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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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徐然心中疑竇重重, 卻顧不上多想,隻得將程嬌兒放下來, 一手掐住她的腰身, 將她按在自己胸口往外走。
到了廊下,便聽見馬蹄聲包圍了整個宅邸。
暗夜中,火光四射, 馬蹄噠噠震耳欲聾。
不多時刀劍相交的聲音傳來, 他的人跟崔奕的人打了起來。
徐然黑臉拉得老長,眼底凶光畢現, 陰鷙的眼神死死盯著門口。
兩個暗衛現身擋在他跟前。
“四爺, 形勢不妙, 屬下護著您先離開!”
徐然沒吭聲, 神色陰沉得出水, 心中雖怒極, 卻也知道形勢失去了控製,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這個女人帶走。
斜眼瞅著院子裏有一匹馬, 他便擰著程嬌兒飛身而上, 將程嬌兒按在馬背上, 又給自己套了一個, 勒住韁繩準備闖出去。
恰在這時, 三道黑影淩空而降,徑直落在了馬匹之前。
他的兩個侍衛一躍而上, 五人立即化作一團劍影。
劍光逼人, 徐然被迫擰著韁繩後退, 準備調轉馬頭越牆而逃。
砰的一聲,那斑駁的大門被人一腳喘開, 崔奕身形巍峨,如一尊天神般矗在門口。
徐然對上崔奕冰冷的神情,牙關咬的惺忪作響。
“崔奕!”
“不要掙紮了,今日你們插翅難飛!”
崔奕帶著一幫將士魚貫而入,將徐然的人團團圍住。
徐然那張躲在麵具後的臉已然是猙獰至極,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程嬌兒,不怒反笑道,
“崔奕,你的女人和孩子在我手裏,你最好讓開一條路,否則我讓她血濺當場!”
崔奕一襲黑衫神色不變,甚至看都沒看馬背上的人一眼,一雙黑漆的眸子一動不動盯著徐然,
“你大可一試。”
徐然臉色微微一變。
外麵的殺聲漸漸變小,他的人應該是抵抗不住了。
徐然臉色凝重,默了一會,他語氣稍緩,
“崔奕,放我離開,我們一筆勾銷。”
崔奕聞言反而是笑了起來,手扶著腰間的長劍,清雋的麵龐從容不迫,
“你爹難道沒教你,做錯了事是要付出代價的嗎?”
崔奕打了個手勢,霍江與另外一名黑衣人一擁而上,提劍直指徐然。
徐然手中有個人,自然不是對手,隻得被迫擰著程嬌兒躍下馬來。
他的兩個侍衛見狀,顧不上自身凶險,扭身往徐然跟前一擋,霍江那一劍貫穿了其中一人的胸膛。
血濺出來噴在徐然的臉上,他怒目睜圓。
崔奕這是下死手!
可惡!
“崔奕,你真的要親手殺了你的女人和孩子?”
徐然將程嬌兒擋在自己跟前,退到了廊下,
就在他準備捏住程嬌兒的喉嚨,逼著她替自己擋刀時,忽然間腹部仿佛被利刃給捅了一刀,他麵目驚愕,看向懷裏的人兒。
“程嬌兒”此刻正手執匕首插入他的腹部,另一隻手則捏住了徐然的胳膊。
不等徐然反應,她猛地抽出匕首,一腳將他踢倒在地,動作幹脆利落,哪裏還有半點嬌軟的摸樣。
“不.....”
徐然眼珠子差點爆出來,捂著腹部的傷口,一口口血噴湧而出,
“崔奕啊崔奕,你不能殺我,你怎敢殺我,要我爹爹知道你殺了我,必是雷霆震怒!”
他躺在地上如鯉魚打挺般拚命掙紮。
就在他差點翻身時,崔奕一腳緩而重地踩在了他的脖頸,逼著徐然臉著地,踩得他麵色青紫發腫。
“你錯了,我沒殺你,我隻是殺了一個闖入我書房的惡賊!”
“哦,還忘了告訴你,你指示竇暘在我書房偷竊了一份軍機要文,你說我把你的屍身跟竇暘送去大理寺,會是什麽後果?”
徐然聞言整個人如同滾入沸水中,拚命地扭動掙紮,
“崔奕,你放開我,你個混賬,你這是誣陷,你是誣陷!”
“誣陷?”崔奕眼皮淡淡撩起,漫不經心道,“那你們徐家指使竇勳誣陷程聰的時候,你可想到有今天?”
徐然聞言身子霎時僵住,跟一條死魚一般一動不動。
他總算明白了,崔奕這是將計就計,故意放竇暘入府,再伺機追來,就連那個程嬌兒都是他女衛易容假扮的。
徐然這一瞬間才意識到,自己離崔奕還真是很有差距。
他此時帶著,反倒成了崔奕誤殺的借口,他憤怒不甘牽動傷口,一口黑血噴出一丈,身子一僵,眼珠子盯著崔奕,漸漸失去光彩,最後一動不動。
那名女侍衛扯掉自己的偽裝,徑直從裏麵把竇暘給擰了出來,
“侯爺,竇暘在此。”
崔奕看了一眼昏厥過去的竇暘,
“嗯,我們走,讓巡防營的人來收場!”
臨走前,他瞥了一眼徐然的屍體,唇角微扯。
想跟他玩手段,門都沒有!
一夜之間,京城兵力四處湧動,人心惶惶。
崔奕入了宮城,召集內閣議事,聲稱今日崔府辦宴,有歹人闖入府中,盜竊了朝中重要文書,涉及朝廷機密。
巡防營與武侯衛的人大肆追捕,最後在城南一處宅邸找到了罪魁禍首。
其中十六死一傷。
傷者正是竇暘,死的皆是死士。
竇暘被再次入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同堂會審,連夜審問出原來竇暘在牢獄詐死逃脫,又去崔奕府上偷盜了軍機布防文書,而那文書正在竇暘的手中。
人證物證確鑿,沒什麽好說的。
羽林衛中郎將奉命殺入竇家,將一應人等悉數下獄。
竇暘在獄中沒有絲毫隱瞞,不僅承認自己受徐然差使去崔府偷盜,還說出當年徐家指使竇家陷害程聰一事。
大理寺卿審了一夜,收獲頗多,卻也是冷汗涔涔。
李慶的事還沒落定,又牽扯到徐淮,他心有點慌,擔心用力過猛,逼得徐淮造反就麻煩了。
他連忙跑至尚書府,請示崔奕。
“侯爺,這案子接下來該如何審?”
崔奕坐在案後,手裏捏著一串奇楠珠子,神色倒是很平靜,
“象征性派人去徐家拿人,差不多就結案。”
大理寺卿鬆了一口氣,生怕崔奕一口要將徐家摁死,屆時沒法收尾。
“下官明白了。”
“你回頭著重審竇勳,給我把程家的案子給翻出來!”
“遵命!”
崔奕在官署區待了一夜不曾回去,天亮又在朝堂上與徐淮的人掐了起來。
不過這一次徐淮並沒有上朝。
他氣病了。
他的第四個兒子悄無聲息被人殺了,他卻還沒法聲張,大理寺派人來審問,他還得替徐然遮掩說是徐然昨夜就宿在小妾房裏。
想方設法與這件軍機要文盜竊案撇清關係。
崔奕啊崔奕,還真是心狠手辣。
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當初他怎麽對程聰,現在崔奕就怎麽對他!
好得很!
此仇不報非君子!
這邊徐淮一黨極力撇清關係,崔奕也沒有咬著不放。
現在還不是動徐淮的時機,徐淮手握重兵,一不小心便是萬劫不複,在沒有萬全的把握下,崔奕不會動他。
他留著徐淮還有用。
為了這件案子,崔奕整整三日沒有回府。
程嬌兒也是從陳佑口中得知,她家的案子昭雪有望了。
“陛下今日清晨下旨,著三司重審程家之案,再有侯爺盯著,不會出岔子的。”
程嬌兒喜極而泣,抱著絮兒哭了很久。
事實上,崔奕原先也沒準備這麽快下手,隻是恰恰徐然與竇暘犯在他手裏,他便心生一計,故意以軍機要文失竊為由,借力打力一鼓作氣拿下了竇家,給程家翻案。
隻是這次到底是冒著風險的,徐然一死,徐淮不可能真的吃得下這個啞巴虧。
接下來這段時間,雙方暗中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拉鋸戰。
程嬌兒很難見到崔奕,很多時候是他半夜回來,過來西廂房看她一眼,那個時候,她要麽迷迷糊糊抱著他撒會兒嬌,要麽沉沉睡著。
轉眼兩個半月過去,程嬌兒的肚子已經顯懷,孕吐反應也漸漸消失,每日不僅吃得多,氣色也紅潤了不少。
六月中旬正值酷暑。
程家的案子終於平冤昭雪,竇暘傷重死在了獄中,竇勳被午門斬殺,其他人不是流放便是沒入宮中為奴。
崔奕將皇帝的聖旨交給程嬌兒時,她抱著聖旨在崔奕懷裏哭了很久。
皇帝特地提拔她哥哥程雲為五軍都督府校尉,不久之後哥哥便可回京了,她也恢複了程家大小姐的身份。
“侯爺大恩大德,嬌兒永世難忘。”
如果不是崔奕,程家不可能這麽快翻案,而且有沒有機會翻案,都很難說。
六月底的京城,正是最熱的時候,屋子裏都鎮著冰塊。
崔家後宅隻有程嬌兒一個主子,自然是什麽都緊著她用。
外頭燥熱不堪,裏麵卻是沁著一絲絲涼氣。
崔奕這陣子乏得很,便幹脆隨她一道躺在榻上。
程嬌兒順勢抱著他的腰身,胸腔被這種情緒塞得滿滿的,感激難以言喻。
崔奕攬著她的身子,一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肚子,笑道,
“嬌兒,我是當朝宰相,平反冤假錯案是我的職責所在,你不要覺得感激我,你沒有欠我的,反倒是我該感激你,你懷孩子太辛苦了。”
他可是看著她的肚子一天天越來越大,那種初為人父的喜悅才漸漸落在實處。
他粗大的手掌在她隆起的腹部來回摩挲,忽然間有個什麽東西踢了他一腳。
“等等!”
崔奕的手僵在那裏,緊緊貼著她的肚子不動。
程嬌兒見他滿臉驚奇,眼底皆是不可思議,不由好笑道,“怎麽了?是不是寶兒踢了你!”
“他真的踢了我!”崔奕眼眸雪亮,嗓音難掩驚喜,
大概這輩子都不曾像此時這般失態,他的心緊張到了極點,手小心翼翼再次貼著,靜靜等著肚子裏孩子的動靜。
不過寶兒顯然不太給他麵子,踢了一下就不再動了。
崔奕等了好久不見動靜,失笑一聲,鬆開了手。
程嬌兒被他的樣子給逗笑了,
“前幾日我就告訴你,他能踢了,你不信。”
“哈哈!”這是崔奕第一次感受到孩子的真實存在,眼底的笑意怎麽都藏不住。
程嬌兒側身依偎在他懷裏,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滿足。
二人用了晚膳,崔奕便陪著她去後花園裏散步。
“對了,嬌兒,竇暘死在了獄中。”
崔奕說到這裏,語氣有幾分艱澀,竇暘在獄中表現很好,也很默契地沒把那夜的事聲張出去,配合著他說是偷盜軍機文書,這一點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也省了他很多首尾。
竇暘這麽做,自然是想得到程嬌兒原諒,但崔奕不會提,一個人錯了就是錯了,不是一點點悔改就能抹去他的罪惡,崔奕之所以提一嘴,是想讓程嬌兒徹底放下這個人。
程嬌兒顯然很久不曾想起竇暘,那一日她撿到那個布條,並沒有傻到真的去見麵,而恰恰崔奕早就安排人暗中盯著動靜,便幹脆李代桃僵演了那一出戲。
她垂下眸,眼中的笑意淡去,“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原諒他,如果不是竇家,我爹爹不會死,我也不會.....”
程嬌兒說到這裏,眼眶一紅就沒說下去,扭頭望著崔奕,
“侯爺,我哥哥大概多久回來?”
崔奕捕捉到她眼底那抹幽暗,猜到竇暘終究是她心中的傷口,也就不打算再提此人。
“半個多月,不過嬌兒,我馬上要出一趟遠門!”
“什麽!”程嬌兒心下一緊,下意識拽住了他的袖子,
“侯爺您要去哪裏?”
她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心裏越發緊張,她實在是不能過沒有他在身邊的日子。
崔奕無奈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你爹爹可能在平陽發現了什麽,我派人去了幾次都毫無所獲,我打算親自去一趟。”
程嬌兒一顆心沉了下來,淚水蓄滿眼眶,眼淚一顆顆往下砸,
“侯爺,外麵凶險,現在徐淮一心針對你,我擔心你離了京,他會對您下手,您可以不去嗎?”她滿臉央求。
崔奕神情溫柔至極,用指腹輕輕擦著她的淚水,哄著道,
“不怕嬌兒,我是內閣次輔,這是我職責所在,我必須去。你好好的在家裏,我肯定在你生孩子之前趕回來。”
“啊?要去這麽久?”
程嬌兒急得眼淚直掉,攔腰抱住他,語無倫次道,
“非得您親自去嗎,你可以派別人去啊,朝中又不是你一個大臣,我不要,侯爺您不要去,嬌兒怕!”
一聽說崔奕要離開這麽久,程嬌兒心中慌亂不堪,沒有他的侯府,對於她來說就是一口古井,了然無趣。
她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等著他回來,親自給他納鞋底繡衣裳,她像是一個小妻子,事無巨細關懷著他。
崔奕也十分不舍,但是朝政之事,他跟程嬌兒說不清。
“你放心,我一定回來陪你生產。”
程嬌兒眼眸一閉,眼淚雙流,知道他心意已決是勸不住了。
崔奕注視著她那雙濕漉漉的眼眸,心裏軟軟的,眼底驀然帶著笑意,嗓音低沉道,
“嬌兒,你馬上就要當母親的人了,你要學著堅強,我也不打算娶別人,是一心想扶正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程嬌兒聞言腦子裏轟了一下,呆呆凝望著崔奕,很努力消化著他的話。
所以,崔奕這是打算娶她?
些許是太過驚喜,些許是從未妄想過,現在崔奕這麽提出來,程嬌兒整個人都傻了。
崔奕失笑一聲,他的小丫頭這是嚇懵了,她眼眸掙得大大的,水汪汪的,跟寶石一般呈現幽亮的光澤。
程嬌兒的性格還需要曆練,沒關係,他可以慢慢教她。
瞧著她歡喜的樣子,崔奕心裏軟得一塌糊塗的。
“傻丫頭,你就沒想過嗎?”他捏著她的臉蛋。
程嬌兒鼻頭一酸,淚意湧了上來,拽著他的袖子哭哭啼啼道,“我怕侯爺嫌棄我不懂事,我什麽都不會.....”
哭了一會,立即想起自己若是當了主母,可不能這般柔弱,於是連忙將眼淚全部蹭到了崔奕懷裏,然後板起小臉,努力裝出很穩重的樣子。
崔奕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程嬌兒白了他一眼,暗暗翹了翹唇角。
其實她在別人麵前不是這樣的,每次蘇淩雪挑釁她,她總能平靜淡然地應對。
可到了崔奕跟前,總是不自覺地就依賴他,仿佛有他在,天塌下她都不怕,他為她遮風避雨,他是她心之所向。
崔奕放出這樣的話,是希望程嬌兒能慢慢學著管家,他也暗地裏囑咐了德全,等到程嬌兒生下孩子,家裏的事得讓她接手,德全笑眯眯應了。
接下來幾日,程嬌兒幫著崔奕打點行裝,六月三十這一日夜,崔奕悄悄離開了京城。
果然不出他所料,這一路到平陽,他就經曆了三次暗殺,對手一次比一次凶狠,好在他早有準備,隻受了點小傷。
徐淮最近暗地裏動作很大,看來給程家翻案燒了他的猴子屁股,崔奕心中不安,才決定立即把平陽之事查清楚。
隻可惜,天不遂人願,
就在崔奕抵達平陽的第五天,宣府大同傳來邊關急報,蒙兀大軍南犯,大同以北數鎮告急。
崔奕覺得這件事太過蹊蹺,他人剛來,宣府便出事了,莫不是徐淮背後故意為之?
徐淮顯然是想把他從這裏引開。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徐淮很可能與敵國有勾結,定是準備借著這次戰事,重整威風。
崔奕不能叫他得手。
八百裏急報傳到京城,皇帝著急大臣商議,這個時候除了請徐淮出山別無選擇。
可惜這位大都督這一次卻是拿喬了,托病不出,小皇帝急得不行,連夜派人來平陽找崔奕討主意。
崔奕早就猜到這麽一出,當即上書內閣和皇帝,決定動身前往宣府。
崔奕以宰相之身,親自掛帥宣府,這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
小皇帝心中雖然忐忑,可最終他選擇相信崔奕,當即發了詔書,著崔奕前往邊關。
崔奕連夜動身向宣府奔馳,到了半路,遇到一位熟人。
說是熟人其實二人以前幾乎沒見過麵,但是如今二人卻對彼此十分熟悉。
此人正是程嬌兒的哥哥程雲。
程雲原本要回京,聽到宣府急報,連忙上書皇帝請求前往宣府支援,皇帝準了。
這不,這二人就在半路給遇上了。
崔奕遇到程雲自然很高興,但他發現程雲對他很冷淡,嘴裏說著感激的話,語氣卻很疏離。
隻是強敵在側,二人也沒多少功夫寒暄,直奔宣府投入緊急的戰事當中。
程嬌兒每日都在清暉園等待陳佑的消息,她不許陳佑隱瞞任何有關崔奕的軍報。
日複一日,秋去冬來,五個月過去,眼瞅著就到了程嬌兒生產之際。
她身子特別笨重,腳全部腫了起來,幾乎不能下地,冬日寒涼,還有一日便是除夕,崔府上下開始張燈結彩,隻是府上諸人均無喜色,隻因崔奕絲毫沒有回來的跡象。
劉嫂子進來西廂房,往床榻上瞄了一眼,見程嬌兒拿著一個撥浪鼓發呆,便知她是想崔奕了。
那個撥浪鼓是侯爺一月前著人送回來的,侯爺人不在程嬌兒身邊,卻是給小孩子買了許多玩具,程嬌兒每日就拿著那些玩具,跟肚子裏的孩子說話,句句不離崔奕。
劉嫂子踏入離間,親自幫著程嬌兒掖了掖背角,見她唇角氣了幹皮,又去倒了一杯熱水給她潤潤唇,
“姑娘,聽陳佑說,侯爺又打了勝仗,您的哥哥程家大少爺也屢立戰功,陛下今日在朝堂上是滿口稱讚,說回頭要重賞,姑娘福氣好,什麽都別想,隻安心把孩子生下,那就萬事大吉。”
劉嫂子心裏卻琢磨著,程嬌兒的哥哥前陣子立下奇功,以三千將士打破了蒙兀一萬精銳騎兵,被譽為新一代的邊境戰神,在軍中的風頭竟是蓋過了侯爺。
前幾日皇帝下旨,提拔程雲為五軍中郎將,宣武將軍,聲名赫赫。
待程家大少爺回來,這程嬌兒還不知會如何風光呢。
她們這些下人暗地裏議論著,程嬌兒怕是很快會被扶正,成為名正言順的三夫人。
是以,這陣子府中上下哪個不悉心討好程嬌兒,很多仆婦還求到劉嫂子跟前,隻求能在程嬌兒跟前露個臉。
不過她知道程嬌兒心情不好悉數拒絕了。
不一會,沈老太醫過來給程嬌兒請平安脈,把了脈象後,老太醫神色嚴肅道,
“嬌兒姑娘,您得下地走一走,瞧著怕就是這幾日了,您多動一動,回頭好生些。”
說著沈老太醫還教了程嬌兒幾個動作,叫她練習。
“宮裏的娘娘們生孩子時,都會練習這一套動作,練得好的生的就快。”
程嬌兒記下了。
次日便是大年二十九,豔陽高照,天氣暖和。
程嬌兒扶著絮兒的手臂在後麵梅花園裏散步。
走了一段時間,她便累得慌,幹脆在一石桌後歇了下來,
程嬌兒肚子重的很,這大冬日的居然讓她走出了一身薄汗,她撐著腰坐在凳子上不停地喘氣。
等到緩過來她便托腮小憩,冬日太陽和煦,曬得她渾身暖融融的。
“絮兒,你去幫我拿個小毯子來,再弄一些果子。”她閉著眼吩咐。
“誒,奴婢這就去。”絮兒麻溜地彎著腰折入竹林裏,打裏麵去了。
程嬌兒獨自坐在石凳上曬太陽。
梅園外便是一片水泊,前陣子剛下了一場雪,今日好不容易放晴,園子裏人影穿梭,傳來稀疏的腳步聲,隱隱約約也聽到有人講話。
原本程嬌兒沒太當回事,隻是那二人聲音越來越近,而且恍惚聽到了“侯爺”兩個字,程嬌兒便豎起了耳朵。
“剛剛聽玉桂家的說,侯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玉桂家的?
程嬌兒想起以前好像聽過這個名字,好像是大夫人身邊管外事的一個婆子,十分有體麵。
崔奕先前下過命令,怕府上的人衝撞了她,不許人來這後花園,今個兒怎麽有人過來?
莫不是大夫人的人?
她支著耳朵繼續聽,
“是嗎?我嬸嬸在清暉園當差,怎麽不見她說起?你是打哪聽到的?”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消息前兩日就遞了過來,是故意瞞著清暉園那位呢!”
程嬌兒聽到這裏,眉頭微蹙,
瞞著她?瞞著她做什麽?
“為什麽瞞著呀,嬌兒姑娘不是日日盼著侯爺回來麽,侯爺回來是喜事一樁,沒道理瞞著。”
“哎呀,我也沒聽太清楚,隱約聽到那人說侯爺半路救了一個女人,連同帶著回來了!”
程嬌兒聽到這裏,臉色一變,
外頭那兩個婆子,一個穿著棕褐色厚襖子,眼角帶了一顆痣,眼神陰惻惻地往梅園裏麵瞄,
另外一個婆子則完全不知情,隻是滿臉驚愕道,
“不可能吧,侯爺把嬌兒姑娘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當時嬌兒姑娘懷著孕,侯爺都不叫別人伺候,這突然間怎麽會帶個女人回來?”
那眼角帶痣的婆子暗暗癟了癟嘴,以前崔奕沒有孩子的時候,不是沒動過從長房或二房過繼的心思,如今程嬌兒有孕,這個念頭自然打消了。
這一年來,清暉園被治得跟鐵桶似的,一隻蚊子都飛不進去,好不容易抓住機會,這次絕不會錯過。
她自是添油加醋,故意歪曲事實道,
“沒錯,這要是別人我也不信,隻是聽說好像是太傅府那位跌落山崖的大小姐被尋到了,半路又被侯爺撞到,所以帶回來了,侯爺遇見了未婚妻,哪裏還記得府上的事,自然是在路上耽擱了,這個消息已經傳遍了京城,聽說蘇家喜極而泣,已經派人去路上接去了。”
“等到侯爺帶著人回來,必定是要迎娶這位蘇大小姐過門的,畢竟那才是正兒八經的未婚妻!”
程嬌兒聽到這裏,身子搖搖欲墜,一顆心如同跌入冰窖裏,寒氣滲人。
那婆子說完這話,連忙扯著那呆愣的婆子溜了。
程嬌兒如同冰雕一般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整個人沒了生氣。
直到下腹忽然間傳來一股下墜的痛感,程嬌兒忍不住尖叫一聲,
“啊.....好痛.....”
她抱著肚子痛得直不起腰來,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來。
絮兒抱著小毯子帶著個小丫頭過來,看到這幅情景嚇了一跳,連忙把毯子一丟,撲了過去抱住了程嬌兒,
“快來人呀,嬌兒姑娘要生了!要生了!”
...................................
程嬌兒呼吸漸漸窘迫,仿佛漫天的潮水朝她壓過來,她差點要窒息,大口大口喘著氣,雙手胡亂拽著什麽,嘶聲裂肺的痛聲淹沒整個清暉園。
產房安排在東廂房,一切早就準備妥當,三個有經驗的接生婆聚在裏頭服侍著程嬌兒。
德全站在清暉園前院廊下急得大汗淋漓。
裏麵的痛叫聲一陣蓋過一陣,他聽得心驚膽戰。
侯爺不在家,因著長房和二房與這邊生了嫌隙,他又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把兩位夫人請過來,怕生出事端。
他到底是一個男人,也不敢進去,於是急的團團轉。
恰在焦頭爛額時,陳佑打前麵跑了過來,
“管家,管家,舅老夫人來了,她老人家聽說嬌兒姑娘發作了,趕忙帶著人坐了馬車來!”
德全頓時喜極而泣,抬袖將汗水鼻涕擦去,吩咐道,
“陳佑,你守在這裏,我去接舅老夫人來!”
德全舔著大肚子往外跑,才出了清暉園前麵的花廳,就看到舅老夫人拄著拐杖過來了。
“德全,怎麽樣了?發作多久了?”
舅老夫人步子賣得快,可神色很是從容。
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知道現在崔奕不在家,擔心有些宵小從中作梗,她早叫人盯著崔府,一旦程嬌兒發作就告訴她。
她必須坐鎮清暉園,守著程嬌兒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來。
德全平日再能幹,這生孩子的事卻是不懂,更何況這是崔奕第一個孩子,至關重要,他緊張到睡不著覺。
蕭老夫人能過來,簡直是救星。
“發作一個時辰了。”他忙過去給老夫人行了一個禮,
“那還早得很,這是頭胎,不急!”
老夫人神色從容進了清暉園,直接帶著自己媳婦進了後院東廂房,在產房外坐著。
老夫人帶了一路兒孫,經驗十分豐富,一坐下來便是一番調度,整個清暉園井然有序多了。
劉嫂子見狀,也是喜得跑入裏頭,蹲到程嬌兒身旁道,
“姑娘,您放心,舅老夫人來了,叫您放寬心,一切有她老人家呢!”
程嬌兒在陣痛的間隙聽到這句話,心裏微微鬆快一些。
隻是很快,新一輪陣痛襲來,她的身子仿佛要被掰開似的,嘶聲力竭地叫喚著,纖細的手臂拽著被褥,白一陣紅一陣,叫人揪心。
到了下午申時初刻,羊水破了,程嬌兒就痛得更厲害了,幾乎沒有間隙的時候,意識浮浮沉沉,幾度幾乎是暈死過去。
直到入夜,宮口才全部打開,穩婆喜極而泣,
“快了,姑娘,快些用力,可以生了!”
程嬌兒什麽都聽不到,全憑著身體那股本能在用力,她渾身濕透了,汗水迷糊了她的雙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下去。
過了一會,劉嫂子打外麵奔進來,撲到她跟前喊道,
“姑娘,姑娘,侯爺聽說您發動,撇開大軍獨自先回來了,侯爺很快就回來了,姑娘您撐著!”
程嬌兒聞言不但沒來勁,身子反而是垮了下來,眼角一行清淚滑出。
他帶著蘇淩霜回來了,那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
她現在算什麽?
以哥哥的脾氣,又怎麽可能讓他唯一的妹妹做妾?
哥哥現在聲名顯赫,妹妹卻給人當妾,他如何在朝中立足?
還有孩子.....孩子要叫別人母親.....
程嬌兒想到這裏,心頭滾過一抹絞痛,整個人暈了過去。
“不好了,產婦暈過去了,快請太醫!”
產房內頓時亂作一團。
一旦孩子卡在產道,母親用不上力的話,孩子會窒息而亡。
一時整個清暉園都提了幾個心眼。
沈老太醫當即入了產房,對著程嬌兒的幾處穴脈下針,待她迷迷糊糊被陣痛激醒,劉嫂子趕忙給她喂下一小碗參湯水。
“姑娘,姑娘,您別暈過去啊,孩子的頭已經看到了,您撐著點,不然孩子會出事的!”
程嬌兒迷迷糊糊聽到這句話,拚命地掙紮著想要睜開眼,無邊的黑暗將她淹沒,她試圖去抓住什麽。
不能,她不能死,必須把孩子生下來。
這十個月來,她感受到這個小生命在她肚子裏一天天長大。
她必須把他帶來這個世界。
寶兒,我的寶兒.....
程嬌兒閉著眼用盡全身力氣,想把孩子推出來。
驟然,一隻強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空懸的手臂,
他寬大的手掌將她的纖細揉在掌心,他的聲音微顫卻格外有力,
“嬌兒,是我,我回來了,嬌兒你堅持住,你不會有事的,我陪著你.....”
熟悉的嗓音斷斷續續傳入她耳簾,他的麵容支離破碎在她眼前交織又分離,明明近在咫尺,卻仿佛離她越來越遠。
“侯爺....侯爺,你別丟開嬌兒.....”
“不會的,嬌兒,我怎麽可能丟開你,這輩子都不可能丟開你......”
程嬌兒太疲憊了,她的身子不停往下墜,她想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
可是不行,孩子呢,我的寶兒.....
“啊......”
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腰側推使出來,仿佛有一股熱流從下腹滑出。
緊接著,整個產房想起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生了!”
“孩子出來了!”
“恭喜侯爺,賀喜侯爺,是個小少爺!”
沈老太醫接過孩子,拍了一下孩子屁股,孩子頓時哇哇大哭。
“.哇哇哇!”
在一片敞亮的呱呱啼哭聲中,程嬌兒徹底暈了過去。
錦泰五年除夕這一日淩晨,程嬌兒替崔奕誕下長子。
三日後。
已是大年初三,整個京城張燈結彩,鞭炮聲不絕於耳,崔府上下更是喜氣洋洋。
崔奕誕下長子,滿城轟動,前來上門拜賀的官員不絕於縷。
皇帝更是在大年初一當日下旨,晉崔奕為一等國公爵,賞賜更是豐厚無比,連著五大車金銀珠寶悉數送來崔府大門。
崔奕卻是當即上書,推卻國公的封賞,請求皇帝下旨冊封他的長子為世子。
此事一出,滿城嘩然。
皇帝思慮再三準了崔奕所請。
崔家這個剛出生的小娃,便已經是侯府小世子,尊貴無比,羨煞旁人。
崔奕這麽一個舉動,瞬間讓許多猜測蘇淩霜要過門的人,紛紛住了嘴。
“蘇姑娘還沒出門,侯爺卻把剛出生的孩子請封為世子,到底是何意圖?等蘇姑娘入門,再生的嫡子又該作何處置?”
“這確實奇怪呢,我聽說崔相這麽做時,蘇尚書臉都氣青了!”
“不對吧,蘇尚書有什麽資格生氣?當年蘇姑娘去世,崔相可是跟蘇家退了婚的,而且一個姑娘家消失了十年,還能是清白之身?”
“也對,崔相這麽做怕是想把那小妾扶正!”
皇帝在冊封侯府小世子次日,又下了旨給自己這個小師弟賜名崔瑾瑜,懷瑾握瑜,是極好的寓意。
滿城皆知崔奕這個小兒子是眾星拱月,一出生被封世子,還被當今皇帝賜名,這等榮耀再找不出第二個來。
朝廷剛打了勝仗,崔奕終得兒子,一時威望權勢到了頂點。
可崔奕卻高興不起來。
程嬌兒生完孩子都三日了,卻還沒醒來。
這不是好征兆。
崔奕這三日,除了去書房寫了那份請封的奏折,再沒離開過西廂房,一切朝務全部推掉,隻穿著那件程嬌兒親手給他縫製的袍子,握著她白皙纖瘦的手腕守在她床前。
榻上的女子,麵色蒼白如紙,神情安靜寧和,就仿佛是去了似的....
崔奕每每看她一眼,心就跟刀子滾過似的,心痛如絞。
擊退蒙兀大軍當日,他將一切軍務悉數丟給程雲及幾名老將,帶著親衛隻身往京城回趕。
就為的是能親眼看著她把孩子生下來,能在她最難的時候守在她身邊。
若不是半路被蘇淩霜的事情耽擱,他應該是能在發作之前趕回來的。
蘇淩霜在十年前跌落山崖,後來被一采藥的農戶給救下,帶回了當地一小山村,蘇淩霜摔了腦子,整整失憶了十年,直到前不久她撞到了一塊石頭上,才恍惚記起自己的身世,想盡辦法湊著銀子回京城。
好在那對農戶夫婦十分樸實,蘇淩霜也擅長寫字畫畫,幫著弄一些營生,這些年那對夫婦不曾虧待她,她才得以平平安安回來。
他撞見蘇淩霜是在一個小鎮,當時她差點被人販子帶走,是他的一名侍衛認出了蘇淩霜把她救了下來。
再次見到蘇淩霜,他的心情是平靜的,當年的小姑娘一切安好,已經是上天最大的恩賜,除此之外,別無他想。
因著家書一封封來催,崔奕心急如焚,吩咐侍衛護送她回京,自己則騎著馬獨自先回府來。
十年前,他已把蘇家的定親信物退了回去,那場婚約早已不作數。
無論她活著與否,他們再無瓜葛。
他現在一心一意,隻想娶程嬌兒過門。
正這麽想著,德全在門口的屏風外輕輕請示道,
“侯爺,族中幾位老爺子在暖閣等您,請您過去一趟。”
崔奕心頭生出幾分煩躁,一時沒有吭聲。
他知道這些老頭的來意,也是時候與他們表態了。
先前之所以一直沒給程嬌兒名份,為的是等程雲功成名就回來,好讓程嬌兒風風光光嫁給他,他給兒子請封世子,也是如此。
他要給嬌兒撐腰,讓她底氣十足站在他身邊。
他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嬌人兒,她神色安然,對一切置若罔聞,崔奕深吸一口氣,輕輕捏了捏她的手背,又親了親她的額頭才轉身離開。
他不知道,待他的腳步聲消失在廊下,床榻上的程嬌兒緩緩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