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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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一場大雨把水灣鎮淋了個透。

    陳寅躺在閣樓的地板上麵,兩隻手放在腦後,眼裏沒有一點睡意。

    白天睡飽了,根本不困。

    陳寅躺了很久,雨漸漸停了,他爬起來打開窗戶,一陣腥鹹的風撲麵而來,黏在皮肉毛孔上涼涼的。

    “啪”

    一滴雨水從窗戶上方落下來,砸在陳寅探出的腦門上,往下劃過他眼皮,他眨了眨眼,不經意間望向夜幕下的雨後海麵。

    不知道怎麽了,他有點不舒服。

    那種感覺描述不出來,也揮之不去,正在以一種捕捉不到的速度在他心髒滋生。

    陳寅拉上了窗簾。

    視野被堵,看不見海了,他在窗前站了會就拿出兜裏的手機,沒打開,不曉得什麽時候關機了。

    陳寅把電池摳了再按回去,通常他這麽做手機就能開機了,這次不行,他煩得想把手機砸出去,做出的動作卻跟心思截然相反。

    手機被他放回了兜裏。

    天一亮,陳寅搬出倉庫裏的古董二八大杠自行車,隨便拿抹布擦擦上麵的灰,拽掉蛛網就上路了。

    鎮子離外婆家遠,陳寅騎過去的時候都快中午了,他找了個小門臉修手機。

    師傅戴上老花鏡瞅瞅:“你這手機都給你磕得不成樣了,修了也是浪費錢,不如買部新的,要求不高的話三四百就能買得到。“

    陳寅看著機殼上的幾處破爛變形,他剛動換手機的念頭,就不由自主的說了句:“還是修吧。“

    “我話說在前頭,“師傅布滿老年斑的手擺弄零件箱,”一次結清的哈,不管售後。我待會給你修好了,你回去又壞了,那我是不保……“

    就在這時,桌上的手機屏突然亮了起來,伴隨tun鈴聲。

    手機自動開機了。

    陳寅立馬說不修了,他拿著手機往外走,省了一筆錢,腳步都輕快了很多。

    當陳寅和幾個行人擦肩,直奔兩元店的時候,一通電話打了進來,是王滿。他邊走邊接通:“喂,滿子,有事?”

    那頭沒聲音。

    陳寅進了兩元店,眼睛搜索架子上的各種小商品,他又喊:“滿子?“

    有呼吸聲傳入陳寅的耳膜,很抖很亂。

    像是在刻意控製著自己的興奮。

    陳寅一不留神,胳膊刮到架子邊沿鋒利的地方,當場就出血了,他沒在意的快步走出小店,站在街頭沉聲問:“你是誰?”

    “哈……“電話裏是渾濁的喘息,”老貨,是我啊。”

    陳寅的表情頓時就跟吃了屎一樣難看,他聽出聲音的主人了,那晚把他拖到巷子裏玩弄的四個富家少爺之一,姓李,另外三個人稱對方李少。

    就是這狗東西推出小個子搞他,燒他頭發的。

    “沒想到吧,又見麵了。”李少吃掉下人喂的葡萄,把籽吐在對方手裏,“昨晚給你打了幾十個電話,你都沒接,我就把火撒在你的小工友身上了,。”

    陳寅心裏一緊。

    “今晚七點,大齊山俱樂部,一個人來。”李少陰惻惻地笑,“準時到,要是你敢晚一秒,你那小情人就會成為山裏的肥料。”

    “嘟嘟嘟——”

    電話掛了。

    陳寅抬頭看對麵的廣告牌,上麵寫著文明守法,他嗤了聲,一腳踹在了旁邊的垃圾車上。

    今晚明擺著就是一場鴻門宴,去了不死也要脫層皮。

    小人物是倒了什麽黴,惹上了那群不把人命當回事的紈絝子弟。

    陳寅給宿舍的另一個工友打了電話,問王滿的手機怎麽打不通。

    工友說王滿昨天傍晚下工去吃飯,到現在都沒回來。

    “小孩子玩性大,上哪野去了吧。”工友不以為意,“野夠了就回來了。”

    陳寅捏著手機,一晚上加半個白天了,滿子的處境怕是不太好,他坐在馬路邊抽煙,腦海裏是前段時間滿子大晚上不睡覺,在外頭等他的畫麵。

    雖然愛嘮叨,囉嗦了點,但真的是挺好一孩子。

    “媽得。”

    陳寅猛吸一口煙,上網買了回a市的票。

    大齊山俱樂部是李家旗下的產業,每天都有一群不良少女在那聚集,飆車,狂歡。

    陳寅穿著白色的老式背心,留著能看見頭皮的短寸,被叮了兩個大包的額頭下是兩道劍眉,下顎線寬而分明,五官偏清秀,白皮體型壯,氣質又土又糙,他跟整個誇張肆意的環境格格不入。

    幾輛機車圍住陳寅,他在一片蔑視的口哨聲裏查看四周,這裏很空曠,監控也多,不是一個能藏身脫身的地方。

    “開燈。”

    隨著一道從喇叭裏傳出的聲音,多個大燈對準陳寅,光很刺眼,他不適的閉上眼睛。

    “提前到了啊,這麽擔心小情人。”李少人模狗樣的從人群裏走出來,這個大餐是他一手操辦的,他是今晚的主角。

    “不是什麽情人,隻是普通工友,處得還不錯的小輩。”陳寅說,“我在這了,把他放了。”

    機車上的一個狗腿子破口大罵:“老|婊|子,怎麽跟李少說話的!”

    陳寅怒氣翻湧,他深呼吸吐氣,看見眼熟的小個子湊到李少身邊說, “我問我舅了,他那邊沒收到報案。”

    “沒報警,哦耶,我贏了!”人群後方炸出一聲欣喜的大叫,青春年少的小姑娘蹦蹦跳跳,有不少人跟她一樣得意歡呼。

    “地溝裏的老鼠不是都喜歡屁大點事就找警察嗎?!老子那可是才買的車!虧他媽大發了!”

    “怎麽這樣啊,我還等著玩大了發朋友圈呢,好沒勁。”

    “喂,大叔,你搞的什麽幾把啊,是不是忘了報警的電話?

    “誰知道,告訴這位大叔。”

    “1、1、0!”

    “……”

    除了歡呼的,還有一部分是不一樣的聲音。

    這群人在一個藐視法律的圈子裏自成規則,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一切隻為了好玩刺激。

    陳寅聽著吵鬧的叫囂聲想,如果他的下一代是這樣,那還不如斷子絕孫。

    不過也不可能。

    這是上流圈,跟底層隔著一個世界。

    “能跟權勢鬥的,要麽是權勢,要麽是拚命,而非正義警方。”李少似笑非笑,“這社會是不是很絕望?”

    陳寅置若罔聞:“小孩在哪?”

    “急什麽。”李少黑眼圈很重,眼袋鬆垮,一副縱|欲|過度樣,“原來你在a大啊,跟小瑉瑉同校。”他衝一個方位喊,“小瑉瑉!”

    陳寅望去,是那個紅毛。

    章瑉沒有走近,他晃了晃手裏的奶茶,拐走了。

    陳寅呼吸急促的東張西望,紅毛來了,那方泊嶼呢?會不會也在這裏?

    “什麽同校,不就一個農民工。”有個小姑娘動作熟練的吸著煙,笑起來沒有絲毫純真,隻有被物質熏染的虛榮做作,“叔叔,工地上是做什麽的呀?別不回答唷,你小情人被我姐妹看著呢。”

    陳寅說:“搬磚,砌磚,扛水泥。”

    “一個月多少錢?”又有人問。

    “三千。”

    “怎麽發現自己是同性戀的?”

    陳寅閉口不言。

    “我數到三,不說就剪掉你小情人的一根手指。”李少滿臉戾氣。

    陳寅低罵了聲,暴吼:“天生的!老子天生就喜歡男人!”

    這吼聲讓眾人愣了下,繼續他們的上帝遊戲。

    “有沒有上過學?”

    “初中。”陳寅說完,引起了一陣惡意的嘲笑。

    接著,他見那小個子被李少推到前麵,向他提問:“大叔,你跟人是怎麽玩的?對象是工人,還是公園裏晨練的老漢。”

    “沒玩過。”陳寅麵不改色,心裏罵天啐地。

    “不但是個同性戀,還是個孬種。”李少嘖嘖嘖,“那我們幫你一把,助人為樂。”

    說著就拿出一張卡:“誰上,這個就歸他了。”

    一時間,周圍的少年們紛紛拿出家裏的財富加碼,他們都想看戲。

    陳寅注意到會所那次為了討好方泊嶼,對他下手表達對同性戀嗤之以鼻的四人隻來了兩個,沒有全來。看樣子剩下兩人還會找他,今晚不會結束。

    不多時,有個小夥子站出來了,說自己願意接受挑戰。

    陳寅說:“我竄稀。”

    “我操!”那小夥子被惡心到了,上來就替陳寅的肚子。

    陳寅正要反擊的時候,隱約聽到了王滿的慘叫聲,他立即收回了手,結結實實的挨了那一下。

    成天吃喝玩樂的小少爺身子骨都被掏空了,陳寅不至於受多大罪,他隻是弓了弓腰就站直。

    下一秒,陳寅忽地看向二樓露台。

    他有了什麽預感,心跳不受控的加速,喉頭也癢了起來。

    幾個瞬息後,露台的燈亮了。

    章瑉站在燈開關旁,不遠處的椅子上坐著個人,輪廓模糊不清。

    陳寅的眼睫扇了一下,一瞬不瞬地仰望著。

    露台上的人矜貴冷漠,世家公子哥的氣場很濃,他在看手機,樓下的欺淩被他屏蔽在外。

    不參與,不關心,也不阻止。

    一股勁風朝著陳寅背後襲來,他來不及防備,就被一拳擊中。

    出手的是李少的保鏢,力道比小少爺強了多倍。

    陳寅直接就被打得倒地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