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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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裏躁動不安的分子作祟,他受不住吵鬧的環境,才說了這麽一句。
這小姑娘在銀笙公司作曲的事,他聽助手說過。
好像是個作曲人。
作曲人麽,他母親曾也算一個。
極高的天賦,很有名氣。
樓下那間工作室就是父親送給母親的禮物。
他的母親感動到熱淚盈眶的禮物。
傅野自嘲地笑笑。
真的是禮物麽?
隻是一個蒙蔽妻子好方便自己在外麵為所欲為的精致鳥籠。
她對丈夫愛意滿滿的歌曲問世的時候,丈夫正徹夜不歸。
不得到也就不會失去。
不投入就不會失望。
是他從那段荒誕的往事裏,唯一的獲得。
晏姝回身,看到傅野垂著眼揉捏著手裏的蘆柑。
她無意識地用右手試了幾個音,軟軟地說:“我重新送你禮物呀。”
“沒必要。”
他把還未吃的蘆柑扔進垃圾桶。
忽然想起剛剛孟沂念的簡介裏,賀珠的喜好是吃,特別是水果。
晏姝撇撇嘴,眼巴巴地看著他。
剛剛不是還拐著彎誇她彈得好,怎麽突然不高興?
“那我不彈了,下回送給你,”她耷拉著腦袋,朝他走過來,安安靜靜地坐回他旁邊:“你是不是又頭疼啊,哥”
“閉嘴!”
半晌,身邊確實安靜下來。
傅野覺得詫異,掃她一眼。
晏姝安安靜靜的坐他左邊,小口小口地吃著蛋糕,然後躡手躡腳地去抽餐巾紙。
動作像極了那隻貓。
那隻貓兒在吃完罐頭還要舔舔自己的爪。
擦完嘴角的晏姝感覺到黏在身上的目光,她下意識偏過頭去,撞到一雙黑潭似的眼裏。
“哥哥,我又吵到你了?”晏姝小聲問,還有點不知所措。
認識這兩天,晏姝好像摸到了規律。
像傅野這麽溫柔的人發火,可能性極大地是他頭疼的毛病發作了。
想起老管家說他頭疼時不喜歡吵鬧的話,盡量放輕動作,生怕吵到他。
真的是隻傻貓。
隻知道吃東西。
傅野想,他轉回頭。
這點小動作落在孫芋菲的眼裏。
她不知道這小姑娘什麽來曆,問了一圈人,沒一個認識她。
她隨手抓了個傅家的傭人問,這才知道晏姝已經在傅野家三次了。
今天更是住在這裏。
這還了得?
認識傅野十幾年,偶爾能摸清他什麽語氣下的話是真話。
比如剛剛那句。
意識到再讓晏姝彈下去,丟臉的可能會是她,孫芋菲沒再強迫她。
不想再讓這個小姑娘出風頭。
一點也不。
更不想讓她和傅野坐在一塊,搞這些鬼鬼祟祟的小動作。
好在她留有後手。
“還以為能再聽一首呢,嗐。”
“可不是,這麽多年他可真一點沒變。”
“誰說沒變,讀小學那會他還幫我”
孫芋菲越聽越氣,不自覺地掐著食指的肉。
她深吸一口氣,換上笑容,在電子琴上連按了幾下白鍵。
“彈琴沒意思。咱們玩點有趣的。”
“什麽有趣的啊?”玩牌的手都放下來,視線再次集中在電子琴那塊地。
有趣?!
她最喜歡好玩的事了。
晏姝很感興趣。
“池澤市老輩過生日有個傳統,你們聽說過嗎?”孫芋菲賣了個關子。
“切,老輩不就是吃蛋糕許願,沒什麽意思。”
“對,還是那種多層的、土了吧唧的奶油蛋糕。”有人補充一句。
“當然不是這個,”孫芋菲說。
“那是什麽?開香檳?”
“哦哦,我知道了,送賀卡!一打開就能放出音的。哈哈哈哈!”幾個人開始笑。
“該不是抹蛋糕吧?”一個嬌滴滴的女人說:“我可不玩。都給我花妝了。還傷皮膚。”
“”
大家七嘴八舌的起哄,在嘈雜的人聲裏,晏姝小聲問傅野:“你吃蛋糕了嗎?”
沒動靜。
“今天你吃蛋糕了嗎?”晏姝提高點聲音,又問。
傅野還是沒說話。
“林嫂做得可好吃了。明天請她給你補一個吧,再許個願。畢竟今年你就要進入新的人生階段了,這種儀式感還是要有的。”晏姝頓了下,又說:“明年估計就變成我給你過了。”
她盤算著:“但是等明天林嫂蛋糕做好了,你可別忘了叫我,我還要幫你慶祝。”
像是想到了什麽大好事,她偷偷笑了下,然後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是想順便再吃一小塊呀。”
“”
電子琴邊,聚焦著大家目光的那塊地,終於說到了重點:“池澤老一輩生日都要登高,寓意來年生活越來越好。不如我們約去看日出吧?現在出發,在山頂上住!”
都是些公子哥,普通的東西早玩膩了。
開車爬山道這種事倒是刺激。
尤其是半夜開過去。
“行啊,我同意!”有人附和。
“我也要去!”
“去去去!現在就走!”
玩心大的幾個摩拳擦掌地恨不得立刻出發。
但是畢竟是半夜,也有不願意出門的。
“大晚上的,我可哪都不去。外麵又黑又冷,我受不了這個罪。”
“就是,日出我在手機上看看不就得了。我也不去。”
“你們大晚上走山路,也不怕車子掉下懸崖啊?很危險的!我聽說那個盛威公司老總的小兒子,才17歲,一個人開車自駕遊,摔死啦!”
“我是我弟弟同學,我作證,頭上好大一窟窿。可恐怖了!”
“我靠你們不去就不去,用不著這樣吧?”
“你快別說了!我膽小,光聽著就不敢睡覺了。”
“那就想去的去,想留的留唄。這吃的玩的住的都有,你們自己在這嗨,反正我要去的。”陳冉替姐妹說話。
“嗯,想去的去,想留的留。”
一行七個人就這麽集結在樓下。
傅野讓人從車庫開出三輛越野,自己進了打頭那輛。
他是對池澤的野山最熟悉的人,大家讓他當頭車。
孫芋菲站在兩輛車中間糾結。
傅野以前是賽車手。
出道即巔峰,第一次比賽就拿了冠軍,然後再不上賽道。
別人開車燒錢,他開車玩命。
又急又狠,完全不顧自己的性命。
多危險的路段都敢旋轉漂移。
就算是日常開車,摸到方向盤就開始飆。
當然,他現在幾乎從不開車。
可越是這樣,越是讓人擔心他摸到方向盤的反應。
她坐過一次傅野的車,吐得七葷八素倒沒什麽,差點沒嚇出心髒病。
那次她坐後排,眼看著一輛輛車擦著尾身被甩過去,真覺得自己大限將至。
孫芋菲的手攥開、握緊,又攥開、又握緊。
這個獨處機會是她策劃來的,可現在卻下不了狠心。
那次的體驗給她帶來的恐懼體驗實在太深刻。
孫芋菲站在原地給自己鼓勁的功夫,就看見一個衣角飄過去,當著她的麵敲敲車窗,把副駕駛門拉開,鑽了進去。
過程流暢,不過幾秒鍾。
“靠!”
就算是受過再多教育和約束的名媛,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她還在這糾結呢,又被那個莫名其妙的小姑娘搶先!
剛剛聊著聊著出行計劃,孫芋菲就發現一直礙眼的小姑娘不見了蹤影,還暗喜她這次不敢去了。
沒成想,晏姝隻是去換件運動服。
剛剛她還隻是穿著件睡裙,一眨眼功夫換上運動服。
內搭是紅色係脖的設計,看起來很青春和俏皮,把年齡的優勢發揮到極致,看不出來她很會穿搭。
不對,哪來的衣服?!
還把家安在傅野這了?!
孫芋菲咽不下這口氣,賭氣地拉開後車門也坐進去。
她暗暗地想,她上次坐在後排都嚇得沒命,這嬌滴滴的小姑娘坐前排一會絕對被嚇死。
關車門動靜不小,晏姝回頭看了眼是誰鑽進來。
原來剛彈琴的那個人。
她不知道怎的,下意識就不喜歡這個人。
所以剛剛才起了那麽強的勝負心。
她平時不是那樣子的。
媽媽一直教導她做一個包容、謙遜的人。
她剛剛一點都不謙遜。
要是媽媽知道,一定會不高興。
晏姝覺得自己很沒有禮貌。
不應該這樣對待自己的同僚。
晏姝朝後麵招招手:“姐姐,你也來了呀。”
孫芋菲把眼神撇開,從鼻腔裏悶哼一聲。
她不想和晏姝說話,熱絡地趴在前排的座椅後麵問:“汀楚,我們去哪兒啊?我給大家發個定位。”
“淮秋山。”
晏姝低頭百度了下這個地方。
淮秋山,池澤市郊的一座野山,離市區不遠。
雖然山高,但是路並不險峻。
山上都是花草樹木,景色很美,是看日出的好地方。
“好啊,我喜歡淮秋山!”晏姝低頭把安全帶係上,眼睛亮閃閃地說。
行!看你待會怎麽吐的!
可車子沒開出多遠,孫芋菲就喊了停車。
晏姝看著孫芋菲發白的臉色,體貼地說:“你怎麽了?暈車嗎?要不要坐在前麵?”
孫芋菲死命地推開出門衝出去,抱著樹開始吐。
這小姑娘慣會扮豬吃老虎!
讓她坐前麵?她不僅吐死還會嚇死。
聽朋友說坐在傅野的副駕駛,迎麵開過來的車就像3電影一樣,車軲轆往臉上壓。
不對,這是4。
晏姝從車裏拿了瓶水,也跟著下車。
她遞過紙巾和水:“你漱漱口吧。”
孫芋菲打量了晏姝兩眼,沒說話,但還是接過。
但是這個舉動讓孫芋菲對晏姝的成見去掉不少,她別別扭扭地說:“你不難受嗎?”
“難受?”晏姝睜大眼睛:“不啊。”
眼看著孫芋菲又皺起眉,晏姝解釋:“是不是剛剛車太快了,所以你暈車?”
孫芋菲蒼白著臉點頭,她已經很努力在車上睡覺了。
可是車速又快,山路又陡,彎道又多。
每個彎道都被傅野飄移過去,她覺得自己的魂也要飄了。
“我哥是賽車手,我經常坐他的車,所以習慣了也就還好。”晏姝從包裏翻出一顆糖遞過去:“薄荷糖要不要含一下,可能會好一點。”
靠!
怪不得她坐在前麵一點事情都沒,還一個勁對著窗戶外看來看去。
她難受的都要昏死過去的時候,小姑娘甚至還掏出手機美滋滋回別人微信。
她哪敢在傅野開車的時候看手機?!
晏姝看她臉色不好,指了指她身後:“要不我們去服務區坐一會吧。”
遠遠地有兩輛車開過來,車前燈晃了晃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