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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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0 章

    “夫人, 這邊走。”

    明箏和宮人在小道上急步走著。

    她是突然被敬嬤嬤叫人請過來的,原本身邊帶著的侍婢都沒跟著。

    宮人抽抽噎噎哭著, “早知道奴婢定然不放孫小姐他們去……可佳嬪娘娘發了話, 說叫姑娘們去玩,奴婢哪裏敢攔,這下好了, 若是兩個姑娘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 奴婢怕是抵上這條命也不夠賠啊……”

    明箏尚還端持著理智,寬慰她道:“你先別擔心, 最要緊先把人找到, 確認兩個人無事。”

    找不見人, 再怎麽哭都沒用。越是著急的時候, 明箏越是冷靜。

    “藏書樓離花園這麽遠, 又這麽偏僻, 當時隻有你一個人跟著?姑娘們帶來的人呢?太後娘娘安排侍宴的人呢?”她邊走便詢問細節,明菀不是個不知輕重的姑娘,其他姑娘們都在座上, 偏她要跟著梅二小姐他們去藏書樓?什麽棋譜這麽好看?明家的藏書不夠她瞧嗎?

    宮人哭道:“原本還有跟著的人的, 姑娘們跑得快, 又說要說體己話, 不要奴婢們緊跟, 奴婢心想不過是去藏書樓瞧書,不會出什麽岔子, 況且那邊兒也有伺候的人, 怎想到……一拐彎, 三個姑娘都不見了,等奴婢們找到藏書樓, 那邊的宮人都說沒見著人,奴婢們這才慌了,著人先去花園宴席上問問看,奴婢跟另幾個一塊兒就在附近找尋……”

    明箏點點頭,“你也不用太擔心,姑娘們不小了,他們有分寸的。姑姑您是佳嬪娘娘宮裏伺候的?進宮幾年了?剛才在宴上也多得您照拂,為我們添酒的就是姑姑您吧?”

    宮人抹了把眼淚道:“正是,佳嬪娘娘瞧奴婢手腳利索,所以命奴婢在席上幫忙照看。難得明夫人您不怪奴婢,還句句寬慰,您真是個好人。”

    說話間,來到一座殿宇前,宮人猶豫道:“這兒是林貴人和寶貴人住的行館,奴婢上前打聽問問。”

    明箏點點頭,等候在一邊。她覺得太蹊蹺了,明菀會失蹤?會在皇家別院亂走,然後失了蹤?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

    片刻,那宮人折回來,“明夫人,沒在這兒,再找的話,隻有前頭的靈武堂和綺羅館兩處……若那邊也沒有,咱們隻好折返,去跟佳嬪娘娘的人匯合,再想別的法子。夫人那咱們分頭行事?您去西邊,奴婢去東邊,一刻鍾後還在這兒見。”

    明箏點點頭,目視那宮人慌張地朝東去。

    她擇了西邊那條路,心裏沒來由地忐忑起來。若明菀不是失蹤,而是被人故意藏起來,那對方的目的是什麽?

    今天這場宴會上,大家雖是競爭關係,但勝負已分,沒人能搶走麗嬪妹妹的伴讀之位,況且不至於,為著這點小事結仇結怨,彼此都是聰明人,家世體麵,為了個伴讀位鬧得難堪,簡直得不償失。至於與陸筠的婚事,更與各自的努力沒關係,明菀也從來不是陸筠未婚妻的人選,她早就定了婚事,適才太後娘娘在席上還過問過……

    陡然間,某個年頭在明箏腦海中一閃而過。

    她覺得有些荒唐,下意識苦笑了下,覺得不可能。

    可是……若真是因為她呢?

    她幾番入宮,得了太後青眼,適才席上,更被太後叫了去。落在有心人眼裏,難免不多想。

    她一個成過親的婦人,一不是皇室宗親,二不是天子近臣家眷,三不是太後母家一脈,太後這樣抬舉她,在別人看來,會出於什麽理由?

    而後她又想到……她和陸筠某次出宮路上,曾遇到過麗嬪儀仗……加上適才梅二小姐的表現,拉著明菀一塊兒下場,明顯有一較高低的意思……

    一瞬間,許多事全部想通了。

    那今天明菀和梅二小姐一塊兒失蹤,也便說得通了。

    眼前的靈武堂裏麵會有什麽?

    她們會用什麽齷齪法子對付她?

    明箏在布滿銅釘、虛掩著的門前停下步子。

    **

    陸筠抄小路急步往裏趕,靈武堂是禁宮,是皇上下旨任何人不可擅入之地。

    若明箏一時情急闖入進去,等待她的結局,正如那宮人所說,隻有死。

    他握緊手中的刀柄,急速衝向西北角靈武堂所在方向。

    適才在月門前說話的兩個宮人翹首目視他走遠,對視一笑,然後快步回到花園中,其中一個撲通一聲跪下去,哆哆嗦嗦地道:“啟、啟稟娘娘,剛才、剛才……”

    佳嬪蹙眉道:“到底怎麽了,吞吞吐吐的?還不快說?”

    宮人咚地一聲磕了響頭,十分為難地道:“奴婢看見、奴婢看見有人在靈武堂私會外男……”

    佳嬪登時怒目圓睜,“你說什麽?”

    宮人叩頭道:“奴婢不敢瞎說,因不是宮裏人,怕是找不到靈武堂乃是禁地,瞧那處僻靜,就選了那兒,奴婢親眼瞧見,倆人摟腰抱膀,一塊兒走了進去……奴婢、奴婢……”

    “是誰?不是宮裏人,難道你的意思?”

    佳嬪目視四周,幾個夫人均是麵有困色,適才有幾個離席之人,多半是去更衣,或是逛園子說體己話去了,在這裏私會外男,那得傻成什麽樣?

    “奴婢是不是說謊,娘娘一去便知。隻怕這會兒,那倆人還在的……”

    **

    風吹著竹葉,發出沙沙聲響。

    陸筠心跳如鼓,恨腳程太慢,恨靈武堂太遠。

    關於靈武堂的傳說,宮中眾說紛紜。傳聞此地鬧鬼,每到十五的夜晚,便有冤魂出來索命。此處長年空懸,孤零零地坐落在別院的西北角。陸筠是為數不多的,知道此地內情之人。他怕明箏因為擅闖獲罪,更怕的是——裏麵的東西會不會嚇著她。

    他仿佛已經許多年沒試過如此奔跑,心跳劇烈得,快要從胸腔跳出來。

    眼看就要到達靈武堂了,耳畔傳來女人的尖叫、呼喊和哭嚎聲,“救命啊,救命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他蹙了蹙眉,心道:“糟了。”怕是她已經看見了裏麵的……

    就在他準備衝到靈武堂前之時,不遠處有一把壓低的嗓音喊住了他。

    陸筠對這個聲音絕對熟悉。

    他驟然怔住,不敢置信地回過頭。

    “侯爺。”

    **

    “救命啊,不要過來,嗚啊啊,救命啊……”

    遠遠聽見聲嘶力竭的哭喊聲,那聲音已經沙啞,顯然已是無助絕望到了極點。

    佳嬪麵色凝重地回過頭,“麗嬪妹妹,依你瞧,此事可怎麽是好?這畢竟是禁地,便是為了搜查,也不能……”

    麗嬪垂眼行了半禮,“姐姐,我聽那哭聲淒慘,像是怕極了,也許宮人瞧錯了?這裏頭好像沒有男人的聲音?”

    宮人騰地跪下去,連連磕頭,“奴婢不敢胡說,就算奴婢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瞞騙娘娘們啊。奴婢真的看見了,看見有個男人摟著個女人,一塊兒走了進去。”

    佳嬪遲疑道:“那門上這鎖?”

    宮人哭道:“許是守門的不知裏頭有人,怕今日貴人們誤入,便鎖了起來……奴婢不知。”

    “救命啊,救救我,別過來,別過來啊啊啊,救命啊!”

    裏頭的哭叫淒慘駭人,叫人聽得心裏發慌。

    不遠處明菀和梅茵攜手走過來,奇道:“發生什麽事了?”

    麗嬪掩著帕子道:“噯,別問了,聽佳嬪娘娘發落吧。”

    佳嬪被架到了火上,此時證明裏頭確實有人,擅闖靈武堂是為死罪。可她擅自打開靈武堂,也算犯忌,皇上若是追究……她不禁有些痛恨那婢子多事,更痛恨不知哪個不長眼的,何處找死不好,偏來這靈武堂。

    “依本宮瞧,還是稟告太後娘娘定奪,畢竟今兒……”

    “什麽事?”

    身後傳來一聲冷斥,將眾人目光都吸引了去。

    青石鋪就的道上,太後身穿赭色宮裝,額上勒著同色錦地抹額,緩步朝眾人走來。

    佳嬪等連忙讓出一條路,紛紛跪下來行禮。

    麗嬪瞪眼望著太後身邊跟隨的人,身子狠狠地顫了顫。

    “麗嬪,你這是怎麽了?”

    所有人都在跪拜,隻有麗嬪還怔著。

    明箏抿唇笑道:“暑熱難消,娘娘金枝玉葉,在太陽底下久站,怕是累著了。”

    她遞出幹淨潔白的絲帕,輕聲道:“娘娘,用不用擦擦汗?”

    麗嬪理智回籠,忙隨眾人一塊兒拜倒。

    明箏看見人群中的明菀,心裏石頭落了地。

    那慘叫聲還在持續,越發淒厲可怖。

    太後蹙了蹙眉,“是哪個不長眼的?拖出來,送去禦前治罪!”

    麗嬪心道大勢已去,怎料到竟沒能算計得了明箏。那報信的宮人更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明箏在這兒,那嘉遠侯呢?裏頭的女人又是誰?

    太後一聲令下,敬嬤嬤帶人上前砸開了那鎖。

    門被推開,一股陰涼涼的冷風從門內吹出來,一瞬激的眾人遍體發寒。

    跟著門縫裏滾出來個裙子濕透的宮人,連滾帶爬地撲出來,竟是嚇得溺了。

    “秦萄?”

    “怎麽是你?”

    “秦姐姐?”

    幾把聲音同時響起,眾人都認得這人,正是適才給明箏帶過路的那位,佳嬪宮裏的二等宮人。

    “秦宮人,你為什麽會被鎖在靈武堂?你到這裏幹什麽來?裏麵可還有人?”

    那宮人眼淚鼻涕橫流,哆哆嗦嗦撲上前,想抱住麗嬪的腿,“鬼、鬼……鬼啊!裏頭有鬼,有鬼!”

    她的模樣實在可怖,好像真是看見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在場皆是婦孺,一時也被她所感染,想到適才那股陰風,眾人都跟著緊張起來。麗嬪急朝後退,“你別過來!”

    太後肅容道:“靈武堂乃是皇家禁地,皇上有旨,任何人等不準擅入,把這宮人拉下去,嚴審!佳嬪,麗嬪,你們帶著眾人來此,是為什麽?”

    適才報信那小宮人聞言撲了出來,“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眼花瞧錯了人,以為是哪家夫人走錯了路來了這裏,而且又胡言亂語把娘娘和夫人們引了過來,奴婢該死,全是奴婢的錯!”

    她重重的磕頭,最後磕的那下太重,隻見青石上頭瞬間濺上一大灘血。

    眾人小聲驚呼了聲,太後喉嚨裏湧起一股腥氣,蹙眉強行忍住,別過頭來,默了會兒方道:“別叫她死了,適才在場的宮人,全部扣押,一並送到禦前,交由皇上親審。”

    說完這幾句,太後疲憊地咳了幾聲,“好了,今兒也累了,散了吧。”

    今日一切就在這句話中結束下來。不論眾人如何作想,不論佳嬪心裏有多震驚困惑,他們都沒有機會再多問,再多說。

    擷玉閣內,陸筠聽見步聲,回過頭來。

    太後擺了擺手道:“今日的事,交由皇上處置,不日便會有結果。”

    太後瞥了眼明箏,“幸得你機警,沒著了道,怪我,沒叫人護著你,提點你……”

    陸筠上前,鄭重行了一禮,“今日虧得明夫人,陸筠方未鑄成大錯。”

    太後無力地瞭了他一眼,他為什麽會上當,為什麽險些著了道?還不是為著明箏?

    一聽到明箏有危險,就什麽都不顧,連靈武堂都要闖。太後根本不敢去想,若是今日給他闖了進去,會鬧出多大的亂子來。

    朝中本就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等著瞧他錯處,他倒好,沉迷兒女私情,連命都不要了。

    太後冷聲道:“本宮乏了,你們自便吧。”

    屋裏簾子垂下來,明箏也感受到了太後的憤怒和失望 。

    她覺得抱歉,可這些事本就與她無關,貿然被卷入後宮的爭端裏頭,她又該去怪誰?

    那宮人本想等她進了靈武堂後就把她鎖在裏麵,然後引陸筠來救她,跟著所有人突然出現,抓他們的現行,她的名聲,她的性命,就全都交代在這裏了。

    明箏轉身朝外走,陸筠跟在後麵,喊她名字,“明箏……”

    明箏不說話。她知道一切絕對非他所願非他所想。他不是個自私的人,一直努力克製不給她找麻煩,他還救過她的命,她要怎麽忍心怪他?

    眼看就要出了擷玉閣的門,陸筠一時情急,上前一步攔在了明箏身前。

    她停步不及,麵門直撲到他胸口。

    為免整個人撞到他懷裏去,她隻得抬手撐了一下。

    兩個人都怔住了。

    太近了……

    她的手掌搭在他胸——口……鼻尖距離他隻有半寸……

    他垂眼望著她。

    如此近距離的望著她。連她每一根睫毛都數得清,她淺淺的呼吸和他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搭在他身上……

    他渾身僵直,動也不能動。

    眼睛目視她,精致俏麗的臉龐,細長白淨的脖子,甚至微微起伏著的……

    腦海中仿佛有根弦,轟然崩斷了。

    他抬手,指頭能觸到她束腰下的穗子,他聲音沙啞地,低沉地開口。

    “明箏,你別生氣……”

    他艱難地說,“一切錯都在我。我很抱歉。”

    “聽說你危險,當時真的顧不得了,我有想過,如果今天注定……逃不掉的話,我會對所有人說,是我的錯。”

    她收回手,臉上潮紅一片。此時無比尷尬,她想離開,一個字都不敢再聽下去。

    可他像個門神一般擋在她身前,目光落在她臉上,引起一串火辣辣的漣漪。

    “我會向皇上請罪,說是我逼迫你……”

    明箏抿了抿唇,抬眼瞧他鄭重又有點難堪的神色。她垂頭道:“不至於……”

    “我會求皇上,為你我賜婚。”

    他再也不想擔驚受怕。再也不想隻做她的陌生人。

    他要他們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他要她坦蕩磊落的,做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