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早問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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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刻,她想了很多。想起已經離世的薛家老爺,想起了寶釵年幼時的樣子,亦想起了當年剛來神京的時候。

    昔日的丫頭是那樣的乖巧聽話。

    現在……

    忽地一陣男女嬉笑聲從樓上傳來,薛姨媽輕扶著門的手兒沒來由一僵。

    裏麵果真躲著個男人。

    醜事,天大的家醜。

    素來的規矩的丫頭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

    “定是受了那不知名男人的騙。”薛姨媽的腦海裏隻回蕩著這一個聲音。隨後,便是一陣長長時間的茫然失措,雙目空洞無神不知該看哪裏,不曉得該怎麽做該去哪。

    她能猜得許多的後果,其中卻沒有一條是利好寶釵,也沒有一條是利好薛家的。

    薛姨媽真的慌了。寶丫頭出這樣一檔子事,往後還如何談婚論嫁,如何覓得良婿?這事要傳到了賈家人耳裏,隻怕連曾經瞧不上的寶二奶奶也做不起了。

    一股極大的怒氣從心底湧上頭頂,就如凶猛的海浪拍在海角天涯的巨石上一般。砰的一聲,怒意在腦子裏炸裂開來,順著經脈血液流往全身。雙手在這股怒意加持的力量下,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頭。

    “立刻衝進去,將樓上的兩人抓起來。”這是薛姨媽氣急攻心下的第一個想法,握成拳頭的手已高高舉起,隨時要砸向倚霞閣的大門。

    隻是,在落拳的一瞬間,她清醒了。

    “不能衝進去,萬萬不能。”

    一腔的怒氣頓時化作滿心的悲涼。衝進去隻好,雖然能抓的他們,卻有可能一個沒處理好便將寶丫頭名聲完全給毀了。

    不能衝動,萬萬不能衝動。

    薛姨媽收斂怒意,強行壓下心頭的不適。左顧右盼打量一番,周圍完全見不到一個人影,方才緩緩卸下一點懸吊著的緊張心情。

    “丫頭與人幽會也不知道喚兩個丫鬟在外麵守著,要讓別人撞見了,該怎麽辦才好。”

    薛姨媽酸楚感慨著,圍倚霞閣閣樓轉了一圈,也未見到附近有人。她長長舒著氣,尋了一個隱秘的角落藏住,這會心裏隻想著認一認與寶釵幽會的到底是誰。

    是府裏的哥兒?還是親戚家的哥兒?還是哪個公侯府的公子?

    指望不是白身賤人家丁奴仆才好。

    樓上的寶釵、蓉哥兒卻不知道外麵情況。這兩人正拱在窗邊,嬉笑打鬧瞧著會芳園溪林景色。

    “要人命了。”薛寶釵嬌嗔著說道,掙紮俯下身子,完全不敢將腦袋伸上窗戶高度。

    蓉哥兒笑著道“在樓下你又不願,樓裏今兒又沒添涼爽陳設,將窗兒開出一條縫乘風不好嗎?”

    “被鳳丫頭曉得了,有你好罪過。”薛寶釵嗔聲回答。突地雙手猛然扒在窗沿,繃直的雙手隻覺手背上涼風習習。

    這樣一股涼風定是從江上吹來的,先拂過她白嫩如蔥的五指,再滑過細膩如玉溫軟生香的手臂。風兒不停,借著後來的風勢順著手臂襲上肩頭與玉頸,其中一股順著背脊而上。

    風勁如上斜陽雪山,停在山巔巍峨處。

    其中又有幾股小風力繞得寬敞處朝下卷去,窗下若有動靜攪出兩道暖風。前後風力相遇,吹得風裏兩塵埃擺動不定。

    天上陽光漸斜,一縷從西打來,從窗裏縫隙中掠進。

    其光,明且亮;其光,壯且威。

    其光,刺得寶釵睜不開眼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薛寶釵不知道,賈蓉更不知道。旁邊鶯兒亦沒做計算,隻紅著臉兒低頭給小蓉大爺細細清洗。

    又過一陣,鶯兒才為蓉大爺與姑娘寶釵整理齊了衣裳。

    樓下藏著的薛姨媽也不知具體多少時間,她前麵還默默觀天色樹影計算。後來被樹蔭下的蚊蟲叮了兩嘴,便再無心思。

    隻知道,時間很久。

    薛姨媽藏在陰暗處,抓耳撓臀渾身不自在,心裏罵著該死的蟲子。亦也想著寶釵怎麽能與男子單獨待這麽長時間。

    他們倆人在樓上做什麽了?

    薛姨媽咬了咬牙,心裏想著早知該換些避蟲的香來,何苦在這裏受這樣的罪。扭了扭身子,卻又不敢鬧出大動靜,就怕可巧倚霞閣裏正好出來人。

    伸手進衣裳裏尋了一陣,逮出一直無禮貪色的螞蟻來,用手兒犀利給掐死。

    她再抓了抓脖子,卻不由得眉頭緊蹙。心裏大罵幾聲該死,隻得半解腰上汗巾子,探手過去。

    好歹,逮出了一個罪魁,卻越發覺得樹下難耐。

    正想著起身時藏另一處時,恰聞得倚霞閣裏傳來動靜,是倚霞閣開門的聲音。薛姨媽隻得佝下身子,又忍不住伸起玉色頸脖,一雙大眼睛緊緊透過叢蔭縫隙盯著倚霞閣門口。

    隻聽得一個頗為熟悉的男人聲音傳來。“好生照顧你家姑娘,待晚宴開始,我再喚人來叫你們。”

    薛姨媽眉頭一緊,她這會聽到照顧兩字,心裏頓時印發無限遐想。

    丫頭怎麽了?

    那人和丫頭在樓上做了什麽?

    為什麽要說好生照顧?

    一麵思忖,一麵緊盯。不一會兒,隻瞧得一個身影款款走進了她的視線裏。

    “蓉哥兒?”

    “是他?”

    “怎麽會是他?”

    “怎麽能是他。”

    薛姨媽愣神好一陣,當瞧得蓉哥兒左右掃眼時,又暗暗潛下身子藏在樹下藏在花草叢後。終於等蓉哥兒回頭過去,薛姨媽才忍不住扭動身子,暗暗摩挲著雙膝。

    被蟲子咬上一口,實在癢得緊。

    難受。

    薛姨媽又怕惹來蓉哥兒扭頭,既不敢出生,又不敢大動靜。強忍著等蓉哥兒消失在視線裏,方才款款鬆了一口氣。

    穀<spa>  緊繃的神經也在這一刻鬆懈。隨後,腦子裏更是茫然。

    丫頭怎麽就和蓉哥兒攪一起去了,他們可隔著輩啊。薛姨媽心裏做了最壞的猜想,如果一切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往後該怎麽辦?遠房的隔輩親戚倒好說,關鍵蓉哥兒是結了婚的有婦之夫。

    想到這裏,又忍不住做最好的猜想。

    丫頭是個自愛的,她極有主見,定不會和蓉哥兒做出不軌事情。

    即便……

    即便他們有一些好感,也……或許是私下秘密商量經驗生意了?一定是商議生意,不是那等醜事。

    我家丫頭最懂規矩。

    她企圖說服自己,卻如何也解釋不了為什麽寶釵和蓉哥兒要這麽神神秘秘,還有前麵聽過的幾聲嬉笑。

    薛姨媽款款走出樹蔭下,她想去求證。猶豫片刻,卻未去倚霞閣敲門,反而悄悄繞林子裏離開了。是扭著腰,摩挲著腿離開的。

    才回天香樓的蓉哥兒,見薛姨媽從東麵走來,神情亦是詫異。再瞧著對方暗暗擺腰如湖邊柳,揮絹如風中旗,也隻好稍稍避開眼神不去直視。

    心裏隻想著“今兒姨太太異常的很,這樣風情樣子莫不是也去會情郎了?”

    亂想了一下,又忙打消這念頭。天底下也沒這麽傻的人,今兒會芳園裏這般熱鬧,其他地方也不夠私密哪能會得了情郎。

    再念著薛姨媽是寶釵的母親,也不再去揣摩亂想。

    隻是餘光見著薛姨媽過來,這位寶釵的親生母親卻在他身邊停了下來。他還感受到薛姨媽看自己的眼神格外奇怪,是一種極其複雜難以形容的眼神。

    蓉哥兒從未在其他人身上見過這種眼神。

    他輕咳了一聲,尷尬地側過身子道“姨太太快上樓罷,聽丫鬟說方才老太太還在打聽您去哪了。”

    我去哪了?我去……被蟲子叮了。

    薛姨媽暗暗咬牙,掃過蓉哥兒像是剛洗過的臉,神色愈發不善。嗯了一聲,揮一下手裏白絹,扭著身子上樓而去。

    上了樓,她過去老太太身邊表達了歉意,又隨口應付了王夫人兩句。再瞧對麵台上唱戲,卻任何也靜不下心兒去聽去看。

    倒是旁邊作陪尤氏與可卿瞧出了她異樣,作為東道主,蓉大奶奶潛身過來問候。

    薛姨媽瞧著秦氏的漂亮臉蛋,一時也不知該怎麽說好。

    晚宴時間到了,薛寶釵姍姍來遲。雖然寶釵臉上春色已消,卻還是瞧得出一點點與前晌時的不同。有些東西不是重新梳洗過就能掩蓋的,如身上隱約散發的氣味,如一個人的姿態神色。

    薛姨媽更氣,在心裏將蓉哥兒罵了千遍萬遍。卻隻好同寶釵說著,常回家裏走走。

    賈母老太太的生辰宴又過了一天才算完,期間再無其他事情。

    後麵幾日,蓉哥兒在府裏時間也不算多,偶爾悄悄去東邊一個獨立小院走走。那裏到底有著什麽,誰也不曉得。

    直到那日的傍晚,有幾個生麵孔丫鬟帶著一個女人從角門離開。看守角門的人還疑惑為什麽這女子會蒙著麵,直到那幾人推著蒙麵女子上了馬車。其中一個守門的小廝才無意間看得,車上的女子忿忿不平扯下麵紗露出一張絕美的麵容。

    那一種美不是一般的美,是妖媚的,是冰冷的。

    很無法想象,妖媚與冰冷同時存在一個人的臉上,還是一個美人的臉。

    能在寧國府看門,他在賈家也是有著一些背景的。不說府裏尊貴的奶奶太太都認識,便是奶奶太太們身邊的丫鬟們,他們也都眼熟。小廝敢確定寧榮兩府裏絕對沒有這一樣美人,偏偏這樣一個女子卻是從寧國府內走出來的。

    神秘的美人兒啊。

    小廝盯著馬車上窗簾後的人兒發呆。旁邊一個麵生的丫鬟怒目瞪來,哼道“有什麽好瞧的,再看剮了你的眼睛。”

    小廝聽了還起怒氣,正要回刺,卻瞧著麵前丫鬟臉上冷意隻好將火氣吞進了肚子。

    敢在寧國府裏如此張狂的,隻怕背後背景不小。

    惹不起,惹不起。

    小廝隻看著那丫鬟跳上馬車,呆著一車人趁著昏暗天色揚長而去。

    再回神過來,瞧見旁邊人幸災樂禍樣子。憤然道“醜人多作怪,憑地竟沒一點女人樣。我是可憐她,不與她一般見識。否則,非叫幹娘將她趕出府不成。”

    另有小廝笑道“這些女人可是惹不起的,我可記得當初她們進府可是蓉大爺領的。”

    那小廝額了一聲,悻悻不答。

    反是旁邊的人兒擁來,問道“剛才可瞧見了那蒙麵女的樣子?好看不好看?”

    “再好看還能比得過寶二爺房裏的晴雯姑娘?”小廝撅嘴回了一句,腦子裏卻全是剛剛馬車上的身影。

    誰也沒聊到,才過一夜,寧國府裏下人中就私傳出蓉大爺在別院偷偷養了個絕美女子。

    一個個傳得有鼻子有眼了。

    等到蓉大爺知曉時,已經是八月十五中秋並蓉大奶奶秦氏生日當天了。

    這日隻做小宴,倒也不需如何興師動眾。

    隻是秦氏拿著下人們傳的消息笑蓉大爺,道“咱家大爺本事可不小,在府裏藏了這樣一個美人,家裏竟然沒一個知道的。”

    蓉哥兒撇著嘴,那女人不規矩啊,好歹自己救了她一命……

    “下人胡亂傳的哪句能當真?”

    她也知道曾經東邊角上小院裏曾住過一個女人,不過那女人和大爺可沒那種關係。再多的,她也沒去打聽。秦可卿聽了也隻是笑笑,自然知道下人們傳的多半是假。倒是稍稍撇了眼小雀兒,隨口問道“雀兒也要過十五歲的生日了罷。”

    小雀兒笑聲回道“還有兩個月,雀兒也要吃十六歲的飯了。”

    “是不小了。”蓉大奶奶款款說一聲,又招小雀兒過來給自己再整一下頭簪。細聲說道“差人去問問西府的奶娘姑娘們什麽時候到。”

    小雀兒回道“早問了消息,薛家的姨太太提前去了大觀園裏,要與寶姑娘一同過來。珠大奶奶與寶二爺並幾個姑娘們要晚一點。”

    蓉大奶奶若有所指道“我這個做晚輩倒是榮幸,不僅幾位年輕的姑姑叔叔過來,連薛家姨太太也要來。記得往常,她來這麽可不這麽勤快。”

    “可不嘛,近來薛家姨太太走動是頻繁了些。不過奶奶到底是寧府大奶奶,是家裏長孫媳婦。老太太與兩位夫人可以不來,薛家姨太太還是得來祝賀的。”小雀兒頗有瞧不上薛家的樣子。

    “不是這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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