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二十分到底應該吃早餐還是午餐其實並不怎麽重要。

    重要的是, 在哪裏吃，和誰吃，怎麽吃。

    殷芷舒上樓走得很慢, 慢到1001都有點好奇她是不是今天的鞋子不舒服，又或者是早餐太重, 拎不動了。

    答案當然不是這其中的任何一種。

    僅僅隻是殷芷舒想讓薄雁回多等一會罷了。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得到，都不能太輕易。”殷芷舒對1001諄諄教導：“這是我昨天從星網上查來的道理，化作實踐，就是我上課的時候認真看著薄兔兔，讓他覺得，好像對我來說，他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這個時候呢，他可能會高興, 會自滿, 卻不會珍惜。結果一轉眼, 他看到我用同樣的目光看了別人, 結果就是，他按捺不住, 提前下了課。”

    “現在也是同理。”

    “我發了這麽多條信息，他明明都看到了, 卻沒有回我, 隻用行動表達了一些回應――注意，是他以為我看不懂的回應。然後他給我發了一個房間號, 我飛快地就去了的話, 就又會變成，得到的太輕易呢。”

    她輕輕地駐足在薄雁回的辦公室門口。

    打開的實時地圖上, 小金點距離近在咫尺，殷芷舒毫不懷疑，薄雁回就在辦公室的門後。

    小金點駐足了片刻，又顯得少許急躁地開始在辦公室裏畫圓，畫曲線，然後停頓在了某個側麵的點，想必是坐在了沙發上。

    1001：[宿主怎麽還不敲門呀？]

    殷芷舒笑眯眯地將早餐袋子掛在了門把手上，再躡手躡腳地走開，在1001震驚的目光中，一直到了走廊盡頭：“為什麽要敲門？他不是要吃早餐嗎？”

    這才打開光腦，點開薄雁回的對話框。

    薄雁回已經看了無數次的時間。

    從階梯教室到他的辦公室，如果走快一點的話，隻需要五分鍾。

    可是距離他下課以後，給殷芷舒發出消息，她回複之後，已經過去了足足十五分鍾。

    她到底在做什麽？

    課間休息的時候，殷芷舒捧著臉和旁邊的學長說話的樣子不期然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裏。

    薄雁回沉默了片刻，難以描述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

    他當然總不至於和一個毛頭小子計較亦或者怎麽樣。

    ……可心裏雖然這樣想，實際上他明明已經做了什麽。他難以控製地提前了上課和下課的時間，難道不就是為了打斷殷芷舒和那個人的交談嗎？

    薄雁回為這樣的自己暗自心驚，他有些煩躁地坐在沙發上，向著門口的方向再掃去了一眼，手指間捏著煙，想要點燃，卻又想到殷芷舒等下會來，有點害怕會熏到她，所以又硬生生地克製了下去。

    他突然站起身，從辦公室的桌子裏取了一張戒煙貼。

    對這樣高濃度的戒煙貼，薄雁回其實是有點皮膚過敏的，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貼在了手臂內側。

    他剛剛貼上去，煙癮還沒有被紓解，光腦就響了一聲。

    薄雁回毫無防備地拿起來一看。

    舒：【先生，早餐給你掛在門口的扶手上啦，開門的時候要小心一點不要掉下來了哦。早餐愉快！】後麵還附加了一個粉白兔兔飛吻jpg的表情。

    薄雁回：“……”

    薄雁回：“？？？？”

    他飛快地走到了門口，深吸一口氣，心中雖然有些難言的怒意，卻還是盡量小心地按下門把手，然後果然在門外看到了掛在那兒的一大袋涼透了的早餐。

    ――正是他上課的時候，在殷芷舒的桌子上看到的那些。

    他沉默了片刻，重新拿起光腦，點開了和殷芷舒的聊天記錄，正想要發點什麽，目光卻落在了自己和她上一條的聊天記錄上。

    薄雁回：【……我不是那個意思。之前有點忙，沒來得及回複你，我在辦公室等你。】

    【吃早餐。】

    所以她做的有什麽問題嗎？

    薄雁回挑不出問題。

    他慢慢閉上眼，自嘲般地笑了一聲，抬手將剛剛在皮膚上貼牢固的戒煙貼一把撤了下來，扔進了垃圾桶裏。

    殷芷舒對目瞪口呆的1001說：“我自己已經吃過早餐了啊，他說要吃，我也給他送過去了呀，有什麽問題嗎？這個時間點，健康寶貝如我，應該去吃午餐了呢。啊，第一次去影大的食堂，我應該點些什麽好呢？”

    1001：[……宿主你是故意的吧？]

    殷芷舒笑意加深：“你說呢？”

    她幾乎已經能看到薄雁回沉默了許久，想要生氣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薄雁回當然永遠也不可能知道，下課課間的時候，她是故意和劉學長說話，再使用了道具b，讓他的眼中在那一瞬間，隻有她一個人。

    否則，就算看到她和別人說話，又怎麽會這麽難以忍耐呢？

    她腳步輕快地出了教學樓，又低頭點開光腦，在薄雁回上課的時候再次提到的、之前和她講過的那個偏僻星球的拍戲項目的報名頁麵，填寫了自己的資料，再點擊了最下方的確認申請。

    ……

    薄雁回吐出一口煙，麵前所有的事物在這樣的煙氣朦朧下，顯得像是隔了一層，他不由得開始有那麽一點懷疑，他在看殷芷舒的時候，是不是也太過主觀，所以總是隔了一層，而沒有看清真正的她。

    直到他的光腦發出了一聲提醒音。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眼神微頓，猛地直起了身。

    光腦上明明白白提示道，殷芷舒報名了他的試鏡。

    ――縱使他早就說過有危險，今天在課上也明確再次強調了那顆小行星的位置是在帝國與聯邦的邊緣，雖然他也會做一定的安保措施，但私人力量畢竟有限，不確保安全性，又反複提及了偏遠行星的危險性。

    凡此種種，她還是第一個報了名。

    薄雁回死死地盯著她的名字，幾乎又看到了那日陽光充沛的教室裏，她倏而亮起的璀璨雙眸。

    是他多想了。

    他怎麽可以這麽想她。

    再回頭去看兩個人的聊天記錄，說晚安的是她，早上五點半來占座的是她，明知他可能不需要，還是歡欣雀躍買早餐的，還是她。

    可他卻忽略了所有這些消息背後，她悄悄埋起來的那份小心翼翼。

    薄雁回倏而將煙在按滅，唇邊露出了一抹笑容。

    ――一抹分明是苦笑，卻難掩喜悅的笑容。

    沉浮娛樂圈太久，見過太多斑斕的人心，他已經快要不相信人類了，總是下意識用這樣審判和質疑的目光去看別人，卻忘了，也並非所有人類都麵目難辨。

    薄雁回打開了那份涼透的，原本準備扔進垃圾桶的早餐，看了一眼裏麵陳列整齊琳琅滿目的早餐，湛藍的眼眸裏有了一絲真正的溫柔。

    ……

    [好感值+3]

    1001有些喟歎：[你給薄雁回送冷早餐，他報之以大方的3點好感值，宿主這波血賺好嗎！世界上還有比我們薄兔兔更大方的人嗎？]

    殷芷舒剛好遇見一個紅綠燈，按下刹車後，拿起光腦對著街邊的建築拍了一張照片，再發給了季風宵。

    舒：【正好路過這裏，以前有聽說過，這是皇太子殿下工作的地方，不知道殿下現在是不是正在裏麵好好工作呢？】

    按下發送鍵的同時，紅燈轉綠燈，她起步極快地第一個衝出了這片街區，再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大方嗎？要我說，薄兔兔恐怕是最難以大方的那個人，不信的話，你可以現在盤點一下好感度。”

    1001[咦？]了一聲，看了看麵板：[進度通報：陸硯好感度27，季風宵15，薄雁回14，阿德萊15……哦吼，就在剛才，季雀雀的好感值又跳了一格，變成了16呢。]

    幾乎是同一時間，殷芷舒的光腦響了一聲，應該季風宵的回複。

    她暫時沒時間去看，就這麽徑直向著神殿的方向疾馳而去。

    大學生活很是寬裕，尤其她沒有參加任何社團，也沒有報除了必修之外的任何課程，於是整個下午和晚上都空了出來，正好足夠她打著感謝的名義來專門拜訪一次萊蛇蛇。

    標準的倒車入庫後，殷芷舒沒有著急邁入那座宏偉聖潔的神殿，而是按照事先做好的攻略，去了附近評價最好的一家甜品店裏。

    店主小姐姐熱情地迎了上來：“是殷小姐嗎？這邊的桃子夾心巧克力製作課程的前期準備已經做好啦，我們隨時都可以開始手工巧克力教學哦。”

    1001看著認真跟著店主小姐姐的講解和步驟，往模具裏灌巧克力的殷芷舒，欲言又止：[……也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宿主和這裏的氣質格格不入。而且宿主做這個，是要送給萊蛇蛇的嗎？]

    殷芷舒顯然從來沒有動手做過這種事情，她有點嫌棄地看了一眼黏了滿手的巧克力，鍥而不舍地開始了第二輪的嚐試：“世風日下，生活不易，殺手也要學做巧克力。我為了這個破遊戲做出的犧牲可真是太多了，希望貴遊戲不要忘記送給我一塊勞模勳章。”

    等到她終於成功完成了整整一模具的巧克力時，店主小姐姐笑眯眯道：“我們店裏有很漂亮的包裝盒哦，殷小姐這次做的巧克力的量，正好可以分成四個包裝哦。”

    聽到“四個”，1001突然警覺。

    然後，它就看到，殷芷舒挑了四個一模一樣的盒子，要了四張一模一樣的卡片，分別在上麵寫下了“這是我第一次親手做巧克力，是水蜜桃夾心味道的，希望你喜歡哦”，再落款了一個“舒”字。

    1001：[……嗯？不用寫送給誰嗎？]

    殷芷舒付了學費，提著四個一模一樣的袋子走出甜品店的門，把其中三個扔在了車後座：“當然不能寫啦，萬一拿錯了翻車怎麽辦。”

    她提著實在是過分粉嫩的甜品袋，將高束的馬尾散開，稍微整理了一下頭發，再推開了神殿厚重的大門。

    這一天不是禮拜日，卻有管風琴演奏，所以教堂裏依然有不少人坐在座位上聆聽。空靈卻雄渾的聲音裏，她找了一個靠近邊角的座位坐下，伸出一隻手，比了一個“耶”的手勢，以教堂一側漂亮過分的玻璃花窗為背景，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了阿德萊。

    舒：【神官大人，我來找你玩啦。】

    發完以後，她就很舒展地微微仰頭靠後，閉上了眼睛，開始聽管風琴和整個空蕩教堂回響效果下帶來的某種近乎迷幻的神恩浩蕩感。

    教堂的長條椅是木質的，坐起來並不多麽舒服，她卻好似毫不在意，隻這樣認真地聆聽著每一個奏響的音符。

    直到她身邊微微一重，她垂在身側的手指被碰巧落上來的流水般的布料質感輕輕覆蓋。

    她微微側過頭，睜開眼，向著正垂眸注視她的主教大人露出了一個微笑。

    “你這麽快就找到我啦，神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