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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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完全全符合龍族審美的金色城池,依舊繁盛,依舊奪目。妖來妖往,熱鬧非凡。
卻不見一頭龍。
囂霸感覺不到絲毫龍族的氣息。
龍族呢?
龍族去哪兒了?
囂霸微微蹙眉,看向薑緩。
薑緩正凝視著金珠城最中心的方向。
那是一座穹頂圓潤,猶如鑲嵌著一顆明珠的赤金色建築,恢弘而壯觀,來到金珠城的第一眼就能注意到它。
召光到了金珠城,渾身都散發著一種回家了般的自在。
「那就是賽笑顏決勝的場地。」召光萬分憧憬的捧著臉,又問道,「決勝日是後日嘶,你們要先逛一逛金珠城嗎嘶嘶?」
「金珠城絕對是值得一逛嘶!我打賭每一個來到金珠城的嘶嘶都會為它目眩神迷嘶!」他非常自豪。
召光一路上一直介紹個不停,這樣的熱情是在月牙城都沒有的。
魚大東看西看,「我發現金珠城也有好多劇團耶~」
從月牙城,到一路途徑妖境的城市,隻要是妖族的聚居地,無一不是有劇團。
召光露出了笑容,笑容燦爛極了,「因為劇團經過的地方就有歡笑和希望呀。」
如果仔細的看就能發現他的的瞳孔上蒙著一層薄薄的殼,但他說這話時高高揚起嘴角,這雙略微黯淡的眼睛似乎也在放光彩。
賽笑顏的賽程並不複雜,初選後即是決賽。從七座城市即七個賽區選□□的二十一個優勝劇團要先在金珠城首演。然後選拔出最後優勝的三個劇團。
決賽近在眼前。
魚大和浪潮生二人甚至都沒怎麽逛過金珠城,而是在頭禿的修改劇本。
之前倉促上台,劇本尚有許多可以打磨的地方,要更貼合妖族語境才是。所以,魚大兩人這幾天都揪著妖族們追問個不停。
而召光幾乎全程陪伴。
魚大咬著筆頭衝洗修改完一版劇本,長鬆了口氣,把新劇本遞給浪潮生,一邊疑惑的問道:「召光呢。」
浪潮生低頭看劇本,一支筆寫寫畫畫,「被小幸姑娘喚走了。」
魚大啊了一聲,這些天他也發現了,小幸名為侍女長,其實是整個劇團的大管家,做事爽利、說一不二。
他還曾聽其他蛇族說,小幸和召光是青梅竹馬,召光大人一直專心修行,在有些細節上特別馬虎,小幸大人修為稍弱,但尤擅庶務。召光大人和小幸大人真是再般配不過了。
魚大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
畢竟召光看上去不像修為高深的樣子。
反而小幸身上大妖的氣息偶爾會泄露出來,比如被召□□得一尾巴甩到他臉上時。
魚大忽然歎了口氣,「不知怎麽,我心裏總不太安穩。」
浪潮生抬頭,「哦?」
魚大撓頭,「我也說不清楚,就是一種感覺。」
妖境,看上去十分太平,依舊繁華。劇團興盛,處處歡聲笑語。
比他們西渡無盡海一路上設想的要好上太多了。
就宛如……戰爭未曾開始。
入侵者未曾在虎視眈眈一般。
浪潮生將魚大混亂的手稿在桌麵上齊了齊,卻道,「……你還記得賽笑顏任務描述上有一句話嗎?」
魚大搖頭。
「戰爭的陰霾從未讓他們失去笑容。」
魚大愣住。
浪潮生說:「召光還曾說,因為劇團經過的地方就有歡聲笑語。」
「這句話我記得,召光是說過。」
浪潮生:「都說……越缺什麽,越要強調什麽。」
魚大複述這句話,「越缺什麽,越要強調什麽?」
浪潮生神色複雜,「別的先不說,金珠城是龍族的屬城,我們來妖境這些天可見過龍族、聽過龍族的消息?」
龍族去哪裏了?
魚大才猛地意識到這個關鍵問題。
這些天都不見萬君和魔主。
尤其是魔主,幾乎沒見過一麵。
現在想來,怕是正在四處查探。
書肆裏的書大抵是朱曦帶過來的,書在數月間傳遍全境,甚至改編成無數個版本,搬上舞台。
這件事本就不同尋常。
而朱曦呢?
朱曦現在又在哪裏?
百年前西渡海的那批鳳鸞又在何方?
就像無盡海下的暗湧。明麗鮮豔的紫色之下是什麽呢?
魚大驟然打了個哆嗦。
他幾乎是有點倉皇的打斷了思路,抓住浪潮生的手腕,「你說……」
卻聽得鑼鼓喧天。
敲鑼打鼓,吹拉彈唱。
調子歡快而悠揚,喜慶極了。
宛如大戲開場。
魚大和浪潮生立即起身,在窗邊一看,隻見街道上各種模樣的妖族都正步履匆忙的朝一個方向行進。
不,不僅是街道上,樓頂,所有能立腳的地方,不同妖族皆在各顯神通的趕路……除了天上。
而天空,不知何時被一層赤紅色的光網罩住。
赤紅光網閃動著。
金色城市的光澤似乎都黯淡了許多。
而整座城市上空,喜氣洋洋的樂聲越來越大。
「快來!」魚大二人還在愣神間,召光匆匆從門外近來,一把拉住他們往外狂奔,「快來!」
「這——」魚大二人不明所以,但仍是非常配合的跟跑起來。
召光跑得太快,他的眼睛問題比看起來的要嚴重得多,以致於跌跌撞撞,甚至撞上了柱子,他卻沒有放慢速度,而是幹脆的把蛇尾放出來,蛇尾一路掃開障礙,然而在不願減速的情況下仍舊是步履艱難。
魚大發現蛇尾上的傷痕,「召光!」
他掏出他以前煉製的飛行法器,「上來!」
二人一蛇都上了飛行法器,「去哪兒?」魚大操縱法器問道。
「去中心的劇場!」
「好勒!」
飛行法器在召光的示意下,保持低空飛行,掠過街道上的妖族們。
兔耳朵。
熊掌。
貓尾巴。
鱗片在外。
頭頂綠葉。
好像全城的妖族都離開了屋子,來到了街道上,觸目所及皆是不同模樣的妖族。每一個妖都在倉促快速的趕路,但場麵井井有條,沒有絲毫混亂和摩擦。
就宛如反複操練了許多回。
他們與這些妖族的方向並不一致。
等靠近城市中心區域時,與他們同一個目的地的妖族便多了起來。
「金珠城最大的劇場,分布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和城區中心。」召光白淨清秀的麵容極為嚴肅,甚至沒有帶上他的嘶嘶口癖。他捏緊手,「我們被安排在中心劇場表演。」
他扭頭看向魚大和浪潮生,「這是最重要的位置,請務必拚盡全力。」
魚大和浪潮生稍怔。
召光卻對他們再一次揚起了嘴角,聲音也突兀的變得輕快起來,「——請務必大笑呀!」
「欸?!!」
請務必歡笑呀。
就算是戰爭的陰霾下,也不要忘記歡笑。
係統的提示音。
【觸發任務:永不墮落的心】
【任務名稱:永不墮落的心
任務描述:數百年前,龍族與全體妖族以幾乎慘烈的代價死守住防線。入侵者始終不得踏入妖境一步。然而,入侵者滅我之心不死。他們以無數蛀孔為先頭兵,以殺戮之氣汙染妖族的心誌,煽動他們掠奪、暴力的欲望。
被汙染的王蛇差點吞噬自己的子嗣,最後他控製住了自己,與獨子告別。
「吾等曾為獸,然已不為獸!」
有妖族墮落為妖獸,但更多的妖族發誓要捍衛自己的家園。
他們或於前線同歸於盡,或毅然自刎。
一位從西渡海而來的人類修士提出了一個辦法。
不願意忘記幸福的感覺,不願意忘記快樂的心情。不願意成為淪為破壞家園的妖獸。
那麽,就盡情的大笑吧!
笑容就是力量的源泉。
於是,他與眾妖族齊心協力,在城池上空修建起赤紅防線。
那是由永不放棄的信念,銳不可當的勇氣,積極燦爛的笑容和絕不墮落的心共同灌入的力量鑄成的防線。
隻要有一妖還在大笑、還在堅守,這赤紅色的防線就絕不會崩落。他們堅信著他們會取得勝利。這是當然的。
任務目標:請完成一場戰前演出,為赤紅防線充能
任務限製:無
任務獎勵:不明】
天空覆蓋的赤紅光網一閃一爍。
而地下的妖族仰頭看著赤紅防線。
他們的眼中升騰起的是永不磨滅的火焰。
他們的胸膛裏跳動著的是永不墮落的心。
原來、原來如此……
竟然是這樣。
喜劇般的賽笑顏,隨處可見的劇團,每一位妖族臉上掛著的笑容的原因是這樣的。
日常的快樂等積極情緒就可以為赤紅防線注入儲備能量。
但劇團表演帶來的歡樂、振奮等情緒更易於達到峰值,便□□速收集。
當防線點亮,代表攻擊已經降臨。
在不知攻擊持續時長的情況下,為了確保防線更有效、更穩定,必須盡可能為赤紅防線持續充能。
——這就是戰前表演。
魚大和浪潮生幾乎失聲的仰頭看著赤紅防線。
並不算短的任務描述如何描述得盡所有妖族的抗爭和信念?
他們隻覺心髒沉甸甸的下墜,但是無形的鬥誌卻已在飛起。
「是!!」
魚大和浪潮生不約而同的、同樣努力揚起嘴角。
他們大笑著從飛行法器下跳下來。
巨大的劇場。
金色的穹頂之下。
妖族,奇形怪狀的,各種打扮的,他們無不握著武器,無一坐下,而是朝天站立。
他們的氛圍卻並不沉凝。
而是自有一種坦坦蕩蕩的堅定無畏。
小幸匆匆上前,先快速的掃視一圈召光,略鬆了口氣,又匆忙問道:「你們那位呢?你們上台嗎?」
魚大和浪潮生對視一眼。
浪潮生忽然道:「我們要上台。」
「好。」
「我們想改一下劇本。」
小幸:「什麽?!」
浪潮生猶豫一下,再開口語氣很堅定,「我們想改劇本。」
原來那個小品是很好笑。
但是並不適宜。
浪潮生的新劇本幾乎是一氣嗬成的就完成了。
這個新劇本很短,而且或許笑點不那麽足。
但是……
「……很好。」小幸用神識一掃看完了全篇,用力閉了一下眼睛,「這一位蛇族又誰演?」
「我。」召光忽然道。
「……召光!」小幸麵色一變。
召光笑著露出雪白的牙齒,「我也想上台。合該是我。」
——「哈哈劇團,《永不墮落的心》」
魚大:離我們遠一點!
魚大:你走火入魔了!
魚大:你走火入魔的太嚴重了!沒救了!沒救了!
召光:你再說一遍。
魚大:你難道不覺得最近一段時間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總是幹出一些違背本願的事?你想想,仔細想想。
召光:我不覺得。
魚大:你難道就不覺得自己的心變得越來越硬,越來越冷?
召光:……我不覺得。
「父、父……」
他恐懼的看著幾乎認不得的父親。
他曾在父親長長的蛇尾上玩滑梯,如今這蛇尾尖如荊棘緊緊錮住他。
他曾向往父親鬱金色的眼睛,這是修為大成即將化蛟的標誌,如今這雙璀璨的眼睛變成了血腥的顏色。
他曾被父親高高托舉,笑著垮獎他,如今這雙寬厚的大手正用力的掐住他的脖頸。
曾經親切呼喚他的聲音充滿了欲望和食欲。
「好香、好香!」
涎水不斷從嘴角滾落。
父親想吃了他。
他鋒銳的牙齒離他越來越近。
魚大:這是你走火入魔牽連到心髒,心髒發冷發寒,幾已堅硬如頑石。你這是已經走火入魔到頭了!再往上一步,不僅你的心髒沒了,你也將徹底淪落為沒有神誌的怪物。
魚大:不信?不信你走幾步?
魚大篤定:放輕鬆、解放天性的走幾步!解放你的天性吧!你當然會控製不住自己。
父親的手死死卡住他的脖子,尖利的指甲劃破皮膚,鮮血從他脖頸不斷下淌。卻像是流在父親身上。
逐漸的,他猩紅的眼睛就像被打碎的堅冰的凍湖,慢慢盛滿了痛苦。
「召光、召光——吾兒!」
他口中聲聲極為淒厲,「召光、召光——」
他的手越來越緊。
舞台中央,召光閉了閉眼睛。
「不。」
召光:「絕不會。」
父親的臉幾乎是貼上他的臉頰。
貪婪的口水很粘稠。
他幾乎睜不開了眼。
隻知道一聲聲:「父、父……」
然而,這聲音也足夠微弱了。
他要死了。
但是對準他最脆弱之處的嘴,卻出乎意料的給了他一個額頭吻。
隻是擦過一下。
擦過了他的額頭。
但是他感覺到了。
他拚命睜大眼睛。
他的父親流下了血淚。
他的右手依舊以捕獵的用力禁錮住他。
但是他的左手高高舉起。
「……閉眼,召光。」沙啞的聲音。
召光沒有聽話,眼睜睜看見父親的左手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鮮血濺了召光滿身。
他被重重甩出去。
而父親倒下了。
他看著他,這一刻眼神好像又恢複了溫和,但是這隻是錯覺。
甚至因為重傷,他更加瘋狂,更加凶悍的看向他,幾乎要將他吞肉噬骨一樣的眼神,竭盡全力向他攀爬靠近。
但是,召光知道,這仍舊是他的父親。
可他不能靠近。
他眼睜睜看著父親迅速衰落下去,他最後看著他,喃喃:「嚇到你了,召光,抱歉。」
他的父親沒有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了自己的家裏。
他在死前麵對一場了不起的鬥爭。
他贏了。
舞台中央。
召光演的蛇族猝然顯出了原形,露出猙獰的麵色。
「瞧,這是你的天性。獸性天然。」
召光說:「抱歉,嚇到你了。」
他雙手對準自己的脖頸,「但這絕非我的天性!」
魚大扮演的人半信半疑。
召光說:「我永遠堅信,我的心永不會墮落。」
魚大呆愣。
召光一字一句,細屬一項項戰果。
「你可否記得?」
每一項,都是一場慘烈的犧牲和偉大的勝利。
每一項,都讓所有妖族都握緊了武器。
每一項,都讓一個妖族到所有妖族齊聲呼應。
——「我們記得!」
——「我們永遠不會忘記!」
這是劇本上沒有的內容。
「百族共舉,齊保家園。吾輩之誌也!」
召光露出了笑容,眼睛裏閃爍的眼淚也無法掩去這個笑容的意氣風發。
「我們的心,永遠堅定,永不墮落!」
就在這時,台下驟然擂起了戰鼓。
戰鼓其聲,浩浩如雷。
這是下一個節目。
雙翼青綠的青鳥少女飛入舞台中心,唱起了戰歌。
歌聲如山搖海動,慷慨激昂。
無數赤紅的光點從四麵八方匯集向光網,光網大亮。
赤天之下,回響起萬千妖族的合唱。
「我將把酒祭英靈,我將拔刀向敵行。
我將此心寄赤天,我將此身衛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