
    “我提議，今後諸位家族不再培養使徒，而是由特處局提供所需技術，為各家培養執事。”
    “如此，不僅超凡力量仍在，害處卻迎刃而解。”
    史安國說得雄心勃勃。
    但這話聽在諸位世家族長耳朵裏，怎一個荒謬了得？
    同能級執事對比使徒在戰力上弱勢。
    執事無法掌握核心神通。
    執事無法進入超負荷狀態。
    源質封印需要持續投入，且成本極高。
    但這些都不是最關鍵的。
    關鍵是執事需要“定期維護”，而特處局顯然不打算開放這方麵技術。
    “史局長好氣魄，竟是要將東華世家一網打盡？”
    應如天搖頭笑問，滿是厲色。
    “我隻怕便是鯤鵬，也沒有如此海量！”
    “東華超凡傳承盤根錯節，要一蹴而就，史某確實力有不逮。”
    史安國頷首回道。
    “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我此次西來，便是想開個好頭。”
    “東華超凡世家，以在座各位為首；我的意思，便是讓折、應、楊、雲、方五家，先做個表率。”
    他說著一抬手，便從茶壺中引出五道茶水，為五人杯中添滿。
    “我話講完；誰讚成，誰反對？”
    無人做這出頭鳥。
    除了雲家少君。
    “如果我雲家讚成，那史局長能否將特處局取走的三枚水神源質交還我族？”
    雲從龍昂然問道，毫不避諱地與東華目前的第一強者對視。
    “抱歉，雲少君。”
    史安國靜靜注視了他數秒，方才淡淡回道。
    “據我所知，特處局從未取得過貴家保有的共工源質碎片。”
    “所謂歸還，我不知從何談起。”
    會議室內，響起刺耳的骨節摩擦聲。
    “高居廟堂者，豈能如此自欺欺人……”
    雲從龍的雙拳止不住顫抖，心頭熱血倒衝入天靈。
    鴻門宴上，當鍘刀落下，他猛然發覺自己違逆本心鑽研許久的妥協與隱忍，終究百無一用。
    於是，少年再也不看史安國，將目光投向四位前輩。
    “諸位叔伯，晚輩有一問！”
    他赤手拍桌，震得族長們心頭一跳。
    “猛虎安能搖尾而求食？”
    聲音激昂，竟有弦斷瓦碎之聲。
    可惜無人應和。
    “竟與爾等為伍……”
    雲從龍低聲嘲道，氣勢反而愈發昂揚煊赫。
    “史安國，你的提議，我雲家反對。”
    他說完便猛地起身，頭也不回地朝大門走去。
    “雲少君，你今日邁出這一道門檻，便再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眼見少年走到門前，史安國最後一次警告。
    “雲家乃共工後裔。”
    雲從龍朗聲回道。
    “我雲從龍才能有限，但‘寧折不彎’的祖訓，不敢或忘！”
    少年冷笑回首，一一睥睨過長桌旁的折、應、楊、方四位前輩。
    “後人當說，東華世家俱亡於今日。”
    “但唯有水神雲氏，是站著死的。”
    雲從龍擲下最後一句話語，摔門而去。
    走廊上，腳步聲一路遠去。
    “各位，失陪片刻。”
    史安國為自己倒了一杯熱茶，自木椅上起身，隨意說道。
    很快，他的身形也消失在門後。
    戰鬥在莊園前院開始，隻持續了一個呼吸的功夫。
    在折破虜、應如天等人的感應中，共工桀驁不屈的神通氣息譬如雨中柴火，隻一高揚，便永久的熄滅了。
    片刻後，會議室大門被再度推開。
    得勝者信步走回屋內。
    “我剛剛送了雲少君一程。”
    史安國語氣一如往常。
    唯鮮血自他右手五指間滴下，在地板上綴了一路。
    “剩下四位既然不反對，那便是讚成了？”
    史安國再問。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很好，特處局感謝幾位的通情達理。”
    史安國站在桌前，用沾血的手指撚起茶杯，一飲而盡。
    “飛機已經準備好了。”
    “還請幾位族長隨我一同回太昊締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