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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灑金城。
撤離的居民逐漸歸來。蕭條的街道再一次喧囂起來,人聲鼎沸,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金水河如一條玉帶蜿蜒穿過城市。
河邊一條街的茶樓再一次高朋滿座。
魚大抱著一大堆東西,站在人流中心東張西望。
路過的玩家正在直播灑金城的現狀,生機勃勃的手舞足蹈,遇見魚大還笑嘻嘻的請他跟觀眾打個招呼。
「魚老大,你什麽時候直播啊?咕了好久了!」
魚大嘿嘿傻笑幾聲,「下次、下次一定!」
玩家勉強應道:「好吧,那……」他擠眉弄眼一番,「魚老大,你有什麽獨家的消息嗎?」
問仙官方出名的「好耐性」,全網一起催一起罵一起鬧一起哭,也半天發不出一個宣總)傳結)片。
菱花城、黑夷、東方玄……菱花鏡碎的始末究竟是怎麽回事?
【菱花鏡碎——玩家們將這場巨變總結為四個字。
網上、論壇上各種討論早就刷屏了,不少高玩都發貼了自己得到的情報和相關分析。
但受限於情報,各種分析都似乎少了一環。
「啊,這個……」
魚大繼續傻笑,「這麽一個……」
好不容易送走熱心的玩家,他抱著東西繼續張望,終於瞧見不遠處茶樓二樓上,浪潮生靠著欄杆好整以暇的朝他挑眉一笑。
魚大回了他一個鄙視的手勢,趕緊上了樓。
茶茶和也在。
茶茶正倒在躺椅上搖搖晃晃,一副吐魂的模樣,坐在她身邊正在看靈玉。
「好啊你們!」魚大大大咧咧開口,「你們倒是休閑了,這麽多東西就我一個人搬!」
趕緊站起來,一臉抱歉的接過包裹。
浪潮生笑吟吟遞給他水,「這不你順路嗎。辛苦了辛苦了。」
「哼~」
浪潮生問:「對了,原山一族已經出發了嗎?」
魚大一口飲盡,點點頭,「對,是天工子師父的邀請。我過來時石長老他們已經隨天工局的人一起出發了。」
茶茶翻身坐起來,「那就好。」
她歎了口氣,「我一拳派的人修整了幾日也已離開了,據說半路上和大師姐她們匯合後就直接去垂天關。」她微微鼓嘴,「我也想去,但大師姐叫我在灑金城再休息幾日。」
浪潮生笑了一下,「難得不久後就是灑金城的蓮花節,錯過了多可惜。你大師姐大概也是想讓你放鬆一下。」
菱花秘境的後續處理事宜沒有他們插手的餘地,九門十二派都為此忙碌了許久。所有撤出的生靈已經安置好了。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會好的,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所有人都這樣相信著。
茶茶趴在欄杆上,往外張望,人流如水,過路的人臉上大多帶著笑。
很多玩家都沒有離開灑金城,等待著參加接下來的節日。在菱花境碎之前,整座城市就已經在為蓮花節做準備了,灑金信箋早已全城售急。如今大難過去,街上竟好似更熱鬧一些。
滿城花吹繁華景。
這樣很好。
茶茶不由微笑起來,伸手接住不知從何處飄來的絲帶。
每一年九月中的時候,灑金城都會有一場盛大的慶典——屆時萬盞蓮花徹夜明,載著信箋尋找有緣之人。
茶茶扭過頭笑道,「幸好浪哥提前買好了灑金信箋!」
浪潮生露出得意的表情。
魚大斜他一眼,「行了行了!」他擺擺手,「我把製作蓮花燈的材料都帶來了,再不抓緊時間可來不及了!」
蓮花燈得本人製作,燈芯還須得滴一滴指尖血。
魚大從天工局弟子的駐地出來,順路把四人份的材料買了。
「得嘞!」茶茶一躍而起。
四個人圍坐在桌前,拆開包裹。
「也不知道我的蓮花燈會被誰接到呢。」魚大嘟囔著。
浪潮生不鹹不淡的回答:「反正今天晚上就知道了。」
小聲道:「蓮花燈的有緣人範圍其實很廣,並不限於情緣上——不然,當年也不會是我曾祖父接到了萬君的信箋。」
茶茶恍然,「對哈,我竟然忘了這岔了。」她隨性的拍了拍的肩膀。
臉微紅,更詳細的補充道:「往年的例子裏,有人接到的就是撿到失物人的信箋,還有人接到的信箋來自最喜歡食物的背後廚師,也有人接到的人是同名同姓之人的信箋……什麽樣的緣分都有。有姻緣緣分之人接到彼此信箋這樣的例子反而不算多。」
魚大驚喜:「那不是更有趣了嗎?!」
浪潮生嗬嗬。
「反正母胎單身多年其實早就不指望脫單了——」無視掉浪潮生的陰陽怪氣,魚大琢磨著,要不他今晚開個直播吧?畢竟鴿了這麽久了。
直播間的名字就叫做——見證千奇百怪的緣分。
夜至天明,燈如晝。
歌鼓暄暄,笑語陣陣。
整座灑金城都淹沒在歡聲笑語裏。
數不清的蓮花燈飄蕩於全城,疏疏密密的連接著遠天上的皓月一輪。銀漢長河貼著通明的城池。
無數的人漫步於大街小巷,不時仰起頭尋覓自己的那一盞蓮花。
魚大要直播。茶茶準備再咕一次直播,這麽難得的機會小吃塞嘴都來不及,才沒有空閑的嘴再和觀眾們一起侃大山。
於是,魚大是一個人行動的。
他早早就放走了自己的蓮花燈,笑嗬嗬跟觀眾們打招呼,「也不知道我的緣分是什麽?」
直播間熱鬧非凡。
觀眾笑嘻嘻的吐槽,「我覺得很可能是廚師!燉鴿子湯一把好手的那種大廚!」
「哈哈哈哈!難道不是片錦鯉的大廚嗎?」
「燒鴿子!」
「清蒸鯉魚!」
「脆皮乳鴿!」
「糖醋鯉魚!」
直播間開始菜譜接龍。
魚大誇張的作了個揖,「可不興報菜譜的啊!小魚子向各位觀眾老爺賠罪了。」
直播間鬧了一陣,正經了一點。
「魚大魚大,說說你菱花秘境的收獲唄!」
「其他大佬都發帖了,你也說說呀!」
「我打賭魚大你們絕對又撞上限定劇情了!」
「+1」
「+10086」
魚大哈哈笑了幾聲。
菱花秘境隻有幾日,但卻恍若隔世。
遇見大貓和白狼王。
誤入菱花城。
見證了菱花城舊事。
見到了少年時期的萬君。
也見到了佛子、空青……鏡先生。
菱花鏡碎、菱花境破。
這麽多日,他既未再見過大貓和狼王,也不知鏡先生何在,更不知萬君可好。
他們幾人默契的不多討論這件事,隻想等待一個好消息。
魚大恍惚片刻,又扯出元氣滿滿的笑容,「我知道的也很有限,現在還是等官方的資料片吧!」
彈幕刷刷的掠過。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魚大狀態欠佳,還是問仙官方實在能拉仇恨。
彈幕飛快的變成了聲討官方爸爸。
「嗚嗚嗚資料片!」
「別說資料片了,官方一個回應都沒有!」
「問仙官方遲早要氣死老子!」
「絕了,從來沒有看見這種運營!」
「資料片再不出,我朋友都打算給東方玄準備頭七了!」
「等等!黑泥精都能有粉絲?!」
「顏粉不行啊!就喜歡看東方玄裝逼又被打臉的樣子!現在也再看不到了。」
「萬君究竟怎麽樣了也沒個消息!嗚嗚嗚我的萬君!」
「別提萬君兩個字,我又開始爆哭了!」
「嗷嗷嗷嗷緩緩還好麽?!」
魚大吸吸鼻子,努力安撫觀眾情緒也是他自己的情緒,「大好的日子,我們就不要抱頭痛哭了好嗎?」
彈幕的陣陣哭聲總算略過去。
魚大找回正題,「來來來,我們來看看今夜究竟能有什麽千奇百怪的緣分——」
魚大繼續前進,妙語連珠的玩梗、嘻嘻哈哈。
「……剛剛那位好小夥接到的信箋居然是來自自己的老師……噗嗤,他老師第一句話就是問他有空逛街作業寫完沒?笑死……接下來,我們過橋走走唄」
走近金水河,一座兀起的石拱橋。
橋麵很高。
魚大的腳步驀地停住。
瞳孔放大,嘴巴大張。
彈幕紛紛詢問他看見了誰。
魚大停在橋上。
他站得很高,看得也很遠。就這無意間的抬眸,他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鏡先生!」
人潮洶湧,河邊站著一人,素色衣裳,頭戴幃帽,風正好揚起一角,赫然正是鏡先生!
魚大絕對不會認錯!
鏡先生和空青首座想象但絕對不會認錯彼此。
萬千蓮花燈蕩漾著,中有一朵就這麽輕飄飄的落在了鏡先生麵前。
隔著水麵,隔著金燦燦的水和燈。
就在對岸。
魚大屏住呼吸,看過去。
芳蘭汀的那位治病救人的首座,空青就靜靜站在對岸。
此時終於有人發現了這張熟悉的麵孔。
「空青大人!」
「是首座!」
人聲忽然更嘈雜起來。
鏡先生默然的摘下了幃帽。
兩張相似的麵孔如鏡像一般。
所有人都愣住了。
魚大驀然笑起來。
空青接到阿緩消息,從芳蘭汀匆匆趕來,途中再多思慮在這一刻也化作了淡淡的欣慰。
他注視著鏡先生,嘴角彎起笑容。
總之,真是太好了。
他輕輕將麵前的蓮花燈推向了對岸。
那張灑金信箋上早就寫好了一行字——我是空青,你叫什麽?
這麽久了,空青還不知道鏡先生的名字。
他是陰陽逆生鏡,但這並不是名字。
鏡先生接住了麵前的蓮花燈。看了眼空青,也笑了起來。
——我啊,我給自己取名叫做青空。
魚大沒忍住,用力的揉著眼睛,未顧及到爆炸的直播間,下意識掏出通訊靈玉,想和人分享這第一個好消息。
他剛掏出靈玉,一朵蓮花燈正巧晃晃悠悠停在了他的麵前。
魚大怔然一下接過。
灑金信箋上出現一道墨痕。
魚大低頭看看靈玉上停留的通訊界麵——浪潮生。又看看灑金信箋。
——「魚大,我浪潮生。」
浩邈天地月如銀盤,萬千蓮花隨風漂揚在星河間。
薑緩單腿踩在窗框上,懶懶斜靠著,風吹起青絲,蓮花燈搖搖晃晃。
臨河的旅舍頂樓在灑金城已足夠高了。整座城市都鋪陳在眼前。薑緩看見了空青和鏡先生的重逢,不由開始微笑。.
空青耗費三百年,治病救人,從無懈怠,在生死之間尋求一點奇跡。
如今,破鏡終於可重圓。
「緩緩不去放蓮花燈喵?」大貓一躍而上,美滋滋的落在薑緩懷裏。
大貓把體型縮小到貓崽的大小就是為了像現在這樣隨時隨地可以撲進薑緩懷裏,它才不像白狼那家夥那樣假矜持,非得保持大個體型。
薑緩揉揉大貓的頭,毛發很柔順,很好。
他簡單查看了一下大貓的恢複情況,才笑著搖搖頭。
大貓被薑緩揉得快樂極了,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愜意的眯著眼睛。
白狼跟在大貓後麵,挨著薑緩的腿坐下。
薑緩也摸了摸白狼的頭。
「喵~」大貓微微睜開眼看了眼白狼,勉強同意把薑緩的撫摸分一半給白狼。
白狼仍舊表情肅穆,隔著毛都能看出來這是隻正經的狼,「嗷。」
薑緩笑了一聲,兩隻手一手rua一隻,含笑道:「我記得大貓說你們遇見了有趣的人類……出來後有去打招呼嗎?」
大貓:「喵?」
大貓想了想那幾個人類,好像沒有打招呼。
但是薑緩的懷抱好舒服,不想離開……
大貓思忖半晌,它蹭了蹭薑緩手心,「喵回來還可以和緩緩貼貼喵?」
薑緩失笑,「當然。」
於是,大貓依依不舍的跳到了白狼王背上,「好!本喵就去看看那幾個人類喵!」
白狼王從容的馱起一隻大貓,朝薑緩點點頭示意它會保護好大貓。
「嗷。」
薑緩認真點頭,「辛苦了,白狼。」
等大貓和白狼的背影消失不見,薑緩終於控製不住的低聲咳起來。
他的咳聲並不撕心裂肺,反而很輕就像生怕別人會聽見一樣。
「……師叔祖。」
薑緩一僵,隨手抹去嘴邊的痕跡,抬起頭。
昭修站在門口,堅毅英氣的臉龐,一雙虎目已經含了淚。
薑緩暗自歎了口氣。
居然沒有留意到昭修的靠近。
他抬手示意昭修上前。
幾個師侄孫中,昭修其實最容易哭的那一個,和鋼鐵般的外表不同,昭修有一顆很敏感的心,他小時候看見落花都會感傷,外表纖美的明華反而是更大大咧咧的那一個。
昭修蹲在薑緩身邊,一臉擔憂。
薑緩輕輕拍拍他的肩,「昭修,我沒有事。」
昭修眼眶通紅。
薑緩耐心地替他擦眼淚,「隻是幾口淤血罷了,並沒有大礙。」
昭修滿臉寫著不信。
薑緩就揪住師侄孫的臉頰,「我說了沒事就沒事。」
「……真的嗎?」
「真的。」
「可——」
「空青不是在嗎。昭修放心。」
「空青首座……」
「放心。昭修。」薑緩溫聲安撫,「別哭了。」
昭修打了個哭嗝:「師叔祖,我努力努力克製。」
薑緩應道:「嗯,昭修真棒!」
這位名滿十二州、威信深重的體修大能眼眶還紅著,「師叔祖,我已經長大了!」
薑緩就笑。
「昭修不去放燈嗎?」他輕描淡寫的轉移了話題,「灑金城的蓮花節還是很有趣的,值得去逛逛哦。」
昭修好奇的問:「師叔祖的信箋飛到了南宮老爺子手上……那之後,師叔祖還來過嗎?」
薑緩看向窗外。
長夜如晝,繁燈綴星河。
「……還來過一次。」薑緩這樣回答。
昭修被薑緩勸走了。
薑緩一個人靜靜坐在窗邊,繼續看著腳下的繁華夜景。
這是他第三次來灑金城。
很久很久以前。
他結識東方玄不久,一同遊曆,經過灑金城時,恰好是蓮花節。
東方玄聽說連南宮家的家主都接到過他的蓮花燈,非要參加蓮花節。
然而,東方玄守了一夜也未能接到他的蓮花燈。
最後他接到的信箋竟然來自一位有名釀酒師。
東方玄幹脆定了一壇好酒,本準備來日同飲,不醉不歸。但終究未能如願。
那壇酒的最後歸處是東方玄將它調成了黃泉酒——在漫天大火裏飲盡。
薑緩垂下眼瞼。
東方玄吞噬了寄生在陰陽逆生鏡中的邪種。
他最後選擇與空間碎片同歸於盡,化為烏有。薑緩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但今日算是他的頭七。
薑緩將杯中酒灑在地上。
最後一次,送你。
蓮花節這一日,灑金城會熱鬧一宿。
茶茶和同路。
準確的說是茶茶吃了一路,替她拿小吃袋拿了一路。
茶茶眼睛發光的等著糖人師父把師傅做好。
她把靈玉上四個人的留影給糖人師傅看了,「拜托能做兩份嗎?我想留一份吃一份!」
糖人師傅爽朗一笑,「可以!」
茶茶繼續咽口水。
「我也要!」腳邊突然傳來一聲。
茶茶低頭,正好跟一雙圓溜溜的貓眼對上。
「——大貓!」
「大貓你還好嗎?!」茶茶一臉驚喜,「還要狼王,狼王可好?」
大貓蹲坐在白狼頭頂,舔了舔貓爪子,「誒嘿喵~本喵和狼都很好。」
沒等到茶茶開口,已經忍不住問:「大貓在萬君身邊嗎?萬君可好?!」
大貓指了指自己脖子上被薑緩親手戴上的錢袋,洋洋得意翹胡須:「瞧,這是什麽?這是緩緩給我戴上的。」
不得不說這真的很讓人羨慕……嗚萬君發零花錢嗚!
大貓盯著糖人,突發奇想,「喵可以要緩緩的糖人嗎!」
茶茶二人不甘示弱:「我也要!要十個!」
糖人師傅左看看右看看,爽朗笑著說:「不好意思啊客官,我們不做萬君的糖人~」
「欸?!」
薑緩萬萬想不到自己差點被做成糖人。
夜風涼涼,他克製不住又接連咳了幾聲。
他掩唇半晌,終於緩過來抬眸,一杯溫熱的水被一道金光托在空中。
薑緩笑了一下,接過水杯慢慢喝著。
金光落在他頭上就像一次安撫。
薑緩失笑,「我也不是孩子了啊。」
金光又送來一瓶藥,又到了該吃藥的時辰了。
平時嗑藥一瓶一瓶的嗑,薑緩此時卻略有孩子氣的皺皺鼻子,別開臉。
金光柔柔的從他的臉側滑過,催促他接過藥瓶。
【乖。】
低沉的聲音,隻有一個字。
金光把他散落在額前的發絲勾到耳後,又推推他單薄的背脊。
「真是沒辦法。」薑緩歎氣。
他站起身。
兩扇窗在他身後合攏。
薑緩握著藥瓶回到了溫暖的室內。
雖然已是清秋九月,但仍舊有溫暖之處呢。
蓮花節的第二日。
《問仙》官方終於姍姍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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