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傻了吧,你管這叫惡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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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屠茗自馬車走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環顧四周,隔著老遠就看到兩個老熟人。他今年三十有五,早年伐楚之時立下軍功。論關係,算是屠睢的堂弟。他可並非是庶出,而是正兒八經的底細屠氏嫡出!
在池陽縣擔任縣令多年,每年都是無功也無過,就這麽渾渾噩噩在池陽縣混著。雖說沒法升職,卻也不在乎。
別看池陽縣不大,可油水也不少。屠茗現在是大腹便便,走個幾步路就會大口喘氣。要不是收到卓草的命令,他是絕對不會自縣城趕至此地。
想到此事,屠茗就覺得哭笑不得。
他堂堂縣令,現在得聽卓草個鄉嗇夫的?
嗇夫與有軼皆是鄉長,同屬鬥食小吏。隻不過嗇夫掌管小鄉,有軼掌管大鄉。真要說起來,鄉嗇夫見了有軼也得按規矩作揖行禮。
這要換別人的話,他非給個大耳刮子不可!
可惜,偏偏是卓草。論爵位,卓草比他高了足足兩級。更遑論現在卓草擔任軍吏為護軍都尉,平時護軍都尉乃是廷臣,真要說官職那也比他高了一大截。
卓草還有皇命傍身,更有草劍在手。他早就聽說過這柄神劍,乃是天降福星所打造,相傳是削鐵如泥吹毛短發。皇帝還有詔書,見草劍如始皇帝親臨!
試問,他如何能不來?
他就鬧不明白,卓草這是要作甚?
分明就是有軍務在身,要按時抵達至北地郡。好端端的橫插一腳,非要調查眾的案子。為了區區個黔首,就這麽得罪屠睢值得嗎?
要知道,屠睢可是此次北伐的裨將軍!
“見過屠君。”
亭長與有軼見人來了後,紛紛作揖行禮。他們早早便已來至客舍,隻是站在門外等候而已。有軼名為屠梁,乃是屠茗這一支的旁支宗親,年約二十出頭。行事作風與屠茗相同,皆是渾渾噩噩的混日子。
“免禮。”
“屠君,咱們麻煩了。”
“是啊,誰能想到那卓草竟會插手此事。早早便該整死眾,省的惹出這麽多麻煩來。聽說卓草素來是不把他人放在眼裏,當初連安樂君也被其拉下。就算咱們有衛尉撐腰,隻怕……”
“不必驚慌!”屠茗蹙眉搖頭,平靜道:“汝等記住,待會吾等隻要把白的說成是黑的就好。總之你們勿要露餡,我自有主張。”
“唯!”
屠茗向前走了兩步,長舒口氣,而後抬起手來輕輕叩門。
“池陽縣令屠茗,應邀來此。”
“進來吧。”
三人推門而入,就看到卓草正在翻閱竹簡。竹簡乃是關於眾的卷宗,是他讓韓信自鄉寺中偷來的。他剛才正好看過,這份卷宗擺明是動過手腳的。
“池陽縣令,屠茗。”
“池水鄉有軼,屠梁。”
“池水亭亭長,琥。”
“見過左庶長。”
“三位免禮。”卓草揮了揮手,淡然道:“吾今日叫汝等來此,乃是收到消息,說是當地官吏結黨營私暗中勾結。更不尊秦律,欺壓黔首。屠君為縣令,吾自然要來問問。”
“欺壓黔首?從未聽說過。”
“卓君勿要因為某些人三言兩語,便懷疑吾等。”
“某些人別有用心,怕是刻意誣告。”
“那眾的事又作何解釋?”
不得不說,屠茗的確是厲害。不愧是官場上的老油條,被卓草當麵尋問卻是麵不改色。卓草直勾勾注視著他的眸子,卻不見他有任何躲閃。這種心理素質,就是卓草都未必能有。
“眾?莫非這惡霸來此誣告吾等?”
“秦法有雲,凡背後中傷談論評價秦吏者,一律貶為城旦舂三年!”
屠梁陰惻惻的笑了起來。
“若其所言不虛,則不必受罰。”
秦律不像後世的某些王朝,百姓告官就得先挨板子。隻是不能評價秦吏的好壞,幹的壞不能說,做的好也同樣不能說。如果要告官吏,那就得確認屬實,否則的話不光是誣告反坐,還要重罰!
“左庶長想來是被其誆騙了。”
“哦?”
“興許左庶長聽到些傳聞,又被其三言兩語所蒙混誆騙。實際上這眾是惡人先告狀,乃是真正的鄉城惡霸。”
“他是惡霸?”
“是的。”
屠茗認真的點了點頭,一本正經道:“眾隻是表麵功夫做的足而已。他本隻是養子,論地位不過等同是奴仆。其大兄想要照顧其翁,結果卻被其強行霸占,死活不讓大兄盡孝。此事當地黔首皆是知曉,若卓君不信大可去問問。”
牛批!
這是倒打一耙?!
把死的說成是活的,把白的說成黑的!
屠茗暗自冷笑,隻覺得卓草太嫩了些。他在池陽縣混了這麽多年,要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那早早就被他人發現。
“左庶長,縣令所言不虛。”有軼站了出來,拱手作揖道:“昔日因為此事,二人鬧得很大。秧想接其父照料,卻沒想到眾死活不同意。後來……二人甚至因此打了起來,還把秧的胳膊打斷,眾也因此被貶為城旦半年。”
“真是如此?”
“吾不敢妄言。”
“好,去通知眾與秧進來。”
“唯!”
秧就是眾的長兄,長得是五大三粗的。他走進來後,便朝著屠茗看了眼。屠茗昨日收到消息後便猜到卓草要做什麽,所以連夜便命人通知秧,他們要做的就是把黑的說成是白的!
“秧(眾),拜見左庶長!”
“免禮。”
“秧,方才縣令說汝胳膊曾被眾打斷,可是真的?”
“確有此事。”
秧說著便擼起袖子,滿臉委屈道:“吾隻是想把吾翁接回家裏,然後好生照顧,卻不曾想他卻死活不同意。不光如此,甚至還抄起棍子動起手來。那日諸多友鄰皆可為吾佐證,若非鄉卒來的及時,隻怕吾已被他給活生生打死!”
“汝胡說!!!”
眾抬起頭來雙目赤紅,咬牙切齒道:“稟左庶長,萬萬不要相信他們胡言。此事的確是有,但根本不是他們說的這樣。當初吾翁年事已高朝不保夕,他怕吾翁把家財都留給我,所以想著把吾翁趕緊接走。若真如此,吾翁還能活多久?你要真的有孝心,何必在最後方才出麵?!”
看看,他們這顛倒是非黑白的本事!
他們說的是半真半假,而且很多人隻怕都收過好處,肯定也會往好的方麵去說這事。秧的確是要接起翁,可卻是不懷好意,為的是家財利益。這些他們沒說,就逮著眾做的不對的地方攻擊。
“這些事不必再提,吾記得眾有份遺書?”
“那遺書是假的!”
秧激動的開口否認,“左庶長有所不知,這遺書乃是其勾結旁人所寫,強行握著吾翁的手蓋的手印。這些年來霸占吾家房宅,死活不肯歸還。這等惡霸無賴,簡直是令人發指!”
“你胡說!”
“公道自在人心,眾不必再糾纏。”秧常歎口氣,無奈道:“吾將汝視作親生弟弟,就算分走一宅也不曾追究你。卻沒想到你得寸進尺,非要霸占這三宅之地!”
“你胡說,你胡說!”
“肅靜!”
韓信在旁蹙眉,命眾安靜下來。
“口說無憑,還要有人證。”卓草環視四周,淡淡道:“寫這封遺書的人呢?”
“死了。”
“死了?”
屠茗點頭道:“半年前被山匪所殺。”
這算是死無對證?
卓草本以為會很簡單,沒成想這麽棘手。
“左庶長,此案就是如此。”亭長站了出來,麵露無奈道:“昔日吾便是如此判奪,可眾這惡霸卻是蠻橫無理,強行霸占秧之房宅。甚至是以命相搏,若非秧宅心仁厚,他早早便被吾所緝拿!”
“你……你……我和你拚了!!!”
眾雙眼通紅,似乎是被人就這麽逼上了死路。俗話說狗急了也會跳牆,他這一輩子行善積德做了很多好事,到頭來卻連自己房宅都沒法住進去。
憑什麽他就活該要受欺負?
明明是他占理,現在卻要被他們汙蔑!
士可殺,不可辱!
他因為房宅的緣故是妻離子散,成了孤家寡人。今天就是死,那也得把這些人都帶走!
“住手!”
卓草拍桌子起身,眾人連忙作揖行禮。
“左庶長息怒!”
屠茗抬起頭來,陰陽怪氣道:“事情已經明了,難不成左庶長是要袒護眾這惡霸嗎?”
“我不會袒護任何人。”
“那為何還不判奪?”
“你在教我做事?”
“我……”
卓草重重的哼了聲,“你們說他是惡霸?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我還從來沒見過住茅草屋的惡霸!既然汝三人不肯體麵,那我就幫你們體麵!老韓,命店家進來!”
“唯!”
聽到卓草這話,有軼與亭長臉色皆是變了變,情不自禁的看向了屠茗。不過後者卻依舊是鎮定自若,抬手示意他們別露出馬腳。他是覺得卓草肯定沒什麽實質性的證據,否則也不用召見他們,直接派人將他們緝拿便可。
不多時,店家便走了進來。
“店家,汝將昨日所言再一五一十的複述遍。”
“唯有。”
店家隻得作揖行禮,重說了遍。無非就是眾在當地名聲不錯,而秧則是蠻橫無理,還與當地官吏有關係。另外就是眾翁選擇將房宅爵位分給眾,而不是秧!
“荒謬!”
“他說謊!”
屠茗負手而立,淡然道:“這些事大部分都是眾說的,類似店家這些人不知內情也正常。店家,我且問你,你敢擔保自己所言都是真的嗎?”
“我……我這些也都是聽說的。”
“看,也隻是聽說的而已。”屠茗冷冷一笑,“秧念多年感情,所以從未說過這些,以至於讓眾顛倒是非黑白。他當初的確是救過人,那也隻是他包藏禍心,故意做的偽裝。他從那時候起,便想謀奪秧的家產。左庶長剛來池陽,不知道這些也正常,卻不該被人三言兩語誆騙。”
“哈哈哈!”
卓草是連連拍手鼓掌,讚歎不已。
“說的好!縣令是嫌吾多管閑事了?”
“隻是直言而已。左庶長並非我池陽縣吏,本就無權幹涉。現在受人誆騙,吾完全能上奏秦廷,判你個誣告之罪!隻不過左庶長也是一番好意,也就算了。”
望著渾身都在發抖的眾,卓草知道他已是出離憤怒。現在給眾一把刀,就是當場砍了這三人都正常。他們這是為了一己私利,完全把人往死路裏逼!
“不錯不錯……”
“左庶長也覺得沒問題?”
“我是覺得你們怎能這般無恥?”
卓草將竹簡抬了起來,“汝可知這是什麽?”
有軼的臉色頓時一變。
“這……這是吾鄉寺的卷宗?”
“沒錯。”
“左庶長!盜竊卷宗可是死罪!”
“誰告訴你是盜竊的了?”卓草滿不在乎的揮手,淡然道:“這份文書卷宗乃是韓信在路上撿的,這卷宗乃是有軼負責,卻看管不利,嗬……”
“……”
“……”
“……”
這操作,很眼熟啊!
屠茗麵露不善,知道這絕對是卓草讓人偷來的。這份卷宗的確是他們偽造的,裏麵可以說是錯漏百出。真要追究的話,他們也絕對不好過,就算他們知道這份卷宗是卓草偷的,他們也沒任何實質證據。現在卓草咬死是撿來的,還要判有軼個失職之罪,這不就是剛才他們幹的事嗎?
“當然,不光是這些。”卓草又拿出份羊皮卷,淡淡道:“不光撿到這,還撿到份羊皮卷。乃是縣令寫給當地有軼的,嘖嘖嘖……”
卓草陰惻惻的笑了起來。
要沒點殺手鐧,他敢貿然動手打草驚蛇?
這份信函,便是他們的罪證!
卓草本來是不打算拿出來的,畢竟盜竊公文罪責可不小。可看他們這麽無恥,那也怪不得他也耍賴皮了。論鑽空子,他在秦國認第二絕對沒人敢認第一!
在他麵前玩這些把戲,這不是作死嗎?
“你……”
“汝等還不坦白?!”
卓草重重的將劍拍在桌上。
“左庶長並非當地縣吏,更非廷尉,無權插手吾池陽縣內的事。哪怕是吾三人真的有罪,那也當上奏秦廷,等廷尉發落!”
屠茗咬著牙開口,已是撕破了臉皮。他是萬萬沒想到卓草這麽陰,派人秘密盜取文書。更重要的是這有軼也太過不小心,這信函看過後為何不燒了,留下來是用作威脅他的不成?
現在倒好,這反倒是壓垮他們的最後根稻草!
信函內容無非就是讓有軼給眾教訓,然後就是要袒護秧。在屠茗看來一宅也不值幾個錢,就是白送眾幾套都無所謂。
可眾算什麽?
不過隻是區區黔首,連他都沒法解決,今後還如何在官場立足?
眾要修房子,他就偏偏不準!
就算這房宅不要廢棄,也不會給眾住。
至於原因?
因為他是縣令他是官,而眾隻是民!
“我無權管?我告訴你,皇帝命吾為護軍都尉,賜我草劍。凡見草劍,則如始皇帝親臨!上斬公子,下斬汙吏。吾現在就是拔劍斬了你們,皇帝也不會說我半句不是!總之,現在廷尉不能管的事我管,廷尉能管的事我也能管!先斬後奏,皇權特許,懂不懂?”
等等……
韓信越聽越迷糊。
前麵倒是沒問題,後麵這些他怎麽不知道?
上斬公子,下斬汙吏?
先斬後奏,皇權特許?
老實說,你是不是吹的?
韓信想的也都對,這些的確是卓草吹的。隻不過這三人犯罪事實確鑿無誤,徇私舞弊欺壓百姓,也是沒好果子吃。既是如此,那他說的誇張些也無所謂,反正他們也不可能拿這事去問皇帝。
“韓信!”
“在!”
“將此事即刻告知廷尉,另將這四人扣押至鄉寺。待廷尉丞到後,再行定奪!”
“唯!”
按規矩來說,他的確是無法判他們的罪。就算是秧沒有官職卻也有爵位傍身,若是削其爵位來換命的話,卓草也沒法子。
“左庶長!”
“還有什麽話?”
“當今衛尉屠睢乃是吾堂兄,汝今日如此,難道不怕得罪我屠氏?!”
屠茗猶如抱著最後根救命稻草,隻能拉出屠睢這座大山來。屠睢再不濟那也是此次北伐的裨將軍,而卓草則是護軍都尉。正所謂抬頭不見低頭見,眼看著北伐在即,卓草再怎麽著也不該不能得罪屠睢!
“嗬!”
“左庶長笑什麽?”
“你以為搬出屠睢來,我就會放你一馬?巧的是吾與屠睢也有幾分交情,算的上是忘年之交。你今日犯下死罪,真以為屠睢會為了你這堂弟而枉顧秦律?公子犯法,那也與黔首同罪!”
他現在要敢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估摸著沒幾天秦始皇就讓他好好享受下什麽叫做秦律,什麽叫做以下犯上。
他和屠睢多少有些交情,因為趙高的事打過交道。這個大胡子性格率直,看似粗獷卻是心思細膩。卓草多次暗中贈以好處,可是屠睢都不上鉤。公是公私是私,還沒收過他的好處。
想想也知道,沒點本事能擔任九卿中的衛尉?
屠茗呆呆的愣在原地,眸子中的光澤瞬間暗了下去。他知道,卓草說的這些不是在誆騙他。以屠睢的性格,狠起來大義滅親那都是基操!他身為縣令卻是知法犯法,就算能活命,他的爵位官職也絕對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