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的表情僵了一下，眯起眼睛望著梅思南。
    “啊——我確實是索菲女士的朋友和同事！”梅思南突然意識到剛才話中的歧義，連忙開始辯解，“我是想說，我不是什麽貴族，我父母都是平民，祖上也沒有加官晉爵的事……”
    索菲大聲笑了出來：“好了，這麽嚴肅幹什麽，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去後院找一下那位‘沃桑德塔’，等我出來了，你再配合我一起分發藥品——清楚了嗎？”
    梅思南連連點頭：“嗯，都清楚了。”
    科維希克全程看著這一幕，並審視著梅思南的形象——是，雖然此人相貌極其普通，但仔細看來，五官倒也算清秀，他的個子固然高，體型卻過於清瘦……最令人討厭的是，他總是露出一臉諂媚的微笑，那雙眼睛也很少完全睜開，而且還有一些駝背……
    科維希克迅速做出了判斷：赫斯塔不可能看上這樣的人。
    就算她曾經看上過，在見過自己之後，她也不可能再看得上了。
    此刻的客廳空空落落，梅思南有點兒不知道該把目光放哪兒，一方麵，他生怕自己的目光不小心落在科維希克那邊，激起人家的不快，因此一直拘束地看著桌麵，但另一方麵，他又十分好奇科維希克的敵意究竟是哪兒來的，因此搜腸刮肚地想著開場白，希望和對方搭個話。
    “今天天氣不錯，先生。”
    “先生？”科維希克舒展雙肩，並微微昂起下頜，“您最好喊我大人。”
    梅思南笑了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他輕聲道：“……為什麽？”
    “為什麽？”科維希克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種殘酷的笑意，“因為我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公爵——”
    梅思南頓時笑得更厲害了。
    “不準笑！”科維希克含怒嗬道。
    梅思南連忙收斂了笑意：“……對不起。”
    空氣沉默了片刻，科維希克的餘光不斷瞥向梅思南——對方已經不再看他，而是望著主屋外麵。
    “你剛才在笑什麽？”科維希克又問。
    梅思南有些靦腆地朝科維希克看了一眼，又低眉順眼地望著自己的袖子，低聲道：“您讓我喊您大人的時候，聽起來一點不像在開玩笑……好像真的這麽認為似的，所以我覺得好笑。”
    一股怒意蹭地一下從科維希克的腳底升起：“這有什麽好笑的……”
    “然後您又說，您的公爵身份‘貨真價實’，您怎麽會用‘貨真價實’這個詞呢，哈哈，它聽起來就像是在說——”
    科維希克的臉越來越黑，但梅思南全然不覺，他隻是自顧自地說著，直到對方已經抵達忍耐的極限——
    門外突然響起一串連續的喇叭聲。
    這刺耳的鳴笛打斷了梅思南的講述，也強行中止了科維希克的怒火，兩人同時起身走到主屋門口。一輛看起來十分老舊的越野車停在主屋前麵的空地上，透過滿是泥塵的擋風玻璃，科維希克一眼認出了駕駛座上的那張臉——
    伯衡從車上跳了下來，動作輕快。
    “簡——”
    “……別喊了。”赫斯塔有些無語地從路邊的車上下來，同樣麵色可怖的還有剛剛被那串車喇叭嚇醒的西莫婭。
    伯衡剛想開口打招呼，立刻覺察到赫斯塔不快的臉色。
    “以後不準在這一片鳴笛，知道嗎？”赫斯塔看起來似乎真的有些生氣，“我這裏有需要靜養的病人，還有很多老人孩子——你好端端的按什麽喇叭？”
    “抱歉。”伯衡笑著撓了撓頭，另一隻手朝赫斯塔伸去，“是我欠考慮了……”
    赫斯塔一掌打開了伯衡伸過來的手：“你怎麽今天就過來了，這才幾天？這麽不放心把人交給我？”
    不遠處，科維希克與梅思南的表情同時變得微妙——隻是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兩人就立刻感到眼前這人似乎與赫斯塔格外熟稔。
    “我是順路，”伯衡立刻跟上赫斯塔的腳步，“經過這邊，想到你在這裏，就過來看看你們，也看看你。”
    赫斯塔剛要回答，忽然覺察到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科維希克果然來了。
    “西莫婭。”赫斯塔突然道。
    “……幹什麽？”西莫婭聲音沙啞——她此刻非常煩躁，這不僅是因為昨晚突如其來的加班，而是她親眼看見赫斯塔也在客廳裏待到了淩晨兩點，她在寫材料，赫斯塔在讀什麽文件。
    兩人今早都是六點起的，何以她如此疲憊，赫斯塔仍然生龍活虎，甚至還開了兩個鍾頭的車……
    “你直接去休息吧，辛苦你了，”赫斯塔拍了拍她的肩，“回去的時候順便把斯黛拉喊來。”
    西莫婭沒有說話，隻是朝赫斯塔比了個手勢，而後頃刻右轉，向著不遠處斯黛拉的工作室去了。
    伯衡此刻也發現了站在主屋前的兩個男人。
    “簡，你有客人。”
    “是啊。”赫斯塔輕聲道，“……今天什麽情況。”
    “康納貢薩。”不遠處的科維希克已經語氣冰冷地念出了這個名字，“好久不見。”
    “……”伯衡也敏銳地感受到了對方的敵意，他皺著眉，有些想笑，但還是盡量維持著友善，“……您怎麽稱呼？”
    科維希克沒有立刻回答。此刻他內心著實後悔。為了能夠製造機會與赫斯塔獨處，他讓自己的男仆萊昂在農場的入口處等候。倘使萊昂此刻能在他身側，他就不必如此狼狽地應對這個問題——萊昂會語氣平淡地告訴眼前這個看起來邋裏邋遢的男人：這位是席勒公爵。
    “這是科維希克。”赫斯塔說道，“都站在這裏幹什麽，進屋坐。”
    伯衡的目光正落在梅思南身上——他認出這也是一張十四區麵孔，正想開口跟對方打招呼。但見赫斯塔已經進屋，索性也就沒有伸手，隻是輕輕朝著對方點了下頭。
    幾人剛剛坐下，後院便傳來桑塔的聲音：“薩利瑪——”
    “你們先聊著。”赫斯塔站起身，“我過去看看，一會兒回來。”
    三個男人麵麵相覷。
    客廳再度變得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