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芳蘭汀的第十天，雲舟終於離開了無盡海。
    隨著天翻地轉的眩暈感和沙丁魚地鐵的擠壓感消失，一道高聳深邃的峽穀出現在麵前。
    兩岸岩石猶如蜿蜒的巨龍，氣勢恢宏，栩栩如生，風穿過長長峽穀，幾乎讓人以為能聽見龍吟聲。
    雲舟駛入了峽穀，頭頂一線天。
    「這裏就是妖境了嗎？」
    回答他們的是魔主冷冽低沉的聲音，「這裏是啟明峽，妖境的標誌性入口。」
    魔主從傳承記憶裏見過妖境，他本來打算成為七境道君後就去妖境一趟的，至少看一看父親的故鄉和父親最後的歸處。但他終於突破七境，得證道君之位卻是在戰場上，很快又臨危受命成為新一任絕生門門主。隨後……再沒有餘暇。
    竟是到現在，才第一次來妖境。
    還不知妖境是什麽情形。
    很快……很快就能知道了。
    魚大莫名有點緊張的拉住浪潮生的衣袖，另一隻手已經握住了大錘。
    魔主站在船頭，依舊是雙手抱胸，紅衣玄甲，齊腰的高馬尾劃過淩厲的弧度。赤螭停在肩膀的位置，尾尖隱隱約約勾著一小簇火苗。
    萬君就站在魔主身側，握著通體漆黑的長劍，神情凝肅。
    啟明峽很長，但一行四行人都未再說話，沉默著等雲舟駛出峽穀的那一刻。
    前方豁然開朗。
    天光明亮。
    映入眼前的是廣闊的海域。
    魚大正想眺望，「啪嗒——」一隻紙鳥迎麵撞了上來，剛一碰到他就立即散成一六色的紙張，完全糊住了魚大的臉。
    魚大好不容易從臉上揭下紙張。
    魚大：「！！！」
    「這是啥？！」魚大懵逼的抬頭又低頭。
    紙張上無比醒目的一行大字——《震驚！鳳王竟然對白胡老叟做出這等事？！》
    魚大迷茫了。
    這不就是他在現實裏常見到的標題黨嗎？
    鳳王不是朱曦嗎？白胡老叟又是誰……不會是指問先生吧？！
    魚大疑惑不解，下意識往旁邊看去。
    不知何時，浪潮生也被紙鳥襲擊了，同樣低頭看了看紙張，又一臉茫然的抬頭，與他對視片刻，隨後默然的把手上的紙張遞給魚大。
    魚大接過浪潮生遞過來的紙張，隻一眼掃去，手指就開始微微顫抖。
    ——《他千裏迢迢尋找妻子，兩個女兒，結局竟是——令妖落淚！》
    標題下方是令他無比眼熟的一副圖畫。
    宴會，一位痛哭的男性。簡單幾筆就勾勒出男子的倉皇、無力和痛苦。
    人像旁，清雋風雅的字體寫著他的台詞——「尋找妻子、兩個女兒，我的妻子柳葉眉、高鼻梁、雙眼皮，身穿白上衣黑裙子……」
    魚大記得。那一日鳳鸞幻境，他接到了一個表演任務，他絞盡腦細胞、用出所有熟悉的爛梗、發揮社交牛逼症，和他最好的兩個搭檔，於群英宴上上演了一出好戲。
    標題著基本一致——魚大清晰的記得，當初為了參加舉鳳鸞，他興致勃勃試了一大堆衣服才最終定下這一套低調又不失風度的戰袍。
    魚大捏住海報的手開始劇烈的顫抖。
    沒錯，這是一張海報，無比醒目的標題和熟悉的圖像下方落款了時間和地點。
    ——今日未時，彎月劇院，傾情上演，敬請期待。所以，這究竟是這麽一回事啊？！！
    與此同時，更多的紙鳥鋪天蓋地的亂飛而來。
    魚大在十二州也見過類似的宣傳方式，就比如天工局旗下的天工商行時不時就會舉行全城的促銷宣傳活動：灑下漫天絲帶，當修士抓住它，絲帶就會變成一張優惠券，而無人抓住的絲帶落地就會消失。
    這些海報紙鳥也差不多。
    隻要沒有人碰到它們，它們就會一直往有生氣的地方飛。
    他默默又看了看其他海報紙鳥。
    所有紙鳥一展開，紙張行行都是標準的標題黨。
    一堆標題黨正在逼近.jpg
    《鳳王的絕密情史——太令妖意外了！》
    《揭密鳳王的前世今生，所有妖都不知道的真相！不看絕對會後悔》
    《那年你從孤崖下接住我的那一刻，便已是緣結三百年——鳳王如是說》
    《人族人均喜劇人，為何我妖族含笑率這麽低？一代名伶雀琳琅傾情出演，讓你笑出來！》
    囂霸其實想象過很多次真正到妖境時的情形，他看過很多話本，從天而降式、衣錦還鄉式、龍傲天式、隱瞞身份然後悄悄驚豔所有妖式……但是無論如何，他從來沒有想過妖境裏的妖是這樣的……
    囂霸沉吟著，又順手招過好幾隻紙鶴。
    其中一張紙鶴上的內容讓他眼睛刷地亮了。
    《那一年，那一日，萬君和魔主上演師生大戲！》
    是說他和摯友的欸？！
    連、連妖境也知道他和摯友麽……
    他抿著唇很矜持的想著。
    妖境裏的妖還不賴嘛！
    他就知道，他和摯友的感情感天動地，驚喜十二州，感動妖境七城！
    魔主單手摸了摸後腦，高馬尾輕輕甩動，略有雀躍。悄悄瞟了眼摯友。
    薑緩的手沒有顫抖。
    他也算見過大風大浪，握住劍的手向來很穩。
    《他是白衣翩躚的月下仙，是燦若星鬥的劍客，是我心中的不速之客——新戲開演，讓你的心隨萬君嘭嘭嘭！》
    即使看見這樣長一串標題也十分淡然，唯有睫毛抖了抖，白皙的側臉略紅了一下。
    他略顯倉促的把這張海報放在一邊，展開另一隻紙鶴。
    ——《萬君薑緩給年輕修士的二十個忠告——年輕妖們也趕緊學起來！》
    薑緩：？？？
    薑緩迷惑的想著，他怎麽不知道他給過年輕修士二十個忠告？
    他更迷惑不解，妖境也有……玩家嗎？
    不然，這個風格，沙雕中透著沙雕的風格……是從哪兒來的？
    這是個好問題。
    四人心情各異。
    看來問題的答案隻有上岸才能知道了。
    離啟明峽最近的城池是月牙城。
    彎月狀的海灣，參差錯落的房屋，大多奇形怪狀，不過也別有一番趣味。
    雲舟打開了隱蔽陣法，收斂了光澤，薑緩四人也換了更不起眼的打扮。
    魚大和浪潮生佩戴上提前準備好的掩息玉，掩息玉能夠遮掩他們身上人族的氣息。
    月牙城看上去又平和又繁榮。
    越靠近港口，千奇百怪的「船隻」就越多。
    足米寬的海龜拖著一群人身魚尾的妖慢吞吞的前行。
    踏浪疾跑的八爪螃蟹妖怪背著一隻蚌。
    坐在一朵大花裏，手動劃船的綠發妖精。
    港口上各色各樣的妖族們或嘰嘰喳喳、或嘀嘀咕咕的嬉鬧著、談笑著，一派生氣勃勃。
    這樣的熱鬧竟讓遠道而來的四人有些躊躇不前。
    他們一行人都披上了淺褐色的鬥篷，這樣的大半在港口的來客裏一點都不出挑。因為妖族們的打扮穿著什麽樣的都有。
    魚大一隻手掀開兜帽一角，不時往外張望，努力辨認這些妖怪的原型。
    就像是孩童時第一次被父母帶去動物園……這樣說很不禮貌，但這種雀躍、興奮的心情是一致的。
    雖則一出啟明峽就被海報紙鳥一個暴擊，差點尷尬癌爆發摳穿甲板，雖則到現在也是滿心困惑不解，但是，無論如何眼見這熱鬧不凡、生機盎然的景象，不能不覺得欣慰和輕鬆。
    「真好啊！」魚大不由長歎。
    萬君也披著鬥篷，兜帽罩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優美的下顎和唇。
    魚大心想，萬君也在笑呢。
    這可真是太好了！
    一行人剛一進入港口，就被一妖注意到了。
    這位細長身材的妖族身段頗為柔軟靈巧擠到跟前，正巧攔住了魚大：「諸位可是麻雀劇團的嘶？」來者虛眯著眼睛問道。
    「瞧您的羽毛，可真柔順光亮！」
    魚大看了看自己鬥篷，「……您認錯了。」
    妖族嘶嘶了幾聲，又細又長的舌，舌尖分叉，「我怎麽會認錯呢？這不就是麻雀嘶的味道嗎？！」
    魚大聽他嘶嘶的叫，莫名其妙的起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真不是。」
    妖族眯眯眼，上下左右的打量他，身體隨他的動作彎曲成波浪狀，「嘶那你是什麽妖？」
    魚大好像猜出這是什麽妖了，莫不是蛇妖。
    至於他是什麽妖？
    魚大：「……猴，我是猴妖來著。」
    「猴？」
    眼神明顯不太好的蛇妖眼睛忽的變得亮極了，猶如打起了兩盞黃燈籠。
    「就決定是你了！猴子！」蛇妖大聲道。
    魚大：？！！
    蛇妖十分熱情的又吐著信子左右上下的看他，魚大隻覺得有點瘮。
    折返過來的浪潮生拉了他一把，笑著插嘴：「不知您是？」
    蛇妖眯起眼睛又看浪潮生，振奮道：「好耶！兩隻猴子！」
    浪潮生：「…………」
    浪潮生冷靜道：「在下是森林古猿的後代。」
    蛇妖不清楚猿族的族群有哪些，他也不在意，「這位猴兄和猿兄，失敬失敬。」
    蛇妖做了個揖。
    魚大和浪潮生心情微妙的回了一禮。
    蛇妖十分熱情，根本不像冷血動物，「猴兄、猿兄來月牙城，一定是來觀看賽笑顏的吧，觀看不如參與，來啊！歡樂賽笑顏！」
    聽到一個特殊的詞匯，「賽笑顏？！」魚大二人異口同聲問道。
    「二位……不知道？」
    魚大幹笑幾聲，「我們隻是太驚喜居然有人、有妖邀請我們。」
    賽笑顏是什麽？
    他猛然想起有好些海報上似乎是標注了什麽賽笑顏投票、賽笑顏最佳伶人什麽的。
    賽笑顏=喜劇大會？？
    蛇妖嘶嘶嘶的抱怨道：「原本我們約好了麻雀劇團的雀妖，但不知怎麽回事，我在這裏等了好幾天，一根毛都沒看見！可惡！今天就是賽笑顏的選拔了！」
    蛇妖緊緊盯住他倆：「猴兄、猿兄你們一定很擅長雜技吧？！」
    魚大聽懂了，原來是這條蛇妖被麻雀們放了鴿子，所以才這樣不講究的隨便拉人、妖頂缸。
    一條蛇去接麻雀……這究竟是何方妖怪提出的？！
    麻雀不跑才奇怪了！
    再者，誰說猴子就一定擅長雜技啊喂？！
    魚大滿腹吐槽欲。
    「不好意思，我們不……」
    就在此時。
    係統及時一聲提醒。
    【觸發新任務】
    【任務名稱：歡樂賽笑顏
    任務描述：超出想象，月牙城正陷於歡聲笑語之中，戰爭的陰霾從未讓他們失去笑容。妖境正在舉行「賽笑顏」大會，不如一起去縱享歡樂吧。隻有大會優勝者才能前往下一座城市。
    任務目標：賽笑顏優勝
    任務限製：無
    任務獎勵：城市通行證若幹、經驗值若幹、不明獎勵若幹。】
    魚大和浪潮生對視一眼。
    魚大立即滿懷激情的道：「我們雜技不太行，你看小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