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珍被帶回房了，但是她走的時候還邊掉著眼淚，邊回頭看地上的孫婆子。

    我把孫婆子扶起來，她差點站不住，兩條腿肚子都在打顫，身上灰撲撲的一片，看起來好不狼狽。

    這樣子確實讓人不忍心，問需不需要送她回去，她搖搖頭，眼裏全是黯然，這時候卻看不出來是個瘋了的樣子，隻說讓她歇歇。

    大概門口坐了十分鍾，她才慢慢爬起身，彎著腰走了。

    這老婦人消失在黑暗的背影居然辛酸得讓人想哭，我深吸了一口氣，關上房門。

    睡覺的時候小道士問我：“袁萱，你不覺得這事兒很怪麽。”

    我說你有屁快放。

    他說你他娘的能不能斯文點，慢悠悠的分析，“孫婆子的事情全村人都知道，她雖然犯了瘋病會認錯人家姑娘，但是也情有可原，她終究不會傷害別人，你說，那李老頭為什麽要下黑手。”

    我說我說不出來，還是你說吧，李老頭當時確實一副要打人死的樣子。

    小道士說：“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們有線索了。”

    那老頭看孫婆子的目光憤怒又狠毒。

    第二天我們開始著手調查這件事，小道士說來來來道爺帶你吃大餐，拉著我在村子裏溜達了一圈，進了家穀壩上的小攤。

    我在那裏吸溜著涼皮，小道士跟攤子上的幾個漢子一人發了一根煙，也不知道啥時候買的，才聊了幾句就稱兄道弟的喊上了。

    他拐彎抹角的打聽李老頭和孫婆子的事兒，得到結果也大同小異，我沒聽到什麽有用的消息，兩三口吃完那碗涼皮，湊小道士耳朵邊嘀咕了幾句，說分頭行動，讓他在這裏先打聽，我去找那些八卦婦女同誌看看能不能套出什麽有用的東西。

    小道士依舊跟那群漢子天南地北的侃大山，隻對我比了手勢。

    了悟，我抽身走人，溜了兩三條街，沒看到圍在一起八卦的婦女同誌，倒是見到孫婆子背了一籮筐白菜。

    那籮筐東西似乎很重，壓彎了她的腰，我看到她走路不怎麽穩當，腳一崴了，整個人就趴了下去。

    一顆圓滾滾的大白菜咕嚕嚕滾到我腳底下，不知道為什麽我看著孫婆子這個樣子，總是很難受。

    我撿起來那棵白菜，把她的背簍卸下來，背到自己身上，說阿嬸我幫你吧，我年輕有力氣，你家在哪兒呢。

    她搶不過我，就笑了笑，在前麵帶路，我們一前一後走到個兩間小平房前，她說到了，謝謝姑娘，昨天也謝謝你了。

    我笑了笑，“阿嬸，你沒瘋吧。”

    沒瘋為什麽要裝瘋賣傻，為什麽要惦記別人的女兒，為什麽偏偏隻逮著一個李家珍，很多疑問，但是我都沒說。

    對這個老婦人，我下意識的不忍心，把她逼迫得太狠。

    她隻笑不解釋，問我要不要進來坐坐。

    這間屋子很老了，高處的牆麵有浸過雨水後掉落出的斑駁痕跡，我坐在木凳子上，孫婆子給我到了杯水，說家裏沒有茶葉了，你別嫌棄。

    我自然不嫌棄，喝了兩口，端著杯子站起來，在這屋子晃了兩圈，停在一個相框前。

    這相框掛在牆上，是很久以前的照片，像素不高，裏麵是一個女孩兒和年輕時候孫婆子，小姑娘趴在母親膝蓋上，也不知道看鏡頭，笑得沒心沒肺。

    “這是我閨女。”孫婆子輕聲說：“她十二歲那年照的了，這孩子有點傻，但是特別聽話，從來不讓我操心……”

    不知道她在緬懷誰，我沒有聽，湊上前去死死盯著那張照片，女孩太小，我沒有辦法推斷她長大後的樣子，但是盡管像素很差，我還在清楚的在她左眉間，看到一顆黑痣。

    “你閨女很可愛。”我打斷她的話：“有她長大的照片麽，這麽可愛的孩子張開了一定好看。”

    做母親的都喜歡別人誇自己想孩子，孫婆子哀哀的臉上露出一個笑來，“沒有咧，她去年就沒了。”

    “沒了？不是跑不見了麽。”我不動聲色的說：“你別太擔心，隻要不放棄，孩子就會有找回來的一天。”

    她張了張嘴，臉色又黯然下來，喃喃的說：“沒了，就是沒了，我閨女走了，找不回來了……”

    我轉頭，直視她的眼睛，“你怎麽會知道。”

    她啞然，不知道怎麽解釋，我逼近她，繼續追問下去，“你明明沒瘋，又為什麽老是說李家珍是你閨女。”

    她臉上出現慌亂的神色，在我的步步緊逼下，崩潰般哭起來，雙手捂著臉，肩膀一直在顫抖，我一直等，她哭了很久才慢慢緩過來，整個人似乎一下子平靜了，看著我說：“你當過母親麽。”

    我自然而然的搖頭，她說：“你沒生過孩子，不能理解這種感覺，我閨女，生她養她，我們相依為命二十多年，我愛她愛到骨子裏去。”

    我沒說話，孫婆子的聲音輕輕的，但是很平穩，她說：“我閨女失蹤了那天，我做了一個夢，夢裏她滿身是血，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她沒了。”

    “可是。”她看著我說：“我閨女沒了，但我感覺還在。”

    “還在？”我一陣迷茫，同時一種詭異的感覺浮上來，試探著問：“李家珍？你覺得她是你閨女？”

    “對，當媽的直覺。”孫婆子眼神直愣愣的，她嘴角抽搐了下，“我沒法說清楚，但是我能感覺得到，她不是我閨女，但是她又是我閨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