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他以身合道，是真的魂飛魄散了。
    隻是合道的功德暫且彌合了他破碎的神魂。
    為了拯救他，順著他記憶的線索，他找到了這個世界。
    所以，他才會對他如此熟悉。
    所以，他看向他的眼裏才會有掩不住的傷痛。
    風吹過庭院，花葉婆娑，薑緩注視著那一人一貓的背影，發絲拂過臉頰發癢得很，他卻一動不動。
    清雅絕倫的麵容浮現一層困惑之色。
    可是，為什麽呢？
    他是怎麽看天道的呢？
    一個可靠的長輩？一位不見麵的友人？
    但，圜圜貓沉凝的金眸裏，蘊含的深切複雜的感情似乎遠遠超出了這二者關係的界限？
    薑緩從來沒有愛戀這根筋，這時卻驀地敏銳的察覺到一絲異樣。
    圜圜貓和少年薑緩愈發親近，而與此同時，少年薑緩身邊的空間裂縫出現的頻率也越來越高了。
    圜圜貓負傷的次數迅速增加。
    他不得不時常避開少年，等傷口愈合後才又若無其事的出現。
    少年薑緩還有些失落，圜圜不那麽黏著他了。
    他又自我安慰說是貓本來就是很獨立的動物，這說明它已經擺脫了曾被拋棄、傷害的陰影。
    殊不知圜圜貓其實仍舊是守在視線死角，忠實而堅持的守望著他。
    可饒是圜圜嚴防死守，意外仍舊發生了。
    他滿身傷痕回來，就隻見少年正好被卷入到空間裂縫中。
    狂卷的罡風切割滿園花瓣為碎屑，如颶風一般盤旋，越來越大，最後形成了一個接天連地的巨大風旋。
    城市的上空，一時濃雲密布。
    半座城市都陷入到昏暗之中。
    這一切發生的非常快，隻是數十秒鍾，圜圜貓已毫不猶豫的撲上前。
    天地昏暗間，就在這時少年薑緩宛如被誰用力推了一把，腳步不穩的從空間風暴跌出來。
    在他跌出風暴的那一刻，狂躁的風暴驀然平靜無痕，天地一亮，隻有被攪碎的碎花亂葉紛紛揚揚。
    少年站穩，身上是細碎的傷口，但是眼睛明亮極了。
    「喵嗚？」
    薑緩回過神，抱起圜圜貓。圜圜貓的尾巴緊緊圈住他。
    「抱歉，嚇到你了。」長指輕輕梳理一下貓的毛發，他彎著眼睛笑了笑，「我沒事。」
    眼睛似乎會發光，「……圜圜，」他仰頭凝視烏雲盡散的天空，湛藍的天色猶如一塊淺藍寶石，「我見到爺爺了。」
    他說完，終於控製不住的笑出聲，將貓摟得更緊一些。
    「絕對是我爺爺！」
    他身上有傷，他卻不甚在意，抱住圜圜貓快樂的跑回了房內。
    入門的照片牆最中心就擺著他和白發老人的合照。
    這也是他們唯一一張合照。
    老人文雅和藹，氣質出眾。十六歲的薑緩滿麵笑容的依偎著他，明朗清雅，同樣氣質清雋。一看就是一對爺孫。
    「看！這就是我爺爺！」薑緩語調壓不住的自豪，「無所不能、超級帥氣的、最好的爺爺！」
    他看起來真的高興極了。
    圜圜貓盯了一會兒照片，又繼續貼緊了薑緩，眼睛的豎瞳仍舊沒有恢複，尾巴緊緊鎖住少年手腕，連尾巴尖似乎都還在戰栗。完全是一副後怕的狀態。
    少年薑緩卻完全陷入到再一次見到爺爺的快樂中，聲音都變得非常輕快，「剛剛突然被卷入到一個裂縫裏，到處刀刃般的罡風，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隻大手從黑暗裏猛然推了我一下。我就被推出來了。一定是爺爺救了我！雖然我隻掃到了一眼，但我絕對不會認錯爺爺。」
    比起什麽不科學的裂縫和不可思議的經曆，薑緩更在意，他竟然從縫隙裏窺見了爺爺的身影。
    他像是和貓分享，也像是自己回憶，「我是個孤兒，記憶的一開始就是爺爺。爺爺是個有名的收藏家，經常全世界的跑，其實和爺爺相處的時間並不算太多……但我知道爺爺很關心我，愛護我。」
    「十六歲時，爺爺忽然一去不回，最後有人見過他的地方是昆侖附近的小鎮。調查結果是他遇見了罕見的惡劣天氣，失聯了。最後在南山脊隻找到了他的一些遺物。我把衣冠葬在了公墓上。」
    他說到這裏，凝視著照片，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總之，爺爺沒有死實在太好了！」
    至於，爺爺是什麽身份並不重要。
    隻要他知道這就是一直教導他、愛護他的爺爺就好了。
    圜圜貓回應似的將頭挨向薑緩的肩膀。
    然後拱了拱他的肩窩，催促他先去處理傷口。
    薑緩意會到貓的意思，猛地吸了口貓，又繼續道，「不急。怎麽說呢……」
    他睜著眼睛，這雙眼睛本就很好看，現在似乎更迷人一些，眼底氤氳著某種貼近法則的道韻。
    「我好像……頓悟了？」
    他微微歪頭，不確定的說道，「是用這個詞吧？」
    他抬起一隻手，打了個響指，肉眼不可見的是無數靈氣瘋狂的席卷而來。
    身上的傷口開始緩慢的愈合。
    不過未等傷口全部愈合，他就停下來了。
    「我好像能感應到空氣中某種能量，並且能利用它，但這些能量太少了。我的直覺……告訴我不要耗盡他們。」
    ——少年薑緩在被卷入空間裂縫時，臨危悟道了。
    如果是在十二州，能夠感應到靈氣就意味著可以踏上道途了。
    以薑緩這甫一感應到靈氣，就能利用靈氣治愈傷口的天賦，如果他在十二州，甫一踏道途，恐怕便會掀起一場龐大的靈力波動，甚至很可能一舉突破鳳初境，成為一名真正的修士。
    但此方世界的靈氣實在太淡薄了，根本不能使人修行。
    他給傷口貼上了創口貼，笑道，「我的眼睛之前就隱隱約約能看見一些東西，我還以為是眼睛出問題了，還去醫院看了看。結果說沒有問題。」
    他眨巴下眼睛，「圜圜，你說我不會能看見鬼啊妖啊之類的東西吧？」
    他少年氣的和貓說話，進行了一番暢想。
    最後仰倒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摸貓貓的毛，忽然雙手舉起貓到眼前，仔細打量貓。
    「圜圜，你不會是貓妖吧？」
    圜圜貓：「…………」
    圜圜貓歪著頭，金色眼眸，無辜的喵嗚了一聲。
    少年薑緩當然不可能看見鬼啊妖之類的。
    夜深。
    少年薑緩睡覺時嘴角還上翹著，仿佛夢見了往事。
    薑緩坐在欄杆上吹涼風。
    夜色涼如水，院牆外的路燈圍繞著若幹飛蛾。
    薑緩已經進入這個幻境許多天了。
    這個幻境無比真實，11完全複刻了他穿越的那個世界。
    以他現在的眼界看得很清楚。
    這個世界靈力淡薄，連人死後的魂魄都不能多停留片刻，很快便消散了。連醫院這種地方都幹淨得嚇人。
    如此的話，這個世界恐怕連幽冥輪回都沒有。
    人死後就徹底歸於天地了。
    但它既然有靈氣存在，就不可能沒有幽冥輪回。
    除非……這個世界正處於靈氣消退的末法時代。
    而他的「爺爺」……
    他的爺爺的身份——薑緩有個大膽的猜想。
    他的爺爺薑天就是此方世界的天道。
    那些時常出現的空間裂縫，代表的含義是——這個進入末法時代的世界靈氣耗散，世界本源已難以維持，宛如一艘即將耗盡所有能量的巨輪，時刻可能再狂風巨浪中傾覆。
    薑緩的臉龐在夜風中幾乎凝成了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