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0章 婚宴,賓客

字數:8906   加入書籤

A+A-


    當白光又一次消退,衛燃又回到了雪絨花克拉拉夢境中的農場。
    習慣性的看了一眼窗子裏的人,衛燃的注意力這才放在了麵前攤開的金屬本子上,靜靜的看著那支羽毛筆寫下了新的內容:
    第五幕
    角色身份:攝影師衛燃
    回歸任務:拍攝不少於兩張合影,參加婚禮。
    婚禮?
    衛燃在看到金屬羽毛筆最後寫出來的兩個字的時候不由的愣了一下。
    隻是,回過神來,他的心裏卻隻有恐懼和忐忑。
    他在害怕,怕有的人依舊沒能活下來。
    在他的擔憂中,白光漸漸消退,他也看到了這次能用的道具。
    祿來雙反、攝影箱子、隨身酒壺、裝有衣服的行李箱,僅此而已。
    難得的,這次沒有任何的武器。
    戰爭結束了嗎?
    在衛燃滿是擔憂的喃喃自語中,白光漸漸消退,他也看清了周圍的一切。
    這裏還是那間裁縫鋪子,此時他就站在這間鋪子的門口。
    但鋪子裏麵卻空蕩蕩的隻剩下了櫃台。
    再看自己,萬幸,這次自己沒有穿著蘇軍製服,反而穿著一套來自行李箱的中山裝。
    左右看了看,他就坐在台階上,將行李箱放在膝蓋上打開。
    這口箱子裏,除了三根小黃魚之外,仍舊放著來自那位小道士軍官傅問爻的一袋子嘎拉哈,還放著來自溫老嘎的酒葫蘆,以及那把來自王炳初的魚兒刀。
    但這裏卻依舊沒有武器,甚至沒有PPK手槍的三個備用彈匣。
    “衛大哥,太好了,你還.咳咳咳!還.咳咳咳!”
    下意識的抬起頭,衛燃看到了董維新。
    此時的他穿著灰布長衫,身形異常的消瘦,脖子上卻仍舊掛著那台從小護士艾米那裏借來的超級依康塔相機。
    萬幸,在他的旁邊,仍舊有那個名叫艾米的小護士陪著。
    這不知多久沒見,這位小護士的肚子也已經隆起了,隻是這小護士卻滿臉的愁容,那通紅的眼眶也在暗示著她似乎不久前才哭過。
    很是一通咳嗽之後,董維新終於平靜了下來,但他接下來,卻招招手,示意衛燃跟著他走進了這間成衣鋪子,同時低聲解釋道,“我已經把這裏盤下來了,以後我就是這間鋪子的東家了。”
    “這裏以前的”
    “死了,去年冬就上吊死了。”
    董維新平靜的說道,“我接手了這裏,安葬了那位老先生。”
    “也好”
    衛燃歎了口氣,“以後你們兩個就守著這裏過日子吧,還有艾米這是.懷孕了?”
    “是啊”
    小護士艾米幸福的點點頭,可緊接著卻又神色黯然的歎了口氣。
    “蘇軍已經全都撤走了,她屬於戰地醫院,也必須跟著撤走才行。”
    董維新說道,“撤走也好,這邊我看說不定哪天又得打起來。
    她挺著個肚子在這邊實在是不方便,回去了好好養胎,我也不用惦記著。”
    “你會去找我嗎?”
    小護士艾米抱緊了董維新的胳膊,淚眼婆娑的問道。
    “會,會去的。”
    董維新說道,“等華夏的戰爭一結束,我立刻就去對麵找你,帶你去董家寨看看,帶你去喜峰口喝.咳咳咳!喝喜酒!咳咳咳.”
    “好,我等你去找我。”
    小護士艾米點著頭應了董維新那脆弱的仿佛窗戶紙一般的承諾。
    “衛大哥,給咳咳咳!給我們拍一張合影吧。”董維新請求道,“就就在這裏拍吧。”
    “好,我給你們拍。”
    衛燃說著,已經將行李箱放在了櫃台上,又借著行李箱的掩護取出了祿來雙反,朝著坐在櫃台邊八仙桌兩側的那對男女按下了快門兒。
    僅僅隻是這麽一會兒的功夫,一輛蘇軍的救護車停在了成衣鋪子的門口。
    緊跟著,隨著車門被人從裏麵推開,蘇勝男護士長也招呼道,“艾米,我們該走了。”
    “我”
    “我們該走了”
    蘇勝男再次重複道,“你想做逃兵嗎?”
    “去吧”
    董維新溫和的安慰著,“等戰爭結束,我就去伯力找你。”
    “你真的會去嗎?”小護士艾米抱緊了董維新問道。
    再次輕輕朝著他們按了下快門,衛燃走出了空蕩蕩的成衣鋪子,取出酒壺晃了晃,隨後擰開蓋子遞給了蘇勝男,“你你找到他了嗎?”
    “沒有”
    蘇勝男接過酒壺抿了一大口,“幸好沒有,他.他也許還活著。”
    “也許還活著吧.”
    衛燃接過對方還回來的酒壺,“你呢?還.還等嗎?”
    “我們要撤走了”
    蘇勝男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說道,“否則我都要朝著這些法吸絲戰士開槍了。”
    “以後.”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蘇勝男的心情似乎格外的煩躁,隻是她的注意力卻難免放在了手腕上的那串五帝錢上,“我不會再允許我手下的任何一個護士愛上傷患了,這太蠢了,也太痛苦了。”
    聞言,衛燃怔了怔,隨後將酒壺又遞給了對方,帶著燦爛的笑意說道,“這是個明智的決定。”
    “你真的這麽想?”蘇勝男重新接過酒壺的同時詫異的問道。
    “當然,我真的這麽想。”
    衛燃臉上的表情愈發的燦爛了,“如果我是你,如果我再遇到這種護士,我會好好的給她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聞言,蘇勝男笑了笑,看著終於走出門的小護士艾米,看著她隆起的小腹。
    最終,她在艾米終於鑽進董維新幫她拉開的車門的時候歎息道,“這確實是個終生難忘的教訓,但.她大概不會後悔的。”
    “你呢?”衛燃最後問道。
    “我?”
    蘇勝男笑了笑,卻是拿起一個帆布包丟給了衛燃,隨後踩下油門,駕駛著車子一邊往前走一邊高聲給出了回答,“我會終生銘記這個教訓的。”
    “我們還會再見麵的”接過帆布包的衛燃同樣高聲說道。
    “期待那一天”
    蘇勝男的回答愈發灑脫了些,“到時候一起喝酒!”
    “好!”
    衛燃回應的同時,也低頭打開了對方遞給自己的帆布包。
    這個蘇軍帆布包裏裝的,是一個個標簽上詳細寫下了時間和地址的膠卷密封筒。
    除此之外,這裏麵還有幾乎一半的空間,裝的竟然全都是青黴素!而且還額外裝了幾盒醫療器械。
    “謝謝!”
    衛燃高聲喊道,這些青黴素於這個時代來說,實在是太珍貴了。
    蘇勝男卻隻是將手伸出車窗外揮了揮作為回應,隨後便提高了車速。
    “這些.”
    董維新在往包裏看了一眼之後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他便下意識的拔出了那支衛燃無比眼熟的魯格P08看向了周圍。
    “這些東西必須送走”董維新立刻說道,“我聽說”
    “這些留在你這裏吧”
    衛燃不由分說的拉著董維新回到鋪子裏,隨後又從包裏翻出一支青黴素,不顧對方的阻攔,將其彈開之後吸進玻璃注射器裏。
    “給你來一針,對你的肺”
    “瞎咳咳咳咳咳——咳咳!”
    “你不用,這一支就浪費了。”
    衛燃說著,已經探手抓住董維新的手,輕輕一扭將他按在櫃台上,隔著褲子直接給他屁股上來了一針。
    “你這.”
    疼的齜牙咧嘴的董維新一邊揉著屁股一邊憤怒的說道,“衛大哥,你這是在浪費,你知道這一支有”
    “少說那些沒用的”
    衛燃收好了注射器,“還是說正事兒吧,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說起這個,董維新歎了口氣,懸著一邊屁股坐下來低聲說道,“這些大鼻子鬼子一走,恐怕兩黨立刻就要打起來。
    如果我們能守住這裏,自然一切好說。如果守不住”
    略作遲疑,董維新歎息道,“我得留下來,哪怕做個眼睛,我也得留下來。”
    “需要我做什麽嗎?”衛燃問道。
    “確實需要你做些什麽”
    董維新說著,已經拎起了腳邊的藤箱放在櫃台上打開,“這一年來,我和艾米也攢了不少的膠卷,也交給你保管吧。”
    “好”
    衛燃說著,將他自己的行李箱拽過來,把他們二人的膠卷以及蘇勝男留下的膠卷全都裝進了行李箱,卻唯獨留下了包裏的那些青黴素。
    “這些我不帶走了”
    衛燃認真的說道,“如果接下來馬上就要開始爭奪這裏,這些東西在這裏用的上。”
    “也好”
    董維新點點頭,“接下來我準備用這間鋪子開個照相館,衛大哥,你不能留在這裏,你走吧。
    你還是去找他們,能找見誰就找誰。咱們等打完了仗,去喜峰口見。”
    “你要養好自己的身體”衛燃提醒道。
    “我有數”
    董維新看著櫃台上的那台超級依康塔,卻是無聲的歎了口氣,然後便是止不住的咳嗽。
    也正是在這咳嗽聲中,白光又一次吞噬了正準備幫對方拍一拍背的衛燃。
    這一次,白光消退的速度遠比衛燃預料的更快,而在白光之後,他卻發現,這一次自己竟然站在了長城的城牆上!
    就在他愣神的時候,不遠處一座殘存著戰爭痕跡的殘破碉樓之下,卻有個人點燃了一掛大紅色的、長長的鞭炮。
    在劈裏啪啦的爆竹聲中,這人拉著一個身上穿著老式軍裝的姑娘,打開一壇放在垛口的酒,倒了一碗酒灑到了城牆的一側,那是曾經用來保護傷員,保護戰士的一側。
    “爹!娘!仗打完了!”
    在衛燃下意識舉起的相機取景框裏,趙守憲扯著嗓子大喊道,“仗打完了!新中國成立了!我回來了!我討到媳婦兒了!她叫王以沫!爹!娘!溫老爹!馮老爹!郭二叔!王老叔!我”
    那戛然而止的呼喊中,早已是個成年人的趙守憲卻扯掉了頭頂的軍帽,跪倒在城牆上嚎啕大哭。
    在他旁邊,同樣已經成年的王以沫柔聲安慰著,又和趙守憲一起,將摘下來的軍帽放在身後的牆垛上。
    在衛燃不斷按下的快門裏,他們夫婦二人恭恭敬敬的朝著1933年守衛這裏的戰士們用命保護的方向跪下來,磕了三個頭,又倒了三大碗酒。
    也直到這個時候,趙守憲和王以沫終於發現了衛燃。
    “衛老叔!是你嗎衛老叔!”趙守憲激動的大喊著,拉著王以沫跑了過來。
    可緊接著,這倆人卻又齊刷刷的回去,重新戴好了軍帽,又倒了滿滿一大碗酒走了過來。
    可此時,衛燃卻慌了,他朝著四周看著,找著,卻發現,參加這場婚禮,活著參加這場婚禮的賓客,怎麽怎麽隻有他自己?
    “衛老叔!喝一碗我們的喜酒吧!”趙守憲熱情的說著,也將酒碗端到了衛燃的麵前。
    “好,我我喝。”
    衛燃接過酒碗,咕嘟咕嘟的將那滿滿一碗苦澀的喜酒灌進了嘴裏,灌進了心裏。
    “他們.他們呢?”
    衛燃將酒碗放在垛口上,小心翼翼的問道。
    “他們.”
    趙守憲慌了一下,王以沫也下意識的攥緊了他的手。
    “高粱杆兒呢?”
    衛燃緊張的問道,“他不是和霍先生的學生.”
    “唉!死了!”
    趙守憲重重的歎了口氣,重新靠著城牆坐下來,“43年,鬼子在衛河打細菌彈,他和嬸兒都.唉——!”
    “都都死了?”
    衛燃茫然的問道,他以為.他以為他能活下來的。
    “死了,都死了。”
    同樣已經淚流滿麵的王以沫壓抑著悲傷說道,“當時他們的孩子都兩歲了,是個男孩兒,也也染上了霍亂。”
    “我廢物,我廢物啊!”
    趙守憲悔恨的一下下抽著自己耳光,“我沒救活他們,他們一家我一個都沒救活,我.我廢物啊”
    “還還有嗎?”
    衛燃攥住了趙守憲的手腕艱難的問道,“還有嗎?”
    “霍先生也死了”
    王以沫閉上了眼睛,“42年,鬼子對冀中開展五一大掃蕩的時候,霍先生被抓起來了,他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鬼子折磨了他兩天兩夜,最後把他燒死的。”
    “還還有嗎?”
    衛燃攥緊了趙守憲的手腕,也攥緊了另一隻手裏拿著的相機。
    “沒了,沒了”
    趙守憲茫然的說道,“郭老叔自打1937年之後就沒了消息。
    董小叔叔上次有聯係還是45年,當時有倆小夥子帶著倆姑娘找到了我們,帶來了他的信,之後也沒消息了。”
    “他他也沒有消息了?”衛燃慌了一下。
    “他們都說好要來的,都說好了要來喝喜酒的。”
    趙守憲苦痛流涕的捶打著殘存著彈痕的長城磚,卻沒能等來除了衛燃之外的任何一位賓客。
    可偏偏,即便衛燃他根本就不屬於這個時空。
    “起來吧”
    衛燃用力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擦幹淨眼淚,我給你們拍一張結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