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計
字數:6170 加入書籤
皇帝成了我外室!
詭計
紀雨寧沒太將石景秀說的放心上, 她固然是有獨占欲的,但, 就算要抓牢一個男人, 似乎也不必將其他女人都看成敵人。京城閨秀何止千萬,她若個個都跟防賊似的防去,豈不要忙壞了?
紀雨寧決定還是將心思用於整頓公務, 自從石景蘭去了封地, 石太後又臥病,宮中冗雜事情屬實多了不少。先前借著身孕尚可推脫, 如今連月子都做完, 再推辭便說不過去。
何況也不是該謙遜的時候, 楚珩封她做皇貴妃, 她自然不能辜負他的期望, 得承擔起分憂解勞的職能來, 否則石太後更有借口選秀了。
第一件事自是盤點宮中曆年來的賬目,石景蘭這方麵做得還是不錯的,每個宮的流入流出記得井井有條, 隻一樁, 北苑的帳似乎管得格外疏鬆。
連太後和皇帝宮中每天幾斤肉幾兩油都記得清清楚楚, 沒道理北苑反而糊塗——記倒是記下了, 可大部分都是用約數含糊過去, 籠統得很。
紀雨寧不由得皺眉,賬目上的問題早幾年就有了, 石景蘭沒道理放到現在故意刁難她, 可見積弊難除, 但,究竟是何緣故呢?
玉珠兒輕輕為她打扇——因怕產後失於調養, 皇帝特意交代過短期內不許用冰,起初紀雨寧煩躁得很,還是郭勝想的法子,屋裏多放些剛打出的井水,再用風輪轉動汲取其涼意,連紗簾都換成冰晶石做的簾子,摸上去寒浸浸的,如此方覺得好過些了。
隻是近處仍免不了微熱,故而玉珠兒手裏的扇子沒一刻停過,又見小姐看賬本看得心浮氣躁,她自然得設法提點,“娘娘,您忘記北苑住些什麽人了?”
紀雨寧驀然想起,剛進宮時跟皇帝去看那地龍構造,皇帝就說起過這群太妃娘娘有多難纏,讓她們住得近些還不願意,天高皇帝遠,可不就使勁折騰呢。石景蘭想必正因在她們手中吃了虧,才步步退讓到現在,以至於許多事不敢張揚,多要份例都還算輕的,甚至於私下酗酒縱飲,聚賭為樂,石景蘭還得幫忙瞞著,粉飾太平。
“橫豎入公家的帳,她自然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玉珠兒撇撇嘴,“如今德妃娘娘扔崩一走,倒把這爛攤子扔給您,想必她還更自在呢。”
還有一事玉珠兒未說,這回喜得皇子,各宮各處都送了賀禮來,皇帝和太後自然是頭一等的,北苑那些是先帝時候的老人,論理也不該多苛求些什麽,但送不起可以不送,心意盡到就可,偏偏其中有不少濫竽充數的,送來的綢緞生黴生蟲不說,連金子寶石都是假貨,一咬就裂開,是打量庫房裏的人不會盤點麽?
玉珠兒悻悻道“這真叫倚老賣老,打量承乾宮該忍氣吞聲呢。”
紀雨寧聽著亦有薄怒,倒不是貪圖那點財物,實在此舉有些可惡,更有甚者,可能是在投石問路,試探她這位皇貴妃態度如何。若這回寬縱,隻怕她們以後還會變本加厲,幹出許多有違宮規的事來,且若隻是銀錢上做點手腳倒罷了,如酗酒賭博這些,最易滋生罪孽,設若以後鬧出亂子,豈非還是她這位皇貴妃該擔的幹係?
隻是,縱使站住了理,這事也不容易解決,百善孝為先,到底她們也是皇帝庶母,皇帝都不能如何,紀雨寧這個名義上的兒媳婦就更不好轄製了,石景蘭就是前車之鑒。
貿貿然跑去興師問罪,討不著便宜不說,還容易打草驚蛇。
紀雨寧想了一頓晚膳的功夫,夜間皇帝過來,她就跟他說想請戲班子進宮奏樂,好好熱鬧幾天。
楚珩捏了捏她的臉,笑道“這才剛協理六宮,就想著以權謀私了?”
紀雨寧打落那隻賊手,嗔道“我要中飽私囊,還用得著借這個名頭,多的是機會。”
別人或許不懂,她可是這行子裏出來的,如何做賬,還做得不顯山露水,她可謂門兒清,何況如今皇帝寵她,太後又不管事,但凡她有這心,小金庫裏都該富得流油了。
楚珩輕吻她的發鬢,含笑道“朕知道你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宮中諸事交給你,朕自然放心。”
紀雨寧發覺出月之後他更愛見縫插針與自己親近了,應該是憋狠了的緣故?早知道就不告訴他自己在練那套操了,倒無端多出許多遐想來。
這會子卻不是有空親熱的時候,紀雨寧偏了偏頭,正色道“說真的,我也想讓母後她老人家散散心。”
紀雨寧自己其實不怎麽愛聽戲,嫌那些唱詞拖腔帶調又拗口,總以為上了年紀的人才有這份耐心,她說請戲班子自然不是為貪圖娛樂,這個楚珩也是知道的。
楚珩不免感慨,“我以為你在生母後的氣。”
畢竟這一個月石太後對紀雨寧的冷落是顯而易見的,連冊封盛典都未出席,若非為著孫子,隻怕她連紀雨寧一麵都不願見到。
紀雨寧微笑道“我哪敢生太後娘娘的氣,且她畢竟是您母親,為了您,我願意一試。”
總不能就這樣僵持著吧,總得有人先邁出一步,關係才能有緩和的可能,否則,皇帝夾在其中隻會兩頭為難。
楚珩擁著她柔弱無骨的肩膀,輕歎道“讓你受委屈了。”
紀雨寧其實並沒覺得多麽委屈,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石太後的特殊也不過在於其身份,並不見得比尋常人家的婆婆更難伺候,且她對自己的心結歸根結底在於石家——往常她看石太後是個明智的婦人,不會為家族榮辱爭得頭破血流,但,既入了外戚這條路,似乎就難以免俗,站得越高,摔下去的時候便會越失意,石太後之所以耿耿於懷,想必就是因為如此罷。
因這般,紀雨寧寧願兄嫂隻當個商戶省事,盡管近來皇帝屢次旁敲側擊,要賞她娘家一個爵位,紀雨寧都推辭了。她並非不慕榮利,隻是足夠警醒,人隻有坐在適合自己的位置上才能穩當,紀淩峰的才智,能把生意做成現在這樣已經很了不起了,實在無須要求更多。
戲班子招來之後,紀雨寧就讓人往北苑各處發帖子,請她們同樂。
其實比起紀雨寧來,北苑這陣子提心吊膽的人更多,雖然天下事再大大不過一個孝字,可據說那紀雨寧也不是好惹的,雖然家世淺薄了點,可誰叫皇帝寵她,石家都成了手下敗將,德妃還被趕出去了,可見此女心機頗深,不是人人都有和她叫板的底氣。
朱貴太妃聽著耳畔竊竊私語,嗤道“怕什麽,皇貴妃也是人,還能吃了咱們不成?便是刀架在頭上,還有本宮頂著,要你們操什麽心?”
她是這群嬪妃中位分最高資曆最老的一個,雖然朱家早就大不如前,朱貴太妃卻不肯因此墮了氣勢,當初家裏將她送進宮來守活寡,熬到老皇帝死了才終於解脫,這點清福可不能容人破壞掉。先前正是她將北苑這群人糾結起來,給了石景蘭一個大大的沒臉,從此噤若寒蟬,再不敢管北苑的事。
紀雨寧再厲害,還能強過國公府出來的不成?左不過外強中幹,逞一逞威風罷了。
坐在下首的常太妃訕訕道“但,畢竟新官上任三把火,皇貴妃初初掌權,恐怕……”
朱貴太妃就等著紀雨寧來挑釁呢,不來反倒不好收拾,隻有一鼓作氣把敵人的氣焰給下去了,紀雨寧才會知道北苑的厲害,那些人是她惹不起的。
朱貴太妃已準備了數十個倒打一耙的計謀,就等甕中捉鱉,此刻興頭上來,索性讓人將燭火都點亮,骰子也都找出來,準備來一場通宵達旦的豪賭。
可惜的是,紀雨寧並未抓住機會,朱貴太妃白輸了幾百兩銀子,也沒等到敵人,心裏不禁疑疑惑惑的莫非紀雨寧真個放棄了?這樣大的動靜,不至於聽不出來呀。
常太妃奉承道“興許她是害怕姐姐您的威勢,不敢惹惱咱們吧。”
朱貴太妃也覺得如此,看來這紀氏倒是個機靈的,知道惹不起,就幹脆躲著,隻可惜自己一番布置白費功夫——還以為能大幹一場呢。
大夥兒各自稱願。
等承乾宮的帖子下來,眾人更是確信,皇貴妃的確有意示好,這不,還專程請她們去園中聽戲呢。
朱貴太妃雖對那班小戲興致缺缺,卻覺得不失為一個耀武揚威的機會,趁熱打鐵,挫一挫紀雨寧的脾氣,往後的日子才能過得舒服——論位份兩人雖相差不離,可到底占了一個老字,想也知道小輩必須得尊崇長輩。
一行人興興頭頭來到約定的地點,果不其然看到高聳巍峨的戲台,四角插著顏色各異的旗幟,弄得光怪陸離,很有幾分味道。
紀雨寧果然已恭迎在此,聞言笑道“還以為我的麵子太薄,娘娘們都不肯賞光呢!”
朱貴太妃慷慨地一揮手,“怎麽會,皇貴妃難得相邀,咱們高興都來不及。”
說罷就要尋座位坐下,秉著地主之誼,應該以她為尊吧?
哪知到了台下,卻發現正中已坐著一個雲髻高聳的婦人——當然是摻了假發的——裝飾雖不怎麽華麗,卻氣勢非凡。
朱貴太妃當即便有點惱火,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小蹄子跟她打擂台,及至那人轉過臉來,她登時化為石像,“姐……太後娘娘。”
石太後也有點納罕,原來紀雨寧把北苑也給叫來了,不過聽戲總是人越多越熱鬧,她便隨性道“都坐吧,不必拘禮。”
眾嬪妃隻得蠍蠍螫螫挨著她坐下,心中叫苦不迭。蓋因石太後是個省事的,往常極少召見她們,她們也早忘了還得在太後麵前立規矩——嫡庶有別,當著紀雨寧她們敢擺長輩的架子,可誰叫石太後跟她們一樣長呢?還占了個嫡字,光名分就能把她們壓死。
紀雨寧愉快地看著這群嘰嘰喳喳的老八哥頃刻變成縮手縮腳的鵪鶉,她自己隻略說了兩句話就借故離開了,石太後本來也不願她在眼前,要討論戲文,還是跟這群老姐妹更帶勁。
殊不知朱貴太妃壓根不想跟她做好姐妹,她自己在北苑稱王稱霸多好,到這裏反而得小心翼翼看人臉色。至於其餘嬪妃也稱不上輕鬆,石太後每每說一句話,她們就得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石太後要喝水,她們就得爭先恐後地起身效勞,這哪是聽戲,坐牢還差不多!
以至於紀雨寧離開時,這些人看她的眼神幾乎說得上懇請了,皇貴妃的“討好”簡直叫人消受不起,根本她們就不該答應嘛。
紀雨寧頭也不回來到勤政殿,楚珩正在任勞任怨地批折子,見了她倒喘口氣,“你怎麽有空出來?”
紀雨寧含笑上前,一雙手在他肩上輕輕揉搓,力道軟硬適度,“母後自有人陪伴,哪裏需要我伺候?”
楚珩略一想就明白過來,失笑道“你倒促狹,但,我想她們上一回當就夠了。”
太妃們畢竟不是傻子。
紀雨寧卻搖了搖頭,莞爾道“誰說我的目標是她們?”
她再如何智計百出,對付北苑那群人終究是治標不治本,能降住她們的隻有太後,紀雨寧的目的,就是讓石太後發現這群人的好處。
還是她從李老太太身上發現的經驗,李老太太自從兒子封官之後,就越發喜歡找親戚們聚會,看似聯絡感情,實則是一種變本加厲的炫耀。連李老太太這樣的愚婦都能被人眾星拱月捧著伺候,石太後憑什麽不行?
等她發覺這種模式令她更舒服時,用不著紀雨寧安排,石太後也會自動把這些人叫來點卯。那時,才是朱貴太妃等人真正的末日。
楚珩倒吸一口涼氣,想起從前每逢休沐,太傅們還要加班加點讓他背書的情景,真的很可怕。
他深深望了紀雨寧一眼,“阿寧,你太壞了。”
紀雨寧平心靜氣享受他的恭維,“過獎過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