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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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少年以為第一個出發的機車一啟動引擎,躺在馬路上的老男人就會嚇得爬走。
至於剛才又是哭又是抽耳光的,還一副自我唾棄的醒悟決絕樣,不就是想吸引方少的注意,這招數一點都不新鮮。
蚊蟲成群結隊的在明亮的燈下飛舞,賽道旁是一聲聲整齊的呐喊:“上!上!上!”
機車“嗖”一下出去。
老男人竟然躺著不動,機車就那麽越過他衝向了賽道前方。
大家沒料到是這個場景,夏風吹過他們年輕卻被泡發的臉龐,他們在燈光裏月色下竊竊私語。
“搞什麽……怎麽沒到處亂爬?”
“不會是猝死了吧?”人群裏有嫌惡的輕蔑笑聲。
“是不是尿褲子了,我聞到他媽的騷味了。”又有人嬉笑。
小個子去看了,發現老男人有呼吸,也沒有尿褲子,他把這個結果告訴了李少。
“我說,夏不,你去看的時候也別靠那麽近,小心老東西跳起來掐你脖子,他狠著呢,上回你吃的虧還沒夠?媽逼的,老東西還挺能忍。”李少喝掉一個女孩子用嘴喂的酒水,兩條腿激動的抖個不停,“繼續。”
夏不偷瞥地上的老男人,上次不過是讓他們拖到巷子裏打了一頓,燒了頭發,也不算多嚴重的傷,忍一忍不就過去了。
如果不還手,哪會有今晚的事,活該,自找的。
這個工人太沒有自知之明。
接下來第一輛,第二輛,第三輛,一輛輛機車從老男人上方開過去,他都沒有反應。
這走向讓眾人很不爽,車隊開始故意碾他褲腳,手臂,肩膀,頭皮,車輪離他的四肢皮肉越來越近,變著角度的給他製造恐慌。
很快的,老男人就鮮血淋漓,猶如一塊破爛的抹布。
可他還是不求饒。
“誰他媽準你閉眼的!” 李少抄起一瓶酒砸過去,玻璃碎片落地就炸,有幾片飛到陳寅身上,他緊閉的雙眼慢慢睜開,左眼的眼角有濕熱的液體滑落下來,在他的顴骨留下一道血痕。
車隊那邊的男孩子站在機車上狂叫了幾聲,他和玩得來的床伴來了場激烈的熱吻,接著就在大家的起哄聲裏轉動油門,眼裏布滿了狂野不馴。
頭盔都不戴,機車離弦的箭一般對準目標。
陳寅感覺發動機的震動緊貼在他耳邊,排氣帶起的轟鳴打在他臉上,他的瞳孔裏,生與死交界處是二樓露台。
眼珠往上轉,露台變成了夜空。
那一瞬間,幻覺讓他聽見了鼓噪的海浪聲。
引擎聲遠去,周圍的富家少爺小姐們看到老男人睜著眼躺在血泊裏,車輪帶到他的臉,一塊肉沒了。
他們不關心人死沒死,隻在乎好不好玩。
現在很顯然不好玩,跟他們想看的差得太遠了。
李少推開懷裏的兩個女孩:“夏不,你叫兩個人,把那個老家夥綁到機車後麵。”
夏不推眼鏡:“哪輛車?”
“我的。”李少從椅子上站起來,腳步虛浮,氣色暗沉,身體被酒精藥物和不節製的性|生活侵蝕得厲害,他正要親自上場,就聽見樓梯口傳來下樓聲。
“小瑉瑉,你上哪去,好戲才開始。”李少說。
“你算了吧,大餐清湯寡水,難以下咽。”章瑉兩手插兜,閑閑道,“不還有個配菜嗎,拖過來,讓他在馬路上睡。”
陳寅逼迫自己抵抗對方泊嶼的癡迷之後,他躺在馬路中央,躺在機車下,麵對危險甚至死亡,心態出乎意料的平靜,有種怪異的適應感。
此時他聽到紅毛所說,那份平靜瞬息間四分五裂。
昏迷不醒的王滿被丟在了陳寅身邊。
陳寅憤怒的粗喘著掃視四周,這些無法無天的小孩子裏麵,方泊嶼是最有影響力的,地位不可動搖,這點毋庸置疑。
其次是,章瑉?
陳寅找到章瑉的身影,盯住他。
章瑉走過去,明知故問:“大叔,你怎麽一直看我,有話要對我說啊?”
陳寅把頭轉向王滿,對章瑉說:“這孩子是無辜的。”
“我知道,你也是無辜的。”章瑉迎上老男人的譏誚眼神,“那晚我和泊嶼先走了,這次的事,是你和李少他們的後續,李少要出氣,你最好還是讓他出個盡興,否則沒完。”
陳寅沒說話。
“不過,你是有活路可走的。”章瑉帶著奶茶香的氣息噴在他口鼻上。精明的商人終於考察完了,定下了打算投資的項目。
陳寅還是沒出聲,一隻手伸進他背心的大袖口裏,摸到他濕膩膩的汗,五指欲要在他的胸肌上收攏,他徒然將那隻手抓了出來。
章瑉吃痛,一巴掌甩過去,他卻冷不丁的在半途收回手,拿出一塊帕子,擦擦指尖沾到的汗液,用寬容大量似的呼口氣:“在會所那地方頭一回見,你就這麽抓我,淤青還沒消又添了新的,大叔,你找死的毛病跟農名工身份不匹配還敢留著,這輩子是改不了了吧。”
“也好,我就欣賞能夠保持初衷的人。”章瑉將髒帕子扔掉,“隻要你跟我一個月,隨叫隨到,待會你就能回去了。”
陳寅望向陷入黑暗中的露台。
“泊嶼走了。”章瑉聳肩,“他說遊戲太無聊,浪費時間。”
陳寅被一陣劇烈的疼痛淹沒,太疼了,一時之間不知道傷口在哪,直到他的右手指甲摳進路麵,他才發現自己的無名指跟小手指早就斷了。
“白天你要做工,我盡量晚上用你,怎麽樣?”章瑉打著商量,他伸出粉長的舌頭,舌尖把精致的帶鑽小唇釘|舔|濕,臉上是正經的表情,“不睡覺的啊,我隻喜歡知性大姐姐。”
陳寅看見姓李的舉槍對著王滿,想開槍打醒他,要他醒著麵臨機車開過帶來的恐懼。
那王八羔子明顯已經神智不清了。
陳寅的腮幫子抽緊,手臂上的青筋漲起蓄著蓬勃強健的力量,他短促的吸口氣,麵向料定了答案的紅毛,扯開失血的嘴唇,嘶啞道:“行,就按照你說的辦。”
章瑉摟著李少去了樓裏,兩人不知道怎麽談的。
李少砸爛了很多東西。
外麵的人聽到動靜,誰也不敢進去勸阻,傻逼才以為自己有那個本事。
他們一邊留意樓裏的情形,一邊鄙視馬路上的老同性戀。
那麽大年紀了,找了個跟他們差不多大,精力旺盛的小情人,還想擠進上流社會惦記不該惦記的人賣個屁|股,胃口可真大,也不怕漏屎。
眾人正肆意嘲諷,就見傷得很重的老男人爬了起來,臉上淌著血跟汗,他摸了摸無力耷拉的手指關節,彎腰用左手把昏迷的小情人拉到背上。
大家在一塊混久了,眼神交流了一番就明白現在是什麽情況,他們沒衝上去阻攔,眼睜睜看老的背著小的往前走。
這裏是打不到車的,得走下山。
體能充沛的人走到山腳下都要歇歇停停,吃苦頭累得夠嗆,更別說是受了傷,還背著個人。
但老男人的腳步很穩,根本看不出渾身是血。
很強。
正因為小人物骨頭硬,異於常人的強,折磨起來才帶勁。
圈子裏缺這種的。
露台上,章瑉目送高壯的身影走進夜色裏,他靠著護欄撥號碼:“泊嶼,我選好新的玩具了,就是今晚俱樂部的主角,那個對你流口水的大叔。”
“你挑玩具的品味比上一個差了幾個檔次。”那頭傳來方泊嶼的冷嗤,“那種低劣的貨色都吃,也不怕吃壞肚子。”
章瑉隨意道:“先吃兩口試試,不行就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