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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鑽進車廂,晏姝迫不及待地抽出她的手腕。
她拿出紙巾,坐在副駕駛上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搓著手腕的皮膚。
一下、又一下。
直到白皙的皮膚泛紅。
車子遲遲沒有啟動。
晏姝把濕巾疊好,扔進垃圾桶裏的時候,發覺隔壁涼涼的目光。
“不不是嫌棄你,”她結結巴巴地說。
未婚夫第一次和她有肢體接觸,她就這樣的反應,換誰也不會高興。
晏姝彎腰從車廂裏重新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他:“就是待會我打算吃早點了,先擦個手。也給你一張。”
傅野接過來,一根根手指的擦著。
副駕駛的車窗傳來“咚咚”的聲音,晏姝非常不情願地搖下來。
她非常擔心會有蛇爬進來。
“我們打算回去了,你要不要坐我的車?我無條件提供住處。”孟沂倚在窗邊問她。
地下室睡得並不舒服。
露天的一張沙發床,極沒有安全感。
黑暗裏的各種器械設備,像有人站在夜色裏盯著她入睡。
到後來,她選擇把燈打開。
可明亮的環境讓人的睡眠極輕。
但是,她和孟沂不熟。
“別不好意思,大家都是朋友,我和傅總也是很熟的,是吧?”孟沂朝車裏點名。
傅野抽出瓶水,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晏姝尷尬地笑笑:“謝謝你啊,今天我朋友說不定就回來了。我還是和她湊活幾天吧。”
“那行吧,”孟沂站起來,指了指晏姝:“你有我名片的,有事就找我。沒事也可以找。我們是朋友,對吧?”
孟沂對她還不錯,朋友的朋友就算朋友了吧。
晏姝點點頭。
孫芋菲受的驚嚇不小,上了車就再沒敢下來。
不遠處兩輛車子,沒多一會就下了山。
“我們要不要也趕緊下山啊?總感覺這裏好恐怖。”孟沂走後,晏姝把車窗關得嚴嚴實實,緊張兮兮地說。
“再等會。”
“那會不會再有蛇啊?”
“當然有蛇,那邊有個蛇窩。”傅野指向她的右手邊灌木叢的黑洞,悠悠地說:“而且他們很喜歡鑽進車裏。”
這個地方他不是第一次來。
果不其然,晏姝的臉瞬間就白了。
因為她看到傅野把她那邊的車窗緩緩搖下來。
“不要搖下來!”她嚇壞了,朝他那邊躲:“我害怕,我最害怕蛇!”
她急得喊出來。
蛇實在是太凶殘。
那個黑洞看起來很滲人。
“那剛剛下車做什麽?”傅野把車窗按到一半。
下車做什麽?
下車去救他?
也不算。
下車去確認他的安全。
她的未婚夫必須平平安安,最起碼在見到爺爺之前。
晏姝回答:“想讓你活著?”
想讓他活著。
可這樣的話並沒有止住他的動作分毫。
車窗繼續向下降。
晏姝從小受過的教育讓她什麽難聽話都不大說得出口。
她臉憋得通紅,卻止不住車窗下移的速度。
早知道就去坐孟沂的車。
她害怕。
“你太過分了!”她幹巴巴毫無威懾力的說。
身體卻止不住朝傅野那邊湊。
危險的時刻,人的本性是去尋找安全的庇護。
就像溺水的人。
車窗一寸寸下降。
突然,在車窗全被搖下來的瞬間,滿霞鋪到她的身上。
灰灰沉沉的天邊,迎來盎然的生機。
無限好風光。
由深到淺的橙黃的光暈在天際散開,破除層層霧靄。
像一幅瑰麗畫卷,從天邊一路鋪展到她的身上。
“哇!!!”晏姝明白過來,是因為一折騰已經到了黎明破曉時分。
她忍不住讚歎:“我想下車,可以嗎?”
車門並沒有被鎖住,她隨時想下車都可以。
這一句的潛台詞是——我不敢下車,但我想下去,你可以陪我嗎?
傅野先下了車,站到懸崖邊。
晏姝也跟著跳下去,腿腳不便的緣故,她扶著車門站著。
她第一次看到山邊的日出。
太陽就那樣鮮活地猛一下躍出地平線。
景色瑰麗,隻剩感歎造物者鬼斧神工。
真好看啊!
晏姝已經不知道用什麽語言去形容,腦子裏卻冒出一首關於日出的歌。
蓬勃的、鮮活的。
她掏出手機,急急記了幾句節奏。
收回手機的時候,看到懸崖邊卓然站著的人。
他身上染了霞光,像是活在漫畫裏的少年。
她總覺得他站在那自帶威嚴,沒人敢打擾,又覺得他站在那特別寂寞。
不會的,都是錯覺。
她知道他那樣的家境必然是眾星捧月,多少人前仆後繼地討好,就像她親眼看見的那如山的禮物。
她送的隻是其中小小的不起眼的一樣。
這樣完美的人,是爺爺給她的漫長歲月裏留下的珍貴禮物。
晏姝一言未發地看著朝陽,看著懸崖邊的人,希望爺爺能再看見很多很多個日出。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吧,”晏姝小聲地咕噥:“最起碼,到下個月都要好好的。”
傅野背脊一僵,並沒有回答她這句話。
朝陽的升起不過片刻間,高高的太陽懸在天邊的時候,晏姝懶懶地伸了個懶腰。
“去哪?”傅野從懸崖邊的石頭上躍下來問她。
去哪?
早起那番有地方住的話當然是誆孟沂的,林旖嘉和她說人還沒回池澤市,一時半會幫不了她。
晏姝犯了難,她並不是很想還沒結婚就住到傅野家。
要是被哥哥知道,能扒了——傅野的皮。
可是,現在也沒什麽更好的辦法。
她想著就再湊活一晚。
晏姝扶著車問他:“你家行嗎?”
“你說呢?”
“我今天得加班,那個銀笙公司老板刁難我,他還要我接著改!”
晏姝發誓,她把這輩子撒謊技能都用在現在這刻了。
她記得頭天他還默許她蹭工作室。
那多蹭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吧。
“上車。”
“謝謝!不白住你的,今晚等你回來我再送你一份禮物,你肯定喜歡!”晏姝沒忘記昨晚想好的要送他一隻貓咪。
送完晏殊,傅野就徑直去了公司。
處理完公司大小事務,這才看了眼私人手機。
上百條電話,來自他的母親大人。
生日那天,母親打電話說給傅野準備了豐盛一餐。
他沒去。
去山頂看完日出,把弱貓扔回家裏,他就直接去了公司。
午飯也沒回老宅吃。
可要是再不給個回應,他知道他母親絕不會消停。
傅野揉揉眉心,在這天裏還是去了辰梅園,他家的老宅。
今天的天氣並不好,預報說這兩天有台風。
黑壓壓的雲低沉地罩著大地,吞沒光明,留下滿城壓抑。
風呼呼地刮,公司標誌的明燈在烏雲裏忽明忽暗。
到底躲不過。
十點鍾,從老宅開車回家的路上,蟄伏在地下的潮濕晦暗的氣息將他心情壓得極差。
一頓飯吃得並沒有什麽滋味。
果然,不是一頓簡簡單單地飯。
堵在路口的時候,他回憶起母親說的那些話。
像他們這樣的家族關係盤根錯節。
晏家的企業憑著晏老爺子的智勇和仁義,在陸城炙手可熱。
哪怕在池澤市也有不小的勢力。
晏老爺子隻有一個兒子,英年早逝。
隻留下一個小女兒。
遺孀沒有選擇再嫁,一心教導這個小女兒。
娶了這位小公主能獲得的利益不言而喻。
他母親逼問他,真的就甘心讓那個傅冶找到靠山嗎?
甘心嗎?
要是別人,他可能就隨事態發展,反正這些裙帶關係他並不十分看得上。
可要是傅冶的話,他就得好好思量一番。
下雨天,交通不便,車流十分擁堵。
他被堵在路當中,不耐煩地一下下扣著方向盤。
傅冶娶了晏家唯一的女主人,真的就像大家想的那樣是好事嗎?
晏老爺子擺明是想找個接班人,幫助那個小公主打理家族企業。
盡職盡責為晏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可傅冶會那麽聽話?
母親的話裏意思,他聽得出。
大家閨秀學得一身禮儀,也見慣肮髒的家族傾軋。
晏老爺子身體不好,這是臨終托孤的意思。
聽說那個小公主一點生意經都不會,一點家族生意都沒接手。
娶回家後,晏氏集團明天姓什麽還未可知。
傅野輕笑一聲。
想必那個傅冶也是這麽想的。
可他忘了一件事。
小公主被早年失去怙,被媽媽一手帶大。
可這位遺孀的身份可並不簡單。
她媽媽的母家甚至比晏家更勝,是赫赫有名的賀家。
尤其是賀家的小輩賀南初近兩年雷霆手腕,白手起家地打造商業神話。
聽說對這個異姓的表妹很是疼愛。
妹妹受絲毫委屈,哥哥都會去拚命地程度。
以傅冶的秉性,大概率是會造反的,趁機欺負孤女這種事他不會不做。
可就他那點能耐,哪裏鬥得過賀南初?
肯定會折了夫人又折兵。
可傅野總覺得自己算漏了一樣。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他輕敲著腿想了半晌。
今天他的母親又玩以死相逼那套,威脅他要是傅冶有了晏家做靠山,自己就從樓上跳下去。
可這事急不得,讓他無可依榜與被賀南處打壓,哪個更難受些,他得慢慢考慮。
在池澤市被他壓了這麽多年,不可能讓他輕易溜走。
可就算是攪黃這樁婚事,也犯不著他親自頂上。
買一送一麽?
何況他最討厭被人鉗製,晏家是藏寶閣、同樣也是牢籠。
就算晏家是銷金窟、就算那個晏小姐長得像天仙一樣,他也看不大上。
嘩地一下,雨柱突然下得又急又快,把車前窗的視線擋住。
傅野抬手看了眼表,十點三刻。
也不知道家裏那小姑娘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池錚,去查一下陳家那蠢貨為什麽遲遲不去晏家?”他晃了眼車外的雨幕,沉沉地說。
“是,我們一直在盯著。”
雨刷左右搖擺,把雨簾一次次衝刷幹淨,可視線依舊模糊。
真相也如這前窗一般亂糟糟一團。
很棘手。
傅野揉了揉眉心。
這事得從長計議。
後麵的車鳴了一聲笛。
傅野接通了老管家的電話,無非是匯報老夫人找他問了些什麽,讓他盯著什麽。
他不耐煩地捏了捏眉心。
縱然是母子,也需要空間,可她總是喜歡控製和監視這套。
“傅野,你快到家了嗎?”
突然冒出來一句熟悉的女聲。
傅野直了直背脊,掃了眼車窗外,淡聲說:“堵車。”
“今天下雨,你路上慢一點。積水看不清的路段更要小心。我在家等你呀。”
“煩。”
晏姝又嘮叨了兩句掛了電話。
“池錚,再開快點。”
“是。”
得快點趕回去,還有人在等他。
早上把小姑娘送到家臨上班的時候,她說今晚有獨一無二的禮物要送給他。
不知道這次又是什麽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