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分崩離析的草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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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開,老烏蘭!”

    反正已經撕破了臉皮,麵對昔日的大首領,疋婁也不再客氣,用誌在必得的口吻大喊道:“我今日前來,隻是為了帶走我的氏族,不要逼我!”

    老烏蘭的城府看似不如乙旃部落的首領老扶餘,被疋婁這話氣得麵色漲紅,小烏蘭趕緊扶住了自己父親,隨即大聲痛罵疋婁。

    此時的他,恐怕早已忘了前一陣子他還曾誠懇地希望疋婁、那盧等幾個氏姓貴族助他擊破夏人的軍隊。

    從旁,扶餘也讚同小烏蘭的主張,對父親老扶餘說道:“阿父,不可饒恕這些叛徒,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乙旃、烏蘭部落的戰士們大聲喊道。

    老扶餘皺眉瞥了一眼長子,沒有理會。

    殺?

    拿什麽殺?

    沒見對麵也有兩萬多名戰士麽?

    彼此都是草原上的氏族戰士,就算他們的人數是對麵的兩倍,也無法做到將對麵全部殺死,最多隻能讓對麵小敗,丟下數百上千具屍體。

    可是別忘記了,這些背叛者如今是有靠山的,據他所知,有十幾萬夏人軍隊此刻就駐紮在膚施一帶,兩萬草原騎兵再加上十幾萬夏人軍隊,這股力量一旦進入草原,絕對是草原迄今為止遇到的最大災難,不說其他氏族,就算是他乙旃、烏蘭,也未必能做到自保。

    更何況,疋婁氏他們是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被迫向夏人投降,此前這幾個氏族也曾為他乙旃、烏蘭貢獻了力量。

    就像疋婁所說的,要怪就怪他與老烏蘭的幾個兒子打了敗仗,讓這幾名氏族首領被迫淪為了夏人的階下囚,不得不投降。

    想到這裏,老扶餘抬手製止了乙旃、烏蘭部落的戰士們,朝著對麵的疋婁喊道:“疋婁,我是扶餘,告訴我你們這次的來意。”

    疋婁聞言回答道:“我這次來,隻是為了接走我疋婁氏的族人。……那盧、柯拔、柯衹他們也是如此。”

    聽到這話,老烏蘭心中再次一驚,目光在胡亥的左都護軍中尋找那盧、柯拔、柯衹幾人的身影,旋即難以珍惜地質問道:“那盧、柯拔、柯衹,你們居然也投降了夏人?”

    柯拔、柯衹兩位氏族首領難免有些尷尬,唯獨那盧氏一臉平靜。

    說起來,在投降中原軍隊的所有氏族首領中,那盧氏是唯一一個在戰場上與中原聯軍為敵,但幾乎沒有受到太大傷亡的氏族,這得益於首領那盧當時見機不妙,果斷向夏軍投降。

    正因為他的果斷,此刻他手下仍有五千餘名活生生的氏族戰士,損失遠遠少於其他氏族。

    “是的,大首領,容我最後一次這樣喊您。”

    在柯拔、柯衹羞於回應的情況下,那盧首領平靜地回答道:“就像疋婁說的,扶餘與小烏蘭無能而懦弱,打了敗仗,害得我幾個氏族成為了犧牲……”

    “……”

    包括疋婁在內,胡亥、仆蘭、成邗等諸氏族首領表情古怪地轉頭看了一眼那盧氏,心中暗暗嘀咕:其他氏族可以說‘犧牲’,你那盧氏從頭到尾都沒怎麽抵抗,在幾乎沒有損傷的情況下就投降了夏軍,就這你也敢說犧牲?

    不過鑒於目前他們都是一邊的,他們也沒說什麽,平靜地聽著那盧繼續說道:“……這次我們前來,隻是為了接走我們幾個氏族的族人,沒有其他目的……”

    聽到這話,老扶餘沉聲問道:“你們沒有其他目的,那麽你們身後的夏人呢?難道他不打算進攻我乙旃與烏蘭,為曾經死在我們手中的夏人報仇麽?”

    見那盧轉頭看向自己,胡亥策馬上前幾步,大聲說道:“夏人的首領,暫時並沒有這麽打算,但那位將軍也說了,倘若乙旃與烏蘭阻擾疋婁、那盧幾個氏族搬遷,那麽,他將立刻率軍攻擊乙旃與烏蘭。……老扶餘,聽我一聲勸,乙旃與烏蘭不是夏軍的對手,你們的兒子,更不是那位夏人首領的對手。”

    這好比當麵羞辱的警告,讓小烏蘭滿臉羞憤,他憤憤地對父親說道:“阿父,不可饒恕這些背叛者!”

    另一邊,扶餘也勸說老扶餘,但老扶餘卻沒有理會,轉頭對滿臉憤怒的老烏蘭說道:“烏蘭,讓疋婁、那盧他們帶著族人離開吧。”

    “什麽?”老烏蘭難以置信地看向老扶餘。

    仿佛是看穿了老烏蘭的心思,老扶餘搖搖頭說道:“不然你要怎麽樣呢?叫戰士們屠了疋婁、那盧、柯拔、柯衹四個氏族的族人,讓他們四人視你烏蘭部落為不共戴天的仇人?……別忘了,這四個氏族此前也為你烏蘭部落貢獻力量,別無選擇才投靠了夏人。”

    “……”

    老烏蘭聞言沉默了,臉上的憤怒也逐漸褪去。

    的確,雖然憤恨疋婁、那盧他們四人投靠了夏軍,可再怎麽樣,他也不至於派戰士去屠了這四個氏族的族人,不止是因為昔日的情分,更是為了其他仍然追隨他烏蘭部落的氏族。

    在被逼無奈的情況下投降夏人,烏蘭部落居然絲毫不顧及昔日的情分,叫戰士屠殺了那幾個氏族的族人,似這樣的大部落,又如何能讓其他氏族放心地追隨呢?

    這個道理,老烏蘭是明白的,隻是他不甘心。

    畢竟此前他烏蘭部落就‘叛逃’了仆蘭氏、盤山氏、羽山氏,如今又有疋婁氏、那盧氏這幾支的判離,追隨他烏蘭部落的十幾個氏族,足足背離了一半。

    反觀夏人的上郡,卻能在接納這幾個氏族後更為壯大,此消彼長,老烏蘭如何甘心?

    深吸一口氣,他憤怒地朝著對麵喊道:“疋婁、那盧,柯拔、柯衹,倘若你們還有身為草原之子的榮耀,就帶著戰士們回到這邊來。……你們的族人也在這邊……”

    聽到這話,胡亥、雲羅、仆蘭、成邗等人有意無意地看向疋婁、那盧幾人。

    然而,疋婁、那盧幾人卻毫無異動。

    回去?

    還能回去麽?

    疋婁冷笑一聲,就衝著老烏蘭當著數萬人的麵數落他,他也沒想過再回到對麵。

    更何況他也隱隱感覺到了,草原與上郡的力量對比,正在慢慢發生變化——以前中原諸夏確實不怎麽重視上郡,但隨著上郡有一半被劃入少梁,局麵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言蔽之,夏人要認真了。

    一想到他草原戰士的箭矢無法射穿陷陣士與魏武卒的甲胄,而中原聯軍的兵器卻能輕易殺死他們草原的戰士,疋婁就知道,在製造、鍛造方麵,他草原與中原的差距太大了,一旦夏人開始認真,他草原幾乎沒有什麽勝算。

    更別說,他們連‘騎兵’這個優勢都不複存在了。

    既然明知上郡才是勝利的那一方,疋婁又豈會背棄對那位夏將的承諾,最終落得個身死族滅的下場呢?

    “……太遲了。”

    他用帶著幾分遺憾的語氣,在數萬人麵前拒絕了老烏蘭。

    於是乎,雙方陷入了僵局。

    就當胡亥沉著臉,思忖該不該派人回膚施請示李郃時,忽然有另一股勢力介入了,正是奢延氏帶領的千餘騎兵。

    “大野部落!”

    “是大野部落的戰士!”

    乙旃、烏蘭部落的戰士們士氣大振,反觀胡亥這邊,則一個個神色凝重。

    雖然奢延隻帶來了千餘騎兵,但他們誰也不敢保證大野部落是否會介入。

    大野部落,那可是能在落於下風的情況下、憑著血性讓樓煩退讓的胡人部落,倘若大野部落站到乙旃與烏蘭那邊,那無疑會對上郡造成極大的威脅。

    然而就在胡亥等一幹胡將心中不安之際,並沒有理會乙旃與烏蘭的奢延氏,竟直接朝著他們騎馬奔了過來。

    “我名奢延,大野部落的氏族。”

    奢延毫不畏懼地來到了胡亥兩萬騎兵跟前,向胡亥、雲羅、仆蘭、成邗等一幹胡將行了一個草原禮節。

    見此,胡亥沉著臉說道:“大野部落是要幹預麽?”

    “不。”

    奢延搖搖頭說道:“我們的大首領,對夏人與乙旃、烏蘭的恩怨沒有興趣,也沒打算要替乙旃、烏蘭出頭,但前提是,夏人不允許踏足這片草原,這片草原自古以來就是我胡人賴以生存的土地,並不歸夏人所有。隻要那位夏將能夠答應這一點,我大野部落不會介入,反而可以幫助你們從乙旃、烏蘭身上取得作為勝利者應得的賠償。……但如果夏人執意要搶奪乙旃、烏蘭所擁有的土地,進兵草原,那我大野部落就會相助乙旃與烏蘭。”

    胡亥思忖了片刻,搖搖頭說道:“這件事我無法做主。”

    “我知道。”

    奢延點點頭說道:“這次大首領派我來,就是讓我作為使者,約那位夏將與他在高望相見。……你們也是胡人,應該懂得這片草原的規矩。草原上的恩怨,就用草原上的規矩來解決。”

    胡亥思忖了一下道:“……我會將屍突大首領的意思轉告子梁大夫。”

    見此,奢延轉頭看向老扶餘與老烏蘭的地方,口中說道:“為了表明我大野部落並無惡意……”

    當日,在奢延氏的施壓下,乙旃、烏蘭兩大部落最終還是讓步了,默許疋婁氏、那盧氏、柯拔氏、柯衹氏四個氏族搬離,從此不再是烏蘭部落的附庸氏族。

    事後,胡亥一行帶著作為使者的奢延回到了膚施,向李郃稟告了這件事,而奢延也當麵向李郃提出了邀約。

    草原上三大胡人部落中實力最強的大野部落,其大首領屍突氏邀他於高望相見?

    李郃目不轉睛地盯著作為使者而來的奢延,沉聲問道:“……草原上的規矩,是指神聖決鬥麽?屍突氏要與我決鬥?”

    奢延本能地感覺自己仿佛被什麽猛獸盯住,讓他渾身不適。

    “不。”他搖搖頭說道:“大首領從來不與貴夏交惡,這次邀見,也隻是想要表達友善,希望能化解中原與草原的矛盾。”

    李郃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最終微微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了!”

    他知道,他上郡將來若要進兵草原,大野部落也是繞不開的一股巨大阻力。

    既然如此,提前與對方的大首領見一麵,看看對方的為人,也不是什麽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