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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樹上摘下來的嫩板栗很脆, 嚼起來嘎嘣作響, 嘴裏一股甜絲絲的味道, 水分雖然不是很多,卻有一種特別清爽的口感。裹在棕色殼底下的板栗還得剝掉一層薄薄的白色內皮, 才能顯出底下嫩黃色的粒。
我和薑羊都喜歡嫩些的板栗,不過青山更喜歡比較成熟些的板栗。那些板栗大多都是自己從開了口的刺球裏掉出來的,剝了殼,裏麵那層白色內皮已經變成和外殼一樣的棕色,不再那麽容易被剝離。青山嫌麻煩,不想剝,就那麽連著一層毛乎乎的內皮一起吃。
那層棕皮上的毛毛吃了很齁嗓子,他真的沒感覺?我很懷疑。
生板栗已經很好吃了,但是板栗煮熟了之後, 會變得更好吃。所以一樣東西要是好吃, 怎麽做都是好吃的。
我從被薑羊青山兩個吃掉了一半的板栗籮筐裏,揀出來很多成熟的板栗,倒進燒水的圓罐, 加水沒過板栗,提回灶台上放好。等我開始做晚飯的時候, 大鍋下燒著火, 旁邊圓罐裏的板栗也很快就會被煮熟。我們吃飯的時候, 一邊吃飯, 一邊就能聞到煮板栗的那股香味, 因為太香了, 連嘴裏的麵坨坨都有點吃不下去。
吃完飯洗過澡,剛好就能把圓罐提起來。
煮過的熟板栗口感軟糯,像是某種糕的感覺,又糯又粉,香甜滿口。那層緊緊貼在板栗粒上的棕色內皮,煮熟後好剝多了。完整剝下一個內皮的時候,看著完整的板栗,會有一種成就感。
黃澄澄的熟板栗還帶著一點熱氣的時候特別好吃,因為煮過之後再曬幹能放很久,我就多煮了點,結果兩天沒過,板栗都還沒拿出去曬,就給我們吃完了。
板栗吃多了,肚子就不舒服,我難受,薑羊和青山都沒事人一樣,繼續腮幫子鼓鼓的嚼板栗,我就隻能看著他們吃。
我們住的附近板栗樹太多了,後麵的大山不說,就是附近的幾座小山上,也到處都是長的板栗樹,這種板栗成熟的季節,走在路上隨手都能撿一大袋回來。
就在村子裏也有兩棵板栗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距離那棵變異大槐樹太近了,營養不夠,那兩棵板栗樹沒結多少板栗,薑羊還看不上那幾粒癟癟的板栗。他寧願帶著一條袋子跑山上去,滿山的躥著撿板栗。
薑羊的個頭已經長到我的胸下了,手掌和腳爪更加粗大,鱗片堅硬,雖然還比不過青山,但是也有了幾分氣勢。他的性子野了不少,會獨自一個人往山上跑了。
我不放心他一個人,但是忍著沒說,我跟自己說,薑羊長大了,我不能把他拘在身邊,對他不好。實在忍不住了,就再跟自己講道理,說,想想你小時候想出去玩,爸媽不許,是什麽心情?很不高興,還埋怨爸媽。
我不想讓薑羊不高興,也不想讓他埋怨我,就隻能讓他一個人出去玩。
青山和薑羊不一樣,他要懂事很多,雖然平時出去玩,和薑羊都喜歡一些小孩子的小玩意,但在家裏,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亂跑,就算要跑山裏去,也會先幫我做完田裏的重活再說。
對青山,我反倒不想讓他一直待在家裏,希望他多出去玩玩。我覺得薑羊出去玩了,青山卻要在家裏陪我做事,不太好。
有時候想想,我覺得我是和很多從前做家長的人沒什麽兩樣的。孩子小了不想他出門,怕出事,等孩子大了,見他老待在家又擔心。這種感覺,我從前肯定是不能體會的,現在明白了。明白這個後,我就忍不住會想起我的爸媽。
我覺得太遺憾了,他們以前恨鐵不成鋼,說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看到我長大,現在我的孩子都要長大了。
青山發現我在擔心薑羊,他遇上這種事,不會安慰我說不用擔心什麽的,他什麽都不說,就直接開始跟在薑羊後麵,也往山上跑,他知道這樣一來我就不會再擔心了。我最開始還沒發現,後來過了幾天才後知後覺。
青山這種無聲的安慰,就和薑羊每回從山上回來給我帶來的花一樣,讓我窩心。
薑羊在那撿板栗,青山不撿,他就在附近用彈弓射野鳥。我從前用的那個彈弓,現在已經歸青山了,他的彈弓用的比我好得多,可能是力氣大的緣故。他自己從小溝裏撿那些有棱角的小石頭,放進一個口袋裏,隨身帶著,走在路上瞧見野鳥野鴨之類的,就能隨時拿出來射。
有一回他看見天上飛過的大雁,還突發奇想用彈弓射大雁。那怎麽可能射得到呢,彈弓的射程沒有那麽遠,又不是弓箭。
聽到我說起弓箭,青山好奇了,就問我弓箭是怎麽樣的。我當時正在用竹子做個籮筐用來裝東西,他這麽問,我就幹脆用竹子做了個小弓給他看。
很簡陋的那種小弓,就是撇一段竹條彎折,綁上彈性很強的皮筋,這樣就完成了。折一條芒草杆子搭在弓上,拉開皮筋就能射出去。沒有絲毫殺傷力的玩具,青山玩了一會兒後就沒興趣了,然後那把小弓就成了薑羊的東西。
薑羊正是喜歡這種小玩具的時候,他出去玩,就把那把小弓掛在腰上,走在路邊隨手折很多芒草杆子,拉起弓,射旁邊的草葉子,射天上的雲,射附近的樹幹,射水裏的荷葉,射地裏忽然竄出來的野兔子。
兔子這東西,一慌張起來就真的夠笨,被薑羊一根芒草杆子射到了,一動不動的就蹲在那,也不知道趕緊逃。青山第一次帶回來兔子,告訴我是在田邊抓到的,我還奇怪,因為我之前沒在田那邊看到過兔子。
沒過幾天,我親眼瞧見一隻灰毛野兔從草叢裏跳出來,又被薑羊眼尖的發現,射了一根芒草杆子,最後被青山提著耳朵帶回來。這種野兔子和城裏當寵物賣的白兔子不一樣,具體怎麽不一樣,說不上來,反正就是要醜很多。
青山一連在荒田附近抓到了兩次兔子,真不知道這兔子是從哪裏跑來的。其實也不止兔子,這段時間,田裏各種小動物非常多,什麽野雞啊斑鳩啊,最常見就是麻雀和那種渾身漆黑,隻在鳥喙附近有兩撮白毛,不知道叫什麽的鳥了。靠近水塘邊的就水鴨水鳥多,濕地附近,野鴨多。
可能是因為秋天了,大家都要開始貼秋膘,準備渡過冬天缺少食物的日子,所以都跑出來找吃的。
如果說夏天的熱鬧是關於山林草木的,那秋天的熱鬧就是屬於這些動物的。
天氣晴朗的時候,天上總有很多鳥飛來飛去。鳥太多了也不太好,因為它們都會偷吃田裏的東西。
我決定做幾個稻草人。砍幾根竹竿,在竹竿上頭綁上曬幹的芒草,綁出個大致的身體,再用一根短點的竹竿穿過身體,當做兩條手臂,然後就可以套上衣服了。
沒用的舊衣服很多,隨便找兩件給穿上,腦袋上還要戴兩頂帽子,之前淘汰下來的破草帽剛好給它們戴了。
我一共做了三個稻草人,是按照薑羊的要求,照著我們三個人做的。
我的這個最先做好,薑羊給它選了一件紅衣服花裙子,還特地給它做了一個花環套在腦袋上,摘了很多花插在芒草縫隙裏。我瞧瞧這個‘我’一身花的鮮豔模樣,再看看自己一身黑沉的樣子,忽然懷疑起薑羊的眼睛是不是不太好了。
“麻,這是麻,跟你一模一樣!”薑羊很肯定的點頭,要求背著我的稻草人去田裏找個舒服的地方放好。
等我做好他們兩個的稻草人,去田裏一看,薑羊這孩子把我的稻草人放在遠離田邊的一棵樹下,又遮風又遮陽,待遇很好。遠遠看著,就好像那樹下站著個花枝招展的大姑娘。
我二話不說,把那花姑娘扛回了田裏頭,讓它待在了該待的位子上。
薑羊找到我做的他,他的稻草人最矮,穿著件黃色衣服。
“麻,尾巴呢?”薑羊繞著稻草人走了一圈,沒找到尾巴。
“稻草人沒有尾巴。”我跟他說。
“可是我有啊。”薑羊拎起自己的尾巴。
“那你自己給它做個尾巴。”我隨口說,薑羊就真的去找做尾巴的材料了。一根帶著長條樹葉的樹枝,插在稻草人身子底下。他還很有兄弟愛,替青山的稻草人也找了根尾巴插上了。但這尾巴看著不太像他們兩身上的尾巴,更像是昨天吃的野雞那種尾巴。
“麻,我的稻草人能不能和你的放在一起啊?”薑羊抱著自己的稻草人過來,想跟我的放在一起。
“不能,因為你的領地在那一塊。”我用樹枝給他在另一塊田邊畫了個圈圈。薑羊一聽那邊是自己的領地,也不鬧著要跟我一起了,開心的就抱著自己的稻草人過去那邊。
我給青山的藍色稻草人也劃了個領地。
三個稻草人在三個不同的方向,風一吹,它們身上的衣服就飄啊飄。最開始幾天,麻雀鳥兒們確實不太敢來了,但是沒過幾天,熟悉了這三個稻草人,麻雀鳥兒們就不怕了,又開始三五成群的落在稻草人的腦袋上和手臂上,還留下一些紅色的鳥糞——這可能是吃了商陸的果子。
附近就有好大的一叢商陸,結的果子已經開始變黑,裏麵的汁水就是紅的。
見到那些鳥在稻草人身上留下的鳥糞,薑羊可氣了,舉著網兜在田裏跑著捉麻雀。看他捉麻雀的樣子,我就會慶幸,還好他不吃肉,不然可能會被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