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此生此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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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七,長安城郊,禁軍大營。
    禁軍營是大宋皇朝最高級別的兵製營,有著地方番、廂、邊等軍無法企及的榮耀,而且近年來禁軍營履曆戰功,輝煌之下兼著一份自傲。
    迎風飄揚的全字旗是禁軍的招牌,人人皆道大宋軍骨在禁軍,禁軍軍魂在花帥,全績這個名字在禁軍就代表著天,使人憧憬仰望。
    但就在三天前,全績下達了拆分禁軍的命令,讓一眾甲士不解且憤怒,究其原因都不想離開禁軍融入地方兵馬。
    午時左右,係鈴人全績領著劉整、李璮二將從官道而來。
    “侯爺,某……實不願去蘭州,隻想侍奉侯爺左右。”劉整憋了幾天終於是忍不住了,小聲吞吐己願。
    “嗯?”全績抬起馬鞭假意要打劉整:“你真以為朝廷是你家的,武將升遷自有軍功奏表,你也在禁軍呆了這麽多年了,你不做表率,是要讓某為難嗎?”
    “小的不敢,小的是怕忽然一走,侯爺身邊沒有個趁手的使喚人,髒活累活出了口,有辱侯爺身份。”劉整說話間拉了哭腔,他著實不想離開。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想要見為兄還不容易,隻要你立了潑天功勞,朝廷自然會把你調入樞密院,屆時為兄再驅使你端茶倒水,豈不更顯為兄身份。”全績隨口打趣,笑容盈盈,沒人猜得透他的心思。
    “末將定不負侯爺提攜之恩,來日誓必走馬玉門關,龍騎定西涼,讓侯爺在朝堂上好說話。”劉整信誓旦旦的說道。
    “好,為兄等著,不過現在還是防好闊端吧,丟了蘭州城,不講情麵話。”全績如此重兵布防甘陝就是想換秦隴幾年太平,修養地方生息,如今戰事的最大誘因就是西涼宗王闊端,若是劉整按不住他,北疆難有寧日。
    “末將明白。”
    “好了,快馬報軍營,今夜本帥宴請三軍,以資軍功。”
    “是,末將先行一步。”……
    是夜,軍中大帳外,眾將士圍火而坐,本應是歡愉時刻,但眾人卻死氣沉沉,一副憂愁態。
    “相帥到!”李璮一聲高呼,一眾將士紛紛肅立。
    “拜見相帥。”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拘謹,來來來,同飲此杯。”全績端起一碗酒水,眾人卻做靜默。
    “怎麽了?平素這個時候已經鬧翻了天,今天反倒不像你們了。”全績隨手拍了拍身旁甲士的肩膀,盤坐在雜草之上,姿態輕鬆,語意淡然。
    “全帥,我等兄弟隨您出生入死,保家衛國,從來沒有畏懼之言,但我等想留在禁軍,留在大帥身側,望大帥成全。”
    “相帥,哪怕不要功績也行,就讓我們留在禁軍吧。”
    “我等隻認侯爺,旁人誰來也不服!”
    眾將士七嘴八舌的開口,期間多有不舍。
    全績聞言將酒碗擲入火堆,炸起濕柴爆裂,眾將士驚慌,場麵一時間靜若寒蟬。
    “說呀!怎麽不說了!”全績高聲質問眾人,而後長歎了一口氣:“你們聽聽你們口中的是什麽言論?我全冶功弱冠從軍,在軍十年,自認為殫精竭慮,宵衣旰食,就領出了你們這群無父無君,肆意妄為的狂徒嗎?”
    “末將不敢。”杜杲、餘玠、劉整三將立即單膝跪地,眾將士紛紛效仿,數千人齊跪,場麵甚是壯觀。
    “不敢?還有你們不敢的?嗯?立了些微末小功,整日傲慢自居,看不起荊襄川陝的兄弟營,怎麽?你們認為在我全績麾下直屬就高人一等,趾高氣揚嗎?”全績怒目再問。
    “末將不敢。”眾人齊答,聲震雲霄。
    “說白了,蕭關阻擊、延安內圍是忠順軍的功勞,積石會戰,力破秦隴是天水軍的主力,鳳翔、橋山、中部、歧山那都是荊襄川蜀兄弟拿命填出來的。我們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牽製金國與闊端,在外人看來一場大的戰事都沒有,憑什麽自詡功高?”全績今天就要扒開這層布,細細揉碎了說。
    禁軍眾將聽的麵紅耳赤,卻無力反駁。
    “某知道你們都還惦念著之前的功勞,什麽剿紅襖,平晏彪、開台州,對吧?看看你們的嘴臉,這場慶功宴某都不知道拿什麽名義去擺。我知道你們是想窩在京城,苟且偷生,讓你們去邊疆,也是別人的刀下亡魂,能有什麽叫囂的本事。”全績專挑痛處戳一刀,這些兵油子話輕了點不醒。
    “全帥!我不服!”一年輕甲士抬頭高呼,但跪姿未動。
    “嗬嗬,好,老子就聽你說說,你他娘的哪來的不服?”全績抄起身旁的酒壇砸在那甲士胸膛,酒壇應聲破裂,酒水沁入盔甲。
    “全帥,小人十六歲便跟著您東征西討,後麵的且不說,在初戰西涼時,我等禁軍憑著死傷過半的代價才保住了關外五州,這眼就是被箭矢所傷,小人不明白全帥為什麽次次將功績推給別人,小人替全帥不值。”甲士二指用力撐開左目,鮮血順著灰白的眼仁流出,用實際行動告訴全績,墨衣花帥的手下沒有貪生怕死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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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替某不值,我看是你們替自己感到不值,跟了某這麽多年沒有等來升官加爵,反倒是拆分主營,是不是覺得虧的慌,覺得朝廷對不起你們了?”全績說到此處雙目絨紅,聲音也低沉了不少,確實心有虧欠,難辭其咎。
    “這輩子能跟著全帥是小子的福氣,小子從來沒覺得不值,所以才想留著禁軍的。”年輕甲士淚如湧泉,刀斧脅身都沒有此刻難受。
    “哼!說一千道一萬,昨日功績不足誇,禁軍一回朝,能打仗的地方隻在剿匪,所出的功績能有多少?十年之後誰還記得全冶功,還記得今日為國奮戰的禁軍?把你們派往各處就是某的私願,某希望十年、乃至二十年之後能叫出響亮名號的還是我全績帶出去的兵馬,眾家兄弟能幫某成就這份虛榮嗎?績拜謝了。”全績起身對眾將士躬身一拜,轉身大步入了中軍帳,一路相隨的恩情會化作諸多感慨,哪怕是極為理性之人也做不到平靜,全績不希望眾兄弟看到自己這一麵,剛強果然才是他想留給禁軍的印象。
    “誓死追隨全帥,我等願拆營。”
    “誓死追隨全帥,我等……”
    一聲聲的高呼表明了態度,的確這幫人無論走到哪,心中的魂兒還係在禁軍這兒,綁在全績身上。
    杜杲看到此處也暗拭淚水,他是三將中年齡最長者,但今日也為主帥動容:“天下為公,官家有相帥乃是大宋的福氣。”
    “那是自然,我家侯爺是大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誰人能望其項背!”劉整年齡最小,已經淚流滿麵。
    “以前某確實不懂全帥圖什麽,你說做做樣子吧,一做十年如一日,今日我也許明白了,是名垂於竹帛,萬古流芳也。”餘玠極少坦露心聲,今日也抑製不住。
    此後三天,禁軍營火速整編,人人都想外調邊疆,以壯全帥聲勢,不給朝廷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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