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鳳嬸告訴了我們一個故事。

    這孫婆子就是土生土長的牛壩村人，丈夫死得早，去的時候她剛剛生了個女兒，為了這個孩子她絕了再嫁的念頭，就怕唯一的姑娘嫁過去後受欺負。

    娘家人勸不動她也就不管了，她自己帶著個孩子，費心巴力的養大，然而這姑娘，長到五歲了還不會開口說話，後來才知道是個傻子，腦殼有問題，她大哭了一場，啥都不說接著養。

    到這姑娘二十多歲的時候還像個孩子一樣，天天跑出去跟村子裏的娃娃崽們玩兒，那些後生仔們不知道是不是聽家裏的大人說的，不僅不跟她玩兒還拿石頭丟她，說她是傻子。

    村裏的人背後嚼舌根，說孫婆子的閨女嫁不出去，恐怕隻有村頭那個瘸了腿的老鰥夫才會娶她當媳婦兒。

    那孫婆子當年一個人帶孩子活了大半輩子，也是個硬氣的人，有人用石頭丟她閨女她就打回去，聽到瘋言瘋語，直接說她姑娘嫁不出去她就養著，活多久養多久，老娘在一天別想有人欺負她。

    其實她們孤兒寡母，過的也不算太差，隻是後來有天那姑娘就失蹤了。

    “失蹤？”我沉吟著。

    “對，就是失蹤。”銀鳳嬸道：“她跟往常一樣出去玩，有一天就不見了，誰都沒發現，孫婆子一聲聲喊她的名字到半夜，全村人才知道不見了個姑娘，你說平時也沒多大仇，那陣子幾乎所有人都幫著她找閨女，就連我們家老蔡也舉著火把滿山找到天亮，就是不見了，沒理由的，跟人間蒸發一樣。”

    我道：“有沒有可能被人販子拐走了。”

    我知道很多地方都有人販子，有些還蹲了點，專挑這種腦殼有問題的女孩下手，因為好騙，一顆糖就給哄走了，買到深山老林裏，給那些窮得娶不了媳婦兒的男人生孩子。

    這是經常發生的，這幾年報紙也報道的很多。

    然而銀鳳嬸說不可能，那姑娘失蹤的事情最後直接給報警了，公安來調查了好多人，特別是住在村頭的那幾戶人家，牛壩村就一條水泥路出村子，住在那裏的人直接說沒看到，那天根本沒有外人進村。

    又問了村子的其他人，有些說那姑娘是在河邊采草編帽子，有些說是在穀壩上跳皮筋，基本上都是她平時愛玩兒的地方，偏生玩著玩著就不見了。

    這事兒直到今天還是個懸案，閨女不見了，孫婆子找著找著也就精神不正常了，有時候清醒，有時候瘋起來就逮著別家的姑娘叫閨女。

    我想了想說：“她是把別家的姑娘都當成她閨女，還是偏偏隻把你兒媳婦兒當成她閨女。”

    銀鳳嬸眉頭就皺起來，“咦”了一聲，“奇怪了，她好像確實隻認錯家珍一個，這咋回事兒呢。”

    我道：“你別想了，還記不記得那姑娘長啥樣？”

    銀鳳嬸思索著，“不大記得清了，那姑娘都失蹤一年多了……”

    沒問出多少有用的東西，倒是聽了個讓人唏噓感歎的故事，銀鳳嬸走後我跟小道士商量了下這事兒還會不會有什麽聯係，沒個結果，隻能坐以待斃。

    原本我們對蔡家的事兒還跟個無頭蒼蠅一樣，後來發生了一件事兒。

    那時候我和小道士正在進行激烈討論，亮眼摸黑，一無所獲，就遇到李家珍不知道第多少次犯病，在院子裏跳皮筋。

    她把皮筋綁在樹上，一頭自己牽著，一個人也玩兒得十分開心，蔡文遠身子不好睡得早，蔡衛國夫婦擱屋裏忙活家務，就我和小道士沒事兒人一樣。

    正看著看著，孫婆子又來了，一把將李家珍抱在懷裏，摸著她的頭一邊喊“閨女”一邊掉眼淚。

    我剛起身想阻止，小道士按住我的手，對我眨了眨眼睛。

    “看戲？”

    他點點頭。

    孫婆子一邊哭，抱著李家珍好一頓瞅，“我兒，媽看看瘦了沒，有人敢欺負你告訴媽，媽幫你打回去。”

    李家珍笑嘻嘻的，也不說，就任她抱著，按道理如果某天突然有個瘋子跑過來說是自己老媽，正常人都該害怕的，我看李家珍眼裏卻沒有任何抗拒的情緒，不過她這個狀態就是個傻子，也說不準。

    “回家了不怕了啊，媽帶你回家。”

    那孫婆子拉著人就想走，李家珍也不反抗，蹦蹦跳跳的跟在後麵。我跟小道士說你還不管？再不攔著人就要被拐跑了，明天蔡文遠指不定要跟你拚命。

    他說好吧好吧，攔住吧，可別真讓人媳婦兒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被帶走。

    我兩一起起身，才走了兩步遠，突然從院子外麵衝進一個身影，飛起一腳就把孫婆子踹到地上。

    我跟小道士都被嚇了一跳，當場呆住，蔡婆子在地上滑出半米，還沒來得及爬起來，來人把旱煙旁邊一摔，對著她肚子又是兩腳，接著挽起袖子，衝著她腦袋重重一拳，“你個死婆娘，叫你三番五次搶人家閨女，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居然是李家珍的父親。

    他彎著腰對地上的人一頓狠揍，隔著老遠我都能聽到那拳頭打在頭骨上的悶響，李家珍呆呆的站在旁邊，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我們立馬跑過來，我將孫婆子護在身下，小道士去攔人，我背上吃了一拳，一下就矮下身去，直覺得痛得不行。

    媽的這李老頭下了黑手，是要把人往死裏打。那孫婆子已經在地上蜷成一團，痛得出不了聲，隻嘴有斷斷續續的抽氣。

    李家珍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發現她看向的是孫婆子方向，伸出手向往這邊來，被李老頭一把拽回去。

    小道士抓住他一隻手腕，笑了笑說：“老伯，打女人，這樣不好吧。”

    李老頭看了小道士一眼，說你是哪個龜兒子，插手別人家的閑事兒。接著他轉向孫婆子，眼神裏射出怨毒的光，“這婆娘幾次來鬧我閨女，好好說不聽，打死她就長記性了。”

    小道士皮笑肉不笑的說：“老伯，你兩一個村的人，這大嬸的事兒你還不知道？情有可原嘛，再說了……”他停了一下，意味深長的道：“殺人是犯法的。”

    他說完就放開李老頭，後退半步，擋我和孫婆子麵前，這時候蔡衛國夫婦聽到動靜已經出來了，呆呆的站在一旁似乎也被這老頭嚇住。

    小道士這番話帶著明顯的威脅，李老頭盯著他看了半天，他一臉沒所謂的樣子，卻是不退不讓，好半天那老頭道：“小子，你真想管這閑事？”

    小道士笑了笑，“大伯您這話說的，擱我眼皮子底下了，可不是我非要管。”

    李老頭陰鬱的眼神掃過他再掃過我，將還在掉眼淚的李家珍交到銀鳳嬸手上，再不看我們一眼，撿過煙杆走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