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乖崖先生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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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素,”常晉正色回答,“我本通衢一尋常儒生,機緣巧合踏上修行道路,進而成為神靈,登臨萬山府城隍之位。但我為儒者的初心,從未改變!

    我曾聽人提起過儒者有四種擔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立心、繼絕學、開太平我現在做不到,但為生民立命,還是可以做的!!

    人道天譴,吾願承擔!”

    說道最後,常晉臉上完全變成了剛毅。他雖修道成神,骨子裏仍然帶有儒家的擔當。

    話從口出,一股說不出的氣勢自然散發出來。恍惚間常晉似乎感應到體內多了些東西,隻是神識掃過,並無任何異常。

    “算我一個”感受到丈夫的凜然氣度,白素素上前一步,緊緊握住他的手。這樣的丈夫,才是自己的依靠。

    “我感覺事情沒有那麽簡單,離河神娶妻還有幾日時間,我們先去河神廟探查一番再說。”常晉又道。

    河神在此地肆虐二十餘年,不是世俗官府為其庇護可以做到的,十有**,青華州道院也插手其中。

    細沙河距離縣城不過三裏多地,最窄處十餘丈寬,沿河岸有一塊凸起的土崗,河神廟宇就建在這座高崗上。

    等常晉二人趕到河神廟外,遠遠看去,仍有零星百姓在此燒香。

    這樣的情況,倒讓他們有些意外。不過想起河神的職責,又有些理解。河神乃是水脈神靈,掌管著細沙河百裏水域,兩岸百姓生產生活都受其影響。

    一旦惹怒了對方,河神興風鼓浪,後果不堪設想。

    因此兩岸百姓即使心存憤恨,也不得不祭拜,以祈求風調雨順。

    不過心中有了憤恨,這樣的祭拜並不會增加河神的香火念力,反而有一絲邪祟怨念附著其上。

    常晉遠遠就可以看到,河神廟上方氣運中,邪祟之氣占了四成之多,和縣城上方官府氣運相當。

    這樣的氣運,河神距離跌下神位隻有一之遙。即使現在將之斬殺,也不會引來人道反噬。

    暫且讓對方活上幾日,等查清楚情況再說。

    心中想著,常晉拘了一絲香火念力放入神印中演化。萬幸,並沒有發現異域邪神染指的痕跡,也沒有青華州存真道留下的敕封青章。

    這就更加怪了,據他所知,道院敕封神靈的憑證便是青章。十四州道院宣揚邪祭淫祀敗家,但凡沒有敕封青章的神靈,在道院眼中一律都是邪神。

    每擱數年,道院都會派門下弟子遊走治下世俗,清理邪祭淫祀。按道院的標準,此地河神也屬於被清理的對象。

    為何二十年過去,細沙河河神仍然登臨神位呢。

    是養賊自重還是另有目的,常晉不得而知,但越是這樣,他越覺得其中摻雜有道院的陰謀。

    重新返回城中,兩人找家客棧,要了間上房,而後待在房內休息。

    直到夜幕降臨,整個縣城漸漸陷入黑暗當中。常晉和白素素才飄然而出,朝著縣衙所在方向奔去。

    縣中白日冷冷清清,到了晚上街道隻有零星幾點燈火,更顯得陰森可怕。

    雖然是第一次來,但常晉神識微放,已經找到沙洋縣縣衙所在。

    其上絲絲氣流纏繞成大印,鎮守著整座縣衙。不過這大印氣流搖晃不已,幾不成形。一直走到近前,兩人也沒有感覺有絲毫壓迫。

    待兩人穿過高牆時,那大印終於有所感應,轟然落下。

    不過僅此而已,沙洋縣人道秩序崩潰,世俗氣運大大削弱。白素素身形微晃,激起體內靈氣,已經阻擋住大印的威壓。

    至於常晉,恍若未覺,處在其中,連神魂都沒有搖曳一下。

    此刻縣衙內也一片黑暗,隻有後院某處還亮著燈光。常晉衝白素素點了點頭,便循著燈光奔去。

    不過剛走出四五丈,他突然停下腳步,臉上帶著狐疑之色,低聲道:“小心,事情?對。”

    “怎麽了?”白素素當即凝神感應,並沒有發現周圍有任何異常。

    “這縣衙中有大氣運的官員,就在那裏。”常晉伸手指向光亮處。相隔十餘丈遠,他仍可以清晰感應到一股赤青氣高達三尺有餘,粗如手臂,挺拔屹立,宛若利劍。其中還有一枚印璽漂浮,顯示對方乃是官身。

    在人道幾近崩潰的縣城,發現大氣運官員,本身就有些怪異。略微沉思,他還是低聲吩咐道:“我們過去看看,”

    站在門外,神識略動,屋內一切清晰顯現。隻見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端坐在書桌前,此人頭戴方巾,身著寬袖長袍,神采俊朗,舉手投足顯出幾分肅穆和威嚴。

    房間內另一人是位麵相清臒的老者,對方立在桌旁,輕聲道:“老爺,時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明天還要巡縣。”

    “郭先生,你先下去休息,我再看一會兒書。”中年人搖搖頭回答。

    老者雙目盯看著對方,幾次欲言又止。

    過了片刻,中年人再次抬頭問道:“先生可是有什麽話要講?”

    “老爺,斬殺河神一事,還請你三思。”老者終於開口道。

    “怎麽,先生可是要阻止本縣做此事嗎?”中年人淡淡的問道。

    “老爺,河神娶妻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麽簡單。小的這幾日暗中在縣內打聽,這事情已經在沙洋縣內形成慣例,廟祝、下邊的胥吏,還有附近鄉老……這些人全部插手其中。老爺剛上任不到兩月,不易樹敵過多。他們如果知道老爺打算對付河神,恐怕都會阻止,甚至還會暗中對老爺不利。”郭師爺再次勸道。

    這中年人就是沙洋縣新上任的知縣梁宗憲……寥寥幾句話,常晉已經知道自己先前猜測錯誤。

    原來此人也對河神娶妻一事深惡痛疾,打算借機將其斬殺。至於白日自己在城門口看到的告示,應該是其迷惑眾人的舉動。

    “哼,吾乃乖崖先生的學生,當年曾隨先生剿滅過藩王叛亂,什麽場麵沒見過。如今不過些跳梁小醜,有手段盡管使出,本縣令還怕了不成。”梁宗憲話從口出,頭頂氣運獵獵,更增添了幾分豪情。

    原來是乖崖先生的學生,常晉回想起數年前未登臨神位時,心中惑道,不知未來路該如何走,聽聞乖崖先生路過鳳山驛,當即上門討教,正好看到對方著書立說。

    其中有一句常晉到現在還記得清楚“儒者以本心,心既是理,道在心中”。對於此說,常晉很是欣賞,但並未完全讚同。

    在他看來,此學說仍有缺陷,並沒有跳出儒學來看自身,也不能完全解決世俗人道遇到的問題。

    是以在乖崖先生欲收常晉為徒時,他直接了當的拒絕。

    梁宗憲不知得乖崖先生的幾分學問,但這一身膽氣豪情,倒是和乖崖先生很像。

    正思考著,又聽那老者勸道:“老爺,你即使不怕那些胥吏鄉老使壞,可也要考慮河神的本領。此神能夠占據河神之位二十年不倒,豈是那麽好打殺的。如今道院不肯插手,單憑世俗的力量,怎麽可能鬥得過河神。”

    “道院那些人自私自利,怎會管百姓的死活。至於如何斬殺河神,本縣令自有應對之法。”梁宗憲笑道:“昔年吾跟隨先生學習時,曾聽先生講過神道種種。這神靈看似強大無比,其實一身神通法力皆來自於世俗信徒賜予的香火。究其根基,仍然依附在世俗人道之上。吾這縣令官職,掌管世俗一縣之地。隻要吾下令禁止百姓向河神供奉香火,自可斷其根基。”

    “老爺要下令禁止百姓祭拜河神?”老者聽聞後,臉色大變,急聲道:“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吾已決定,在河神娶妻之時做貶斥祭文,曆數河神十大罪狀,斥責其為邪祭淫祀,禁百姓祭拜。數招齊下,定可引得人道感應,降下反噬,將那河神斬落神壇。”

    “老爺,若是河神並未跌落神壇,倒是來縣衙尋仇,又該如何?”師爺再問道。

    “敢來縣衙尋仇,那吾隻有以身阻止了,看它敢不敢殺了本縣令。”說道最後,梁宗憲話裏帶著凜然。

    話才落,常晉就感覺梁宗憲頭頂氣運猛然高漲,大印上下翻飛。這是梁宗憲以死明誌,得人道感應,氣運大炙的緣故。

    看來梁宗憲早在定下計策之時,已經將後果考慮清楚。為斬殺那河神,寧願犧牲掉自己的性命,讓人道以此反噬。

    能有此覺悟,看來梁宗憲得了乖崖先生的真傳。

    常晉不想再偷聽下去,衝著白素素一點頭,在窗戶外輕聲道:“曲曲一個河神,梁縣令何須賠上自己的性命。”

    “誰?”聽到外邊傳來聲音,屋內兩人大吃一驚。

    梁宗憲下一刻已經反應過來,“嗆啷”抽出掛在牆上的寶劍,整個人大步躍出,很有幾分英武膽色。

    不過等他站在院中,看到窗外是兩個書生,又微微一愣:“你們是什麽人,為何夜闖縣衙?”

    “梁縣令勿怪,吾等白日在城內聽說沙洋縣新晉縣令是個昏官,居然貼出告示命治下百姓捐錢為河神購買新娘,心中很是氣憤,就想來縣衙一探究竟。剛才聽過梁大人和師爺的交談,才知道吾等錯怪了。”常晉上前一步,拱手行禮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