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別再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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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蓉哥兒訕訕笑道“媳婦不知事兒,竟將大哥兒安排到太太院子來,蓉兒隻怕孩子擾了太太清淨。”

    尤氏冷笑道“多大人兒了還在我當麵扯謊。我們也不是硬要阻你瞧孩子,隻是家裏素來有規矩,府裏哥兒們代代都算是嚴管的。莫說昔日你年幼時,老爺亦管教你嚴苛。往上幾代,不論珍老爺、敬太爺,便是你那早夭的敷大太爺,他們打小也是這麽過來的。你去找府裏的老人打聽打聽,當年敬太爺是如何管老爺的。怎麽到你這,反要壞老祖宗傳下的規矩了。”

    蓉哥兒撓撓頭,好生道“蓉兒也不是要寵壞了這哥兒,再者,才三四月的哥兒哪懂得了什麽。不過是白日不在府中,心裏惦記孩子。”

    尤氏抱著孩子,轉一邊道“就怕你打小寵慣了,等哥兒長幾歲後,再想嚴管可就難了。”

    這算是哪門子道理。

    蓉哥兒小聲道“太太與媳婦擔心有些多餘了。”

    “以防萬一總是好的。”尤氏半點不留餘地,哼道“向來府裏男主外,女主內。內宅當家的是你媳婦,教育子孫哥兒的也是內宅當家的權責。你真要想讓大哥兒搬回大院去,先去討了你媳婦的口令來。”

    可卿正防著他了,蓉哥兒哪裏會去討那沒趣。真要討也得是今日晚上,討伐得可卿連連求饒時,才好說這事情。

    賈蓉退求其次道“太太瞧蓉兒風塵仆仆樣子,白日又在外麵當官,好些日子沒見著大哥兒了。蓉兒今日瞧一陣大哥兒,往後定不會日日來擾。”

    尤氏將信將疑看了蓉哥兒一眼。蓉兒也已經長大了,不是她剛入寧國府時的幾歲孩童。曾經這孩子倒也乖巧,那年歲的她常帶著蓉兒與鳳丫頭在會芳園裏玩鬧。才一轉眼,蓉兒也當人父了。甚至……

    她一想到賈蓉竟還同鳳丫頭又攪一起去,心裏便泛起一陣無奈。

    尤氏看了大哥兒的奶娘一眼,讓萬兒帶奶娘回院裏廂房去。她哼道“大哥兒是寧國府嫡長子,教養方麵必要花不少心思,今兒看後便不要總尋他了。你要享受天倫,大可去西府找鳳辣子的孩子,莫要把寧國府嫡長子給寵壞了。”

    “咳……”賈蓉突然一下岔氣,連咳幾下。原來尤氏什麽都知道了……他撓頭道“若總往西府去瞧那位哥兒,西府的太太還不得把眼白都翻掉地上來。”

    尤氏翻了一白眼,沒好氣道“將大哥兒抱過去罷。”

    這寶貝家夥可是寧國府嫡長玄孫。平時不說可卿、尤氏看得緊,就連西府的人也待他重視。誰讓寧國府從賈敬起單傳幾代,如今添了這麽一丁,大家都寶貝著他了。導致賈蓉這個做爹的,也沒機會抱一抱孩子。

    聽了尤氏答應,蓉哥兒心裏大喜,搓著雙手急忙上前過來。也忘了什麽避諱,伸手便往尤氏懷裏掏。

    大大咧咧,也不管觸摸到什麽。見著小家夥入了自己懷裏,賈蓉把一切都拋九霄雲外了。

    他卻沒注意到旁邊尤氏耳朵莫名紅了,正沒好氣的瞪著他。

    跟在後麵的小雀兒也麵色古怪,暗暗瞪了蓉大爺一眼,見他抱著孩子在那裏偷樂。明顯是無心的樣子,小雀兒才收斂神情。

    “真是個可愛的小家夥,白白嫩嫩。”賈蓉看著壞裏的嬰兒,這小家夥像是在睡覺又像是沒睡著,時不時睜一下眼睛,也不吵不鬧。偶爾撇開沒牙地小嘴打個嗬欠、無聲歡笑兩下,蓉哥兒竟抱著不想撒手。

    他喃喃自語道“這小東西眉眼像我,嘴鼻卻像可卿,長大後定是個大帥哥。嘖嘖,將來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姐兒。”

    尤氏聽著蓉哥兒的碎碎念,心情更是複雜。道“都二十出頭的人了也不規矩,竟和孩子說這樣的話。”

    “額……”賈蓉掌眼在房間裏掃一圈,尤氏、銀蝶、炒豆兒三個在了。銀蝶在偷笑,炒豆兒在強忍笑意。

    小雀兒則是習慣了大爺突然會說些奇怪的話。

    “隻要這小子有我這個當爹的一半魅力就好。”賈蓉不要臉的嘿嘿笑兩聲,忍不住的豎起食指去挑逗小哥兒的嫩臉。

    “別再摸了。”尤氏連忙過來,從蓉哥兒手中一把奪過大哥兒。

    “太太?”賈蓉看著尤氏將大哥兒護在懷裏,無奈道“隻是碰了他臉兒一下,應不至如此吧。”

    “老實瞧著,別動手動腳。”

    尤氏哼一聲,抱著大哥兒坐下。

    蓉哥兒隻好走近,圍旁邊看著尤氏懷裏的小家夥。

    “他動了,動了。”蓉哥兒激動道。

    “小聲點。”尤氏回一句。

    房間裏的銀蝶看著低頭湊一起的兩人,一時許多完事湧上心頭,臉上露出古怪神情。記起她剛被安排到尤大奶奶身邊時,她還是一個幾歲的小丫鬟。那時蓉大爺還不大,也常親昵在奶奶的身邊。

    那時候璉二奶奶還是未出閣的鳳姐兒,奶奶還因鳳姐兒總帶著蓉大爺在兩府橫行,總是與鳳姐兒針鋒相對。偏奶奶嘴巴不如鳳姐兒利索,沒一次能講贏的。導致每日後晌奶奶都要聽府裏傳鳳姐兒帶著蓉大爺又闖了什麽禍,或是又把寧榮後街的哪位親戚打了。

    等她在尤大奶奶身邊熬成大丫鬟時,尤大奶奶在府裏已失寵,蓉大爺也長大避嫌不和奶奶親了。

    那裏,尤氏輕笑著哼道“別動他臉兒。”

    “哦……”蓉大爺回一聲。

    銀蝶仿佛回到了十來年前的時候,很久沒見著奶奶這樣笑過了。她打發炒豆兒去打水來,看著那邊熱鬧,也不去破壞這奇怪的溫馨場麵。

    待炒豆兒打水回來。銀蝶提議道“大爺先淨手罷。”

    正嬉笑的兩人一愣,賈蓉反應過來,笑道“倒把這事忘了。”

    蓉哥兒待炒豆兒捧著洗了手,還想再過去時。尤氏眉目卻凝了起來,喚道“蓉兒今日先回去罷。”

    賈蓉哪裏舍得走。這麽可愛的小家夥,還想著再瞧一瞧了。

    尤氏低眉思忖片刻道“隻要蓉兒不是抱著孩子不願撒手,往後相隔一段時間來瞧瞧亦可。若蓉哥兒守得規矩,過些時日我同你媳婦說說讓奶娘帶大哥兒回大院裏去亦可的。”

    賈蓉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尤氏瞧著他的背影,發一下愣,悠悠歎一聲。喚了炒豆兒把大哥兒的奶娘叫回來,該抱走大哥兒回去休息了。

    人,最怕平淡多年的日子裏突然一下感受一種沒體驗過的喜悅;更怕,多年如一日的生活中突然發生了意外。

    東府,尤氏帶著複雜思緒入睡;西府,李氏卻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自從那天賈蓉醉酒後發生的事情,珠大奶奶李紈的生活裏便發生了一些變化。先是叢綠堂外撞見蓉哥兒與寶姑娘偷歡,當夜,《列女傳》中某一冊書的上沿濕了;再是天香樓外,會芳園中與蓉哥兒麵談被披他親手披上鬥篷,當夜,《列女傳》那一冊書的上沿痕跡更深了。

    還有一件事困撓著李紈。

    一件不能對任何人說起的事情,比被喝醉酒的蓉哥兒握那一下更嚴重的事情。

    珠大奶奶病了。李紈知道她自己病了,一種外人絕對不會相信的病。

    如果說一個女人偶爾做一回春夢,那是正常的現象。但一個女人夜夜都想著做夢,那絕對是不正常的。

    她知道自己不正常了。

    每次回到房間,來到床邊,她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某種感覺。內心有著一種渴望,難以啟齒的渴望。或者說,她已經養成了某一種習慣,睡前做再多的思想準備,但是一旦躺下後,內心的那種渴望便變得的極其強烈。

    不由自主的懷念,想念。

    不由自主再挑出一冊《列女傳》,不由自主的……

    像是內心住著一個惡魔,一個能影響她神經思緒甚至及手腳動作的惡魔。總是控製著她回房後的行為,控製著她躺在床上後的思想。

    她試過幾次,強忍著自己不去想,不去回味。

    沒用的,睡著後還是會夢到。

    更讓她要崩潰的事情是,夢裏人的容貌從原來的賈珠,竟然變成了賈蓉。李紈覺得自己要瘋了,真的要瘋了。她可是名門之後,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怎麽能做那樣的夢?

    內心的罪惡感在不斷的積累變重,已經到了影響的日常生活的地步了。

    “你不要再來了。”李紈說。

    “你走,快走吧。”李紈在自言自語。

    這一夜,珠大奶奶房裏的大丫鬟素雲驚奇的發現,奶奶竟然說夢話了。

    同是這一夜,賈蓉卻在認真地數著可卿身上的妊娠紋。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

    “哪有這麽多。”秦可卿嗔道。

    “還剩四條嘛,不對嗎?那我今日得數一夜了。”

    “……”

    啊一聲尖叫。

    李紈從夢中醒來。

    素雲聽了聲響,連忙爬起掌燈過來。隻見珠大奶奶滿臉汗水,整個人像是從水中撈出來的一樣。被褥卷在一起也有打濕的痕跡。被褥下被蓋著半本卷起的書,書頁也沾濕了。

    “奶奶可是遭了夢魘?”素雲關心問道。

    珠大奶奶此時卻驚魂未定,她坐著身子,隻能聽著自己胸腔內那激烈的心髒跳動聲。等素雲扶上她,李紈才反應過來,喃喃道“無事,隻是做噩夢了。”

    “奶奶身上衣裳也濕了,我去給奶奶找一身幹淨的寢衣過來。”素雲說道。

    李紈愣著點了點頭,她的心思還停留在剛剛的夢境裏。

    怎麽會這樣?

    她低頭看一眼,慌忙將床上的那冊《列女傳》給丟到了旁邊案上。自己胸前也濕透了,裏麵若隱若現。忍不住哀歎一聲,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素雲急急忙忙找了衣裳過來,又拿了汗巾。李紈換下寢衣,由素雲服侍下擦幹了身子,再換了幹淨的寢衣。

    床單被褥也都濕了,今夜是不能用了。

    素雲伺候著李紈喝了水,壓壓了驚。隻好請了珠大奶奶換旁邊的塌上歇息,又找來新被褥。

    李紈坐在塌上,腦海裏卻還閃爍著剛剛夢境裏的畫麵。

    人,有時候特意想忘掉某些事情,偏偏那事會深深印在腦子裏。更甚至,還能毫無理由的、霸道的闖進夢中。

    素雲拿著換下的寢衣離開,卻無意間摸到寢衣褲子上一處濕跡有些黏滑。回頭看一眼還在發愣的奶奶,連忙將衣裳收了去。

    “宮裁?你為何如此負我。”

    李紈腦子裏回響這一幾句話,回想著剛剛夢中賈珠那猙獰的表情。她心很亂,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將心髒扭轉了半圈,又亂又痛。

    噩夢,擾人的噩夢。

    卻,更像是離奇的春夢。

    “我以為那是大爺,我真以為是大爺。”李紈自言自語道,“明明是大爺,怎麽突然變成了蓉哥兒。”

    “為什麽變成了蓉哥兒,我還更歡喜了。”李紈想著剛剛的夢,眼淚嘩啦啦的落下來。羞恥,無法言喻的羞恥。前麵的夢境有多快樂,後麵的夢境就有多恐怖。

    她清楚的記得在最快樂的時候,賈珠闖了進來,準確的說是飄了進來。

    一雙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和蓉哥兒,悄無聲息的,在他們熱鬧時一言不發的。就在她要高興大叫出那一聲時,賈珠睜著血色的眼睛將腦袋伸了過來。

    毫無征兆的,她被嚇了一跳。

    夢醒的最後一刻,還隱約聽著那一聲“為何如此負我?”

    到底有沒有,她已記不清。或許是因為這個離奇夢境給她帶來的負罪感,從而導致剛生出的幻覺。

    但這一切已不重要。

    在她的心裏,作為一個寡婦,一個節婦,竟然做這樣下作的夢。已是失節,已是對不起賈珠。

    李紈抹一把淚,用力咬著下唇,似乎隻有疼痛才能讓她清醒。

    珠大奶奶醒後一夜未睡,因為她怕自己在夢中再失一次節。拿著《女四書》,卻又半個字也讀不進去。

    夜,最難熬。

    好不容易等到清晨,丫鬟們進房來伺候。

    洗漱,梳妝。

    李紈卻對著鏡中自己二十多歲的容顏發呆。過一會,賈蘭進來請安。問了些義學的事情,聽著賈蘭說道,她心裏更複雜。

    難道又要去找蓉哥兒?

    李紈實在有些怕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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