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那畢竟……沒有發生。”
    「因為在最終核驗階段，係統識別出那隻是誤報，1號母城中止了收容序列，讓已經閉合的結構重新展開，同時恢複了住信號鏈路。」
    沉默。
    “……每一座母城，都有可能……觸發收容，是嗎？”赫斯塔的聲音帶著某些猶豫，她幾乎在開口的時候就知道了答案，但她非得問這麽一句不可，“你也是一樣。”
    「是的，我想這從邏輯上很好理解，母城是在大斷電時代中破土而出的，那麽她當然有可能重新蟄伏地下。」
    赫斯塔忽地感到一陣顫栗——同樣的話似乎早就有人和她說過了，隻是那時她並未把這當真。
    “收容的條件是什麽呢？”
    「條件……」
    「是一個簡單的價值判斷。」
    ……
    護城河邊，尤加利仍然坐在臨河的台階上。斯黛拉與十一都回到了她各自的朋友們中間，隻有海澤爾拿來了一條薄毯，一言不發地坐在尤加利旁邊，對著河麵發呆。
    不一會兒，兩人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冷嗎？喝點兒奶茶要嗎？”
    尤加利回頭，見鐵錫兩手扣著三個小鐵杯的細把，小心地俯下身。
    “謝謝……”
    老人和尤加利雙手接過杯子，鐵錫也順勢在尤加利身旁坐了下來。
    “奶茶哪兒來的？”海澤爾問。
    鐵錫遙手一指：“那邊的中學生煮的。”
    老人皺起眉頭：“這邊的廣場允許點火燒東西嗎？”
    “不知道啊。”鐵錫說，“一會兒杯子都給我，我得還給人家。”
    三人一起抿了口熱茶，同時發出一聲愜意的“哈——”。
    “今天出來這一趟感覺怎麽樣？”鐵錫看向尤加利，“看你好像狀態不錯？”
    尤加利低頭看著鐵杯，沒有立刻回答。
    鐵錫又看向海澤爾，海澤爾嘴角下沉，輕輕聳肩，做出一個“我也不知道啊”的表情。
    “……挺好的，今天重走國王大街，竟然都沒有驚恐發作。”尤加利低聲道，“挺好的，但也……挺出人意料。”
    “你是說什麽出人意料，你的狀態？”
    “……我是說，今晚的國王大街的狀態。”尤加利低聲說，“那麽多人，那麽熱鬧，感覺和那天晚上……也沒有多少差別。”
    海澤爾與鐵錫的臉上都浮現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麽多人，那麽快……就又可以投入正常生活了，”尤加利低聲道，“就好像那條街上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就好像，路邊從來沒有堆迭過屍體，沒有趟過血……
    “好像在那天之後……隻有我一個人被嚇壞了。”尤加利歎了口氣，“太奇怪了，不是嗎。”
    海澤爾慶幸這種時刻有鐵錫在場，她願意陪著尤加利，但她實在不知道這樣的話該怎麽接，於是老人繼續兩手揣兜，瞪著遠處水麵映照的路燈，假裝自己仍然在發呆。
    “你今天經過那裏的時候有一樣的感覺嗎，海澤爾？”尤加利忽然問道。
    “嗯……”老人砸了砸嘴，“也……有一點吧，但是不多。”
    尤加利忍不住笑了一聲，求救似的望著她：“……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些問題可麻煩了，全都讓人不知道怎麽回答？”
    這一下，海澤爾不由得伸手抓住了口袋裏的煙，但一想起尤加利不怎麽喜歡煙味，又忍住了。
    她硬著頭皮，作思考狀，看向鐵錫，沒想到鐵錫也隻是衝她聳了聳肩，似乎也在等她接下來的發言。
    老人咳了一聲，抓了幾下腦袋，腦側冒出幾叢枯草般的凸起。
    “……你炒股嗎，尤加利？”
    尤加利一時恍惚，不知道話題是怎麽突然跳到的這裏，但她還是茫然地搖了搖頭：“……我從來不做這些投機賭博的事。”
    “嗯……這，也不能全說是賭博，”海澤爾艱難地在腦海中轉化著她的直覺，“我有相當一部分儲蓄都放在裏頭……”
    “也是為了養老嗎？”鐵錫手撐著下巴，好奇問道。
    “當然啦。”海澤爾還是盯著遠處的水麵，一邊說，一邊做著手勢，“有一些資產，它是高波動的，有些人喜歡拿這種標的做短線……一天，一個月，一個季度，你明白嗎？這些人就是在投機——就像你說的，在賭博，在投票。”
    “……為什麽。”尤加利不解。
    “因為這種波動反應的是市場情緒、短期供需，”鐵錫解釋道，“短期價格是噪音和情緒的混合產物。”
    “對對對……”海澤爾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所以我不玩這個。”
    尤加利嚐試理解這其中的邏輯：“所以你不碰高波動的產品……？”
    “不，我買，因為想要高收益，”海澤爾道，“我的錢隻有這麽點，不冒點險，是賺不來錢的……但我會長持，我持有最短的一支股票，也在手裏拿了四年。”
    海澤爾雙手攥拳，在胸口用力揮動：“你必須靠時間來消化它的風險，你明白嗎？”
    尤加利發出一聲歎息似的“……啊”，於是海澤爾明白她沒有聽懂，老人的手再次開始揮動，仿佛有什麽話始終在卡在她的喉中，卻無法吐出。
    “就是說，”鐵錫朝兩人靠近了些，“如果你非常厭惡風險，那你可以放棄一些潛在收益，去買那些不太會虧損的產品；而如果你願意用風險去換取收益，那麽你要做的就是長期持有你看中的那支股票。
    “短期價格反映的是噪音和情緒，長期價格會回歸資產的內在價值，這個價值就是企業真實的盈利能力——它是真實的信號，而非噪音。”
    “換句話說，你必須長期持有，才能讓‘信號’的力量強過‘噪音’，你持有時間越長，短期噪音——比如某個月暴跌20%——就越有可能被其他時間的噪音所抵消。
    “時間，是唯一可以稀釋這種‘波動性’的免費工具。”
    鐵錫解釋的過程中，海澤爾不斷點頭，嘴裏的“對對對”就沒停過。仿佛鐵錫說出的這些話，也正是從她的嘴裏說出來的。
    “……別害怕波動。”海澤爾終於找到了自己最想說的，“如果你相信你的選擇是正確的，你就不是在賭博，不要被噪音嚇倒。”
    老人伸手拍了拍尤加利的手腕，“要拿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