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結束，赫斯塔終於離開人群，獨自一人回到了書房，享受這久違的寂靜。
    她對今天的整體節奏非常滿意，這場招待會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天衣無縫，所有人都各司其職，搭配得無懈可擊。
    如果不是突然有了這麽個點子，恐怕她還要很久才能看出帕卡特帶來的夏英、夏宜學的真本事。
    赫斯塔哼著歌進了衛生間，用溫水洗了把臉，而後，她臉頰上的一大團青紫淤血重新顯露了出來。赫斯塔左右轉頭，細細觀察著這片淤青的邊緣……想要完全消退恐怕還要個兩三周吧。
    多虧了斯黛拉的神之一手，總歸今天是應付過去了。
    今天阿雷瓦洛出來和眾人打招呼的時候，黎各短暫地在人群外出現過，但等赫斯塔打算湊過去打個招呼的時候，她又消失了，她負責地執行著影子守衛的任務，但始終不給赫斯塔靠近的機會。
    想起黎各，赫斯塔不由得腹誹了幾句——都多大了啊，還跟小孩子一樣。
    外麵傳來敲門聲。
    赫斯塔用熱毛巾按著臉：“誰？”
    行宮男仆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監察官大人，有一位客人……”
    “我已經休息了，”赫斯塔道，“有什麽事明天再——”
    “是布朗博夫人，她希望能見您一麵，”那人道，“她懇請我無論如何來您這裏報一聲她的名字，見不見在您。”
    片刻後，赫斯塔的聲音從門內傳來：“帶她上來吧。”
    一刻鍾後，一位老人推開了虛掩的門，赫斯塔坐在昏暗的燈光中，聽見開門聲抬起頭。
    或許是因為陰影，今晚的布朗博夫人顯得格外消瘦。盡管現在是夏天，但她身上仍然披著一件深藍色的天鵝絨披肩，係帶後的鎖骨突兀而嶙峋。
    她皮膚幹枯，神情憔悴，然而那微微凸起的顴骨又使她看起來帶著一種別樣的執拗。
    “又見麵了。”赫斯塔微笑，“席勒爵士總是跟我提起您。”
    “是……他也總是跟我提起您。”布朗博夫人走到赫斯塔跟前坐下，臉上帶著一點似有若無的笑意，“他希望布朗博家的下一次慈善舞會，可以邀請您一起參加，但我始終沒有給他答複……”
    “難怪這件事一直沒有下文，”赫斯塔道，“我還想這兩天問問他結果呢，沒想到——”
    “我也提醒過他了，您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愛上他的，您隻可能圖他的錢。”布朗博夫人的臉上仍帶著複雜的笑意，“可惜呀，陷入熱戀的人，是聽不進這樣的話的。”
    赫斯塔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嗯？”
    “別誤會，”老人避開了赫斯塔的目光，“我的話裏沒有半點指責的意思，因為我也在做同樣的事。”
    赫斯塔眉宇微鬆，發出一聲恍然大悟的輕歎。
    布朗博夫人摘下手套：“……可以跟您討一杯熱茶吃嗎。”
    赫斯塔從腳邊提起一個保溫杯：“我這兒隻有冰水。”
    “也行。”
    冰塊咕嚕嚕地順著保溫杯的杯口掉進玻璃杯裏，布朗博夫人握著杯子，像是品酒似的小口啜飲，赫斯塔看出她正在斟酌接下來要說的話，並沒有催促。
    “其實我們倆很有緣份，”老人微笑著道，“您在幾年前就見過我的家人，另一位布朗博先生，而且還和他有過一段愉快的相處。”
    “我怎麽不記得？”
    “勒內·布朗博，您應該記得的呀，他也在升明號上。”
    赫斯塔深深看了對方一眼：“您在說什麽呢，幸好我這些年一直在關注當年升明號的後續——我可從來沒見過您說的這位布朗博先生，且我分明記得他是少數沒有上船的乘客之一，我去哪兒和他愉快相處？”
    老人的眼睛映著幽幽的台燈，帶著某種共犯似的笑意望著赫斯塔：“是，如果您不記得，那就是沒有發生過，一切以您的記憶為準——”
    “說說您今晚到底是來做什麽的吧。”赫斯塔輕聲道。
    “讓您的仆人從席勒家離開吧，如果四千萬還不夠，我可以再補四千萬給您，我相信這筆錢在您這兒一定能得到善用。”
    “我的仆人……”赫斯塔顰眉，“哦，你說埃盧。”
    “非常得力的下屬，”老人道，“如果有一天您打算讓他退休，請一定要告訴我。”
    “……先等等，”赫斯塔道，“他人現在應該還在席勒公爵家吧？我讓他去那邊幫我核驗過幾筆錢——”
    “他現在，正在我府上。”布朗博夫人道，“就是怕您這邊聽到了什麽消息，產生一些不必要的誤會，所以我今晚才親自登門——埃盧在我府上受到了款待，我不會對他怎麽樣，隻要您一聲令下，我就立刻將他送回這裏，不過我有一些條件……當然，不絕對，我接受我們倆安安心心地坐下來，喝點兒什麽，慢慢談。”
    赫斯塔沒有立刻回答，她一邊思索著布朗博夫人拋出的邀請，一邊拿起手機，做出一副在查閱信息的樣子，卻忽然發現裏麵真的有一封佐伊一小時前發來的短信，赫斯塔順勢點開，簡單看了眼內容。
    “好，”赫斯塔敲擊了一會兒屏幕，然後把手機收了起來，“說吧。”
    ……
    劇場，佐伊的手機在口袋裏震了震，音樂劇剛開始不久，但整個劇廳已經暗了下來。
    她猜可能是赫斯塔回複了，因為一小時前她跟赫斯塔簡要說了下今晚的變數，詢問如果呂其蓁的男友亂來，她們能不能在市區裏內動手——畢竟往大了說，這可能也會給水銀針與普通市民之間的關係增加張力。
    片刻後，赫斯塔的消息來了，上麵隻有非常簡短的一句話：便宜行事。
    佐伊發出一聲不屑的輕嗤，赫斯塔這就是在甩鍋了，什麽算便宜行事，真鬧出了亂子，那不就是她佐伊自己判斷錯誤，赫斯塔是半點責任沒有的。
    佐伊輕哼一聲，要是維克多利婭就不會這樣！早知道不問了。
    忽然，一個工作人員走到了她們這排，輕輕拍了拍坐在最邊緣的呂其蓁。
    “您好……”
    呂其蓁嚇了一跳，連忙抬起頭：“……您好？”
    工作人員半蹲下來，以免阻擋後排的視線，她指向劇廳的門口，低聲細語，呂其蓁回過頭——
    一個男人站在劇廳入口，正兩手抱懷地站在那裏，望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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