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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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三,窩闊台退兵太原,隻留劉黑馬部與重喜部分守河中府與懷、孟二州,自此聲勢浩大的蒙軍南掠告一段落。
    八月初三,宋庭旨意到達長安城的第二日,廳堂內已站滿了文武,議論之聲不絕於耳。
    “璞玉啊,如今也是一方帥臣了,要想當年趙帥、孟帥在時,我等也是同營兄弟,日後要多多聯係呀。”江海是此間最活躍的一人,恭維後進,吹捧同輩,見禮尊長,好似如魚得水,完全與他在戰場拚殺時是兩副模樣。
    “江兄謬讚,珙有今日全靠官家聖恩、侯爺提攜,不敢稱功矣。”孟珙連連擺手搖頭,一副謙遜模樣,隻字不提私下聯絡,畢竟如今京湖武將他為首,不想江海舊部與其藕斷絲連。
    “哈哈哈。”江海一笑而過,心中不賁,暗嘲:都要看看孟小兒能有多大本事,不靠依某家,荊襄你能調動幾人?
    值此刻,一身紫衣的全侯爺入了堂,堂中肅然,靜待全侯爺落坐。
    “拜見相帥。”
    “諸君請坐。”全績落坐高台,右肘撐在扶椅之上:“甘陝一戰,曆時近兩載,在座諸位皆是勞苦功高,朝廷既有重賞,還望爾等日後勉之。”
    “謹尊相帥教誨。”眾人齊答。
    “趙使帥何在?”全績微微點頭,喚了一人。
    “下官在。”趙範入堂中拱手答。
    “此次甘陝傷亡統計如何?”全績現在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問題,如果傷亡過大,那麽甘陝軍新建就會有阻力。
    “回相帥,自河關防守以來,我軍曆秦鞏之戰、積石之戰、蘭會之戰、蕭關之戰、奪鳳翔之戰、橋山之戰、中部城之戰以及守鳳翔、圍取陝北、力退蒙古、火並金兵、收複京兆諸州地,其中守鳳翔與橋山之戰、蕭關之戰傷亡最為慘烈。
    一概統計亡者八萬六千四百五十五卒,傷者十二萬七千餘,另有四萬六千餘糧兵鄉勇在戰場傷亡失蹤,九千餘民夫運糧開路期間亡故,總傷亡達二十五萬餘,可謂死傷慘重。”趙範說話間府吏抬進來了三大箱名冊錄,亡故者一一在列。
    全績麵無表情的應了一聲,十數萬條人命都填在了這場耗日持久的戰事中,他身為主帥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即日起用朝廷賞銀築立功勳碑,以奠亡者。”
    “相帥,這是……”趙範剛想說明朝廷賞銀是用來籌建侯府的,但被全績抬手製止。
    “其他事宜一概拖後,給本帥修一座高大宏偉的功勳碑,凡有名姓者皆錄之,本帥要讓日後安居於關中之地的百姓都知道,他們今日之安逸是多少將士用鮮血鑄就。”全績其實已經上報朝廷討要撫恤銀錢,但朝廷諸部遲遲不見動作,那全績就用實際行動來討要亡故將士家屬應得的銀錢,換句話說隻要朝廷沒一個安撫的準話,全績會一直延後班師回朝的事宜。
    “是,相帥。”趙範即退回席位。
    全績環視了一眼眾文武,文武皆避其目光,自作恭順:“甘陝之事已畢,為防止蒙金亂境,本帥決定組建甘陝軍,以做保家衛國,凡日後甘陝任職將領失一城一地者,不問緣由以軍法正典行,爾等可明白?”
    “是,相帥。”
    “好,那本帥草擬一案,諸位有何異議盡管提出。
    禁軍步騎所剩人馬,由杜庶領三千騎隨杜杲入山東,三年之內整編山東北軍,與淮東趙葵、京湖孟珙成協防之勢。”全績抬眼看向杜杲身後的年輕將領。
    “末將領命。”杜庶,字康侯,杲之子,少隨軍中,已曆禁軍營。
    “此外,餘玠領原部萬人入利州,劉整領一萬卒入蘭州,二者所領禁軍即日起歸甘陝軍。”朝廷逼著全績自斷臂膀,那麽三人曆任地方全績自然要給他們禁軍的精銳。
    “末將領命。”餘玠麵露欣喜,劉整則有些悶悶不樂,說實話他並不想離開全績身旁,這幾年的帥所親衛讓劉整對全績的感情無以複加。
    “此外川蜀軍與鄂州軍各調三萬人駐守鳳翔為甘陝中軍主力,歸鳳翔知府曹友聞調配,巡防全境。
    至於曹友聞原有的天水軍所部依舊駐守積石州,攜郭蝦蟆的會州軍同屬甘陝西軍,統一由臨洮路都統劉整調動,謹防中興府的闊端。
    而後高稼原有的沔州軍並入利州軍,歸餘玠調遣,同屬川蜀軍列。
    鄂州軍所餘的一萬步騎與蒙軍降將郭德海部、張柔部的兩萬餘步騎、汪世顯的秦鞏諸軍歸屬忠順軍,由江萬載所領,隨孟珙入京湖。
    另從禁軍、忠順軍各調一萬步騎組建甘陝東軍,由京兆府鈐轄王堅所領,在同州至武關一線防守劉黑馬與移剌蒲阿。”
    “咳咳!”江海不合時宜的輕咳了一聲,不知是心裏難受,還是嗓子難受。
    全績會意無奈一笑:“甘陝三軍皆受製置司副使江海節製,諸將可有異議?”
    眾將無人敢反駁,畢竟禁軍拆的最多,本部隻剩下不到三萬人以及一千重甲兵、一千鐵鷂子。
    “相帥,末將雖是降員,但在此役中也有一些苦勞,不知朝廷……”汪世顯實在是坐不住了,他的地盤和兵馬都沒了,而且多次充當先鋒,打的也不算難看,這至少可以賺回一些功績吧,但現在似乎是石牛入了海,聽不到一點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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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世顯、郭德海、張柔你三人暫歸禁軍,本帥日後自有安排。”全績知道這三人統兵能力都不弱,但還是不放心將其安插在地方,畢竟時勢風雲變幻,他們投了一次宋,保不齊哪天又倒戈相向,還是再觀察一段時間的好。
    “是,相帥。”郭寶玉新逝,郭德海現在沒有別的心思,全然沉浸在悲痛之中。
    二人聽郭德海同意,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領命即退。
    “今日兵事就暫且這麽決定吧,諸營改調必須在一月之內完成,而後諸將赴任地方,本帥再說最後一次:忠君愛國,保家守疆,每日三省,不可忘矣。”
    “是,相帥。”
    眾將退,堂間隻留眾文臣。
    “諸公,用飯了否?”全績沒有了方才的嚴謹麵孔,退去烏紗帽,摘掉方心曲領,順勢也解開了腰間玉帶,滿臉笑意的作問
    “相帥,你這是?”曹友聞上前助全績解外衣。
    “這曲領大袖兒悶得慌,穿不慣,穿不慣。還不如個薄交領的短衫。”全績的這身紫衣是製衣司按照他出征前的身形樣貌所製,但兩年戰事下來廢寢忘食,殫精竭慮,已消瘦了一大圈,衣物姿自不合身,像是包了角兒,布帶套玉帶也顯鬆鬆垮垮,加上這西北的天候,不難受才怪。
    “相帥辛苦,我等深知。”曹友聞比全績小兩歲,向來以全績為榜樣。
    “嘿嘿,都一樣,都一樣!趙兄,高先生,先入內堂,咱們邊吃邊聊,李璮!備飯。”
    一個人的位置影響了一個人的性格,微草處方見謹慎,高樓上亦有豪爽,這十年來全績緊束性情,步步為營,處處薄冰,這些更多來自於思維的壓製,換句話來說無論是家國、朝堂、乃至於對人接事全績必須以嚴謹嚴肅的態度去處理任何一件微小的事情,不苟言笑成了常態,處處威儀方有壓製。要讓上麵的人知道任何事交給他這個年輕兒郎都可以放心,要讓軍營裏麵的人明了一句話不對刀斧見血,要讓下麵的人懂得在全績手下做事要何等的用心。
    但現在不同了,自從昨日聖旨入了長安城,巨大的身份衝擊力讓全績在床榻上盤坐了整整一宿,從驚愕到茫然,從惶恐到接受,強烈轉變的心理曆程讓全績必須以另一幅姿態麵對以後的官場生涯。
    廟堂不同於軍營,軍營裏麵敢說直話的人太多了,哪怕是將帥的命令必須遵守,但還是有很多人會提出自己的觀念,因為一步棋千萬條命,行差踏錯隻在一瞬,結果來的快,對錯見的早。
    反觀朝堂處處都是軟刀子,家家都有大染缸,越做到高官處越是謹小慎微,每一句話都要仔細推敲看合不合時宜,符不符合聖心,更要在這些苛刻的條件下把政令頒發出去,時間又長,效果還要看下方的執行力,故而從大流的立場觀念往往壓過了是非曲直,多少忠貞之士泯滅於此,換做碌碌無為,更有腐敗深淵。
    於是乎,全績反問自己是否要這樣?很明顯全績的答案從十年前已經給出來了:安邦定國,實幹興朝,利於社稷,天下為公,為萬世開太平。
    既然有了答案,全績就必須走另一條路:直良臣,無話不說的直良臣。
    現在放眼整個大宋天下全績的身份是獨一份,他可以說很多人不敢說的話,而且十幾年的潑皮身份不會讓趙官家感到突兀,思維壓製本性就完全沒有必要了,哪怕被他人說做居功自傲,也要傲給滿朝文武看!池塘要換水,就必須有活水,清水泥沙,且行且看。
    眾人落座內堂,三兩清淡菜肴,一榻五六椅,全績脫去靴子靠坐在榻上,邀請人眾人同坐:“來來來,李璮!去茶上酒。”
    “啊?”親衛李璮有些詫異的看著全績,喝酒?您的那貓肚子能裝幾杯?
    “嗯?”全績微微皺眉,李璮不敢再耽擱立刻去準備酒水,心歎全帥今天是怎麽了?
    “相帥,要不以茶代酒吧。”曹友聞也擔心全績的身體,畢竟他認識酒,酒可不慣著他。
    “今日高興就喝酒!”全績扯了扯白衫交領,半露胸膛,那若隱若現的牡丹花繡在皮膚上甚是靈動,如同活物一般。
    “相帥,老朽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高稼感覺有些不認識眼前之人了,至少在今日之前他從來沒有見過全績這幅狀態。
    “講!縮齋先生有話不妨直說,今日入得內堂的沒有外人。”全績招呼眾人坐下,自顧自的夾著菜水。
    “相帥如今名滿天下,形態坐臥更要注重禮節,老朽托大,方望相帥謹記居功自謙,以免日後在朝堂行走落人口實。”高稼此話發自肺腑,他不希望大宋的擎天白玉柱毀在自己人手上。
    “縮齋先生好意,績銘記於心,朝堂之事日後再說。”全績剛想拱手又作罷了,感覺自己還沒有完全放開。
    “相帥既有此意,範舍命陪君子。”趙範從全績的轉變上似乎也了解到了一些東西,他也是從臨安城走出來的,朝堂上不需要十全十美的人,一些毛病反倒會成為保護自身的手段,大勢不僅僅握在官家一人手中,從朝廷建立之初官家對麵就坐著一位隱形的執棋人,這個執棋人的觀念十分晦澀,有時候是朝堂上凝聚起來的力量,有時候來自於繼承者的黨附,有時候是民間大事天災兵禍,更有甚者是官家自身的惰性,自律性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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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等趙兄這句話了,今日不醉不歸!”全績向曹友聞示意,曹友聞即為眾人斟酒。
    “相帥,意思一下便可。”曹友聞小聲說道。
    全績左手搭在曹友聞肩頭:“允叔啊,某這杯酒可不是白喝的,回去以後鳳翔城牆重建,流民收攏以及操練甘陝中軍都要上心,你的此間年齡最小,是某的兄弟,一定要做出些功績,以後某在朝堂上說話聲音也大。”
    “是,相帥。”曹友聞一時間有些淚目,讀書人總是多傷感,雖然全績平時對他多有照顧,但這一句平平常常的兄弟讓曹友聞更加死心塌地,家國天下這個概念有時候太高了,落在實處會編織出許多的關係網,就看這些織網的人如何做事了。
    “趙兄,甘陝一地民貧,又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百姓的日子不好過,某替你聯絡一下史子由,我這位老兄家底厚著呢,隨便刮一刮都能弄出些油水來,你可不能手軟,不然放在襄陽府都浪費了。”全績不懷好意的拍了拍趙範的胸膛,笑的奸詐。
    “相帥放心,下官定不會手軟。”趙範陪笑間心中鬆了一口氣,今年甘陝百姓過冬的糧食有了。
    “高先生,某得了兵部尚書,曾尚書又升了參知政事,巡查京湖、兩淮的兵甲屯田,那戶部這個錢袋子自然是要落在魏尚書身上,您是魏尚書的二哥,看能否私下寫信讓魏尚書行個方便,早些給甘陝官員發些祿錢,畢竟喊著忠君愛國也吃不飽肚子呀,到時候事情還沒幹呢人都跑光了。”
    “這……老朽試一下吧。”
    “好好好,先生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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