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鴻門宴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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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脖頸軟得仿佛空心。
耳畔傳來一聲淺笑,芍白才知上了當,但一切都來不及了。
就在剛才那腦羞成怒的空隙,花境悄然潛入了芍白的心神。
而此刻芍白身下的姮以汐已是一具軀殼,她就像那出了殼的蟲蛹,正以嶄新的姿態在那高台上,俯視著被自己一覽無遺的內心。
那雙晶瑩而湛藍的眸子,看得芍白頭皮發麻。
一直以來,他對慕青的卑躬屈膝,都不過是表麵的。
他不過是晚了那麽幾日飛升妖神,不過是沒留意那裂開的天下麵藏著創世之子,不過是處心積慮地想要劃分慕青獨攬三界的權勢。
可他怎麽也想不懂,所有人都臣服於慕青。
他不過是個自私、傲慢、輕狂、目中無人之徒,他從來都不會換位思考,從來都看不起他勾人心弦的魅惑之術。
同樣是妖神,未何三界尊他為神尊,而他卻與扶搖、秦術、朱赫統稱為妖神。
而如今,連他隨便與人界女子生出的半妖都能將他踩在腳下,真是要多可恥有多可恥。
他輸得十分徹底,也輸得明明白白。
慕青雖已灰飛煙滅,但他這座壓了他太久的大山卻從未消失過。
他早已被壓斷了脊梁,隱居青丘不問世事,看似清風脫俗,實則確是在隱藏他那自卑、懦弱、妒忌的內心。
什麽妖界鐵三角,一直以來他都是格格不入的。
無論是扶修還是古月或是秦術,慕青從來都是全權交托給扶搖的,可曾有想過他,想過他的青丘狐族。
狐族又何曾比花族弱過?
慕青又何曾像扶搖那般信任過他?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慕青最後能那般對待婉婉。
拿感情跟三界比,慕青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這或許就是君王之氣吧,他芍白終究是配不上這個位置。
由於花境在吸食了芍白極佳的心境養分,此時疊起的花層不可估量。
玳澤的血境終究是扛不住淩冽的神境,遠在千裏之外的青丘被精準鎖定,萬劍懸在那片星空之下。
“既然區區幾具被做了蠱的小狐妖芍白大人不在意,那晚輩以青丘全族性命要挾,您可還不在意?”姮以汐揉了揉還有些酸疼的脖子,冷冷道。
朱赫將手藏在身後,偷偷豎了個大拇指。
玳澤愁容不展地隻覺背後發涼,他太清楚姮以汐這些法子都是誰在背後籌劃的,秦術也終究是沒完全看透扶修。
他確實對政權沒,但隻要是姮以汐想要的,他都會給。
芍白隻是扶修幫助姮以汐穩固政權勢力的第一步。
既然隻要拔掉這根長在天上的刺,又何必去費時地拔地上那堆頑棘呢?
殺一儆百,一招斃命。
芍白自知已完全無還手之力,那失魂落魄的神色,一半哀愁一半悲憤。
此時此刻,他再清楚不過,眼前這條雛龍背後頂著的,是他從未正眼瞧過的扶修。
而這個錯誤,他倒是跟慕青一樣呢。
他又輸了,隻能掙紮地問道:“如果我今日不來,你又會用什麽法子呢?”
“不會的,你一定會來。”姮以汐搖了搖頭,“我隻是沒想到,你會是第一個來。”
“為什麽覺得我一定會來?”
姮以汐淺淺道:“芍白大人可知,多行不義必自斃。當你利用婉婉接近慕青時,就已是引火上身的局中之甕,而婉婉的憶境完美驗證了這個答案。”
“我認輸。”芍白看著那被籠罩在劍刃下的青丘,歎道:“你也不必去那什麽骨山,那不過是我與歸尋的一場保密交易。”
“那現在我與芍白大人續簽這交易,如何?畢竟這事若被青丘狐族知曉,大人這族長之位可會有麻煩呢。”姮以汐說完,自然地看向在場的幾位億年妖,“在場的叔父們,若有哪個管不住嘴的,就休怪晚輩得罪了。”
朱赫倒十分識趣地捂住了耳朵。
禾木急忙起身將椅子推進桌底,打了個哈欠,晃頭晃腦地朝殿門外走去,“界長這酒實在好呐,不勝酒力貪了杯,現在頭昏得很。”
“家中牌友還等著呢,三缺一,很急。”鐮烏拽上還在吃著的蒼南就往殿外跑。
玳澤走前還不忘將殿門帶上,滿臉寫著:先走一步,你兩慢慢聊。
待大殿靜下,芍白放棄了掙紮,躺平道:“界主恐怕不會就這麽放芍白回青丘吧。”
“當然。”姮以汐緩緩從高台走下,“扶搖終究是將扶修養大的族母,於恩,我無法要求扶修逼花族怎樣。但芍白大人不同,你的地位與聲望是我所渴求,就像剛才,那幾個來之前還不服氣的主兒,這會因為你,全都選擇裝聾作啞。大人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吧?”
芍白道:“這都是扶修教你的?”
姮以汐道:“不全是。”
芍白道:“我想見他。”
姮以汐道:“這事你得問他,而不是我。”
芍白自嘲地笑了笑,拍手道:“慕青當初就該認你,然後招扶修做女婿,也許結局會有所不同。”
“龍,是獨族。”短短四個字,姮以汐表明了十分強烈的中心思想。
——她與慕青,不可兼存。
星空下的槐樹在搖曳,它粗壯的根莖深得連通著另外一個世界。
輕柔的晚風拂過,灰雲散去後透進純淨的月光,銀光衝洗著柔和又讓人陶醉的仲夏夜,那閃耀的密集星群,恰似瀑布飛濺的火花。
姮以汐還未伸手,屋門便被推了開來。
迎麵,扶修散著發而來,一副剛睡醒的模樣。
夜色照在他俊美的臉上,挺直的鼻梁在光線下更顯硬朗,珠唇勾勒出清美的弧線。
暗色的眼廓陰影下,那雙朦朧的紅眸注視著姮以汐,當瞥見姮以汐脖側那幾道傷痕,隨即便皺了眉。
這迅速拉下的臉色,將院中槐葉揚起,一切都在無聲無息的對視與呼吸中交流著。
旁觀過太多人界時代更替滄桑的扶修,又怎能不懂這其中必然經曆的血淚,曆史的輪回無論大國小國,都有規可循,所以才有的以史為鑒。
可妖界政權又與凡間不同,它是完全建立在強權和完美之上的。
自創世以來就由慕青獨攬大權,可即便如此,仍一直隱藏和壓抑著太多勾心鬥角的暗鬥。
隨著妖界妖神妖仙數量日益增加,此勢更加盛起。慕青才逝去短短幾日,到頭來竟隻有扶搖一人還在擁護與懷念著慕青。
若扶搖與他無養育之恩,他的這把柴刀也定會架在扶搖脖上,那個時候,扶搖能不顧及族群性命與他相抗麽?
妖界高層就是這般虛情假意。
而主殿那恢弘磅礴的高台之下,有無數隻隱形的手想將你拉下。
這條路,崎嶇坎坷。
對於毫無根基聲望,僅憑慕青私生血脈的姮以汐來說,會比任何一個妖神、妖仙、各族高層都難。
何況姮以汐還是一個不太完美的繼承者,而且妖界從未有過世襲的說法,甚至慕青到死,都沒有親口對外宣布過,婉婉是他的妻,姮以汐是他的兒。
扶修將姮以汐拉進黑暗屋中,關上門後更是一點光亮都沒有。
姮以汐剛要喚蝶開燈,卻被扶修一把製止了。
姮以汐看著扶修溫熱的大手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腕,這帶著些強勢的下壓,她愈感扶修心事沉重,便問道:“怎了?”
“以汐,控製青丘狐族這法子不可再用。”扶修聲線低沉,他鬆開了姮以汐的手腕,緩緩朝裏屋走去。
幽藍的蝶光裏,是扶修失落的背影,那一貫霍然的嫣紅如今卻裹上了一層孤獨的寂寥冰霜。
在熒光中跳動的塵埃間,這即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揪起了姮以汐封印了太多年的心。
她快步跑了上去,拉住了那襲紅氅,從身後環住了扶修的腰,額首貼在這寬大的肩背上。
聲音憂愁,輕緩。
“對不起,我一直都知道,你隻想過那閑雲野鶴的日子,可為了我的權欲,甘願做這籠中鳥,架上鷹。”
藍蝶裹挾著幽光帶走扶修眼邃下的陰影,他伸手取下櫃上的軟膏,拉過姮以汐環著他的手轉過身,低身撫去姮以汐眼角的潤珠,輕緩地將軟膏塗抹在姮以汐脖上的抓痕。
軟膏剛促到皮膚時,有些刺激的疼痛,但很快便被冰涼帶過。
“這條路不比你在人界吃的苦少。”扶修收起軟膏,用紙巾擦去還粘著軟膏的指尖,緩緩道。
姮以汐淺淺道:“但隻要有你陪著我走,怎都不會比人界時苦。”
扶修張開了手,指尖潛入姮以汐的銀發間,拉進後,將下巴輕抵在姮以汐的腦袋上,柔聲問道:“這條路是你想走的嗎?”
“恩。”姮以汐揪緊了扶修的衣袖,抬眼肯定道。
“既然是大人想要的,那便就是我所想要的……”扶修頓時哽住了聲,半響後才繼續道:“但以汐,答應我,別再一意孤行了。你若出了事,你想改變和保護的這一切,都將不複存在。”
“你這是在拿我的命來威脅我自己嗎?”
姮以汐有些驚訝於扶修的這般悲觀,這可一點不像本來的他。突然間,她好像理解了慕青那般對待婉婉是為何。
這叫人麵目全非的虛無情感,又給人帶來了什麽呢?
卑微與軟肋?
又或是寄托與希望吧。
扶修低聲道:“花境被你這樣不知收斂地消耗,在下遲早有一天要被大人給掏空了。”
“那青丘確實是有些遠了……”姮以汐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我也是有些累了。”
輕地,慢地,扶修抬起了姮以汐的臉。
在昏暗的光線下,俯身,將溫熱的唇覆上,細細地在她的唇上輾轉。
一時間,姮以汐被混著淡淡甘甜的香氣填滿,她清晰地感受著扶修緩而深長的呼吸,仿佛時間被靜止了一般。
安靜的屋內,隻剩下他的清香,她的柔軟。
扶修溫柔的舌逐漸貪婪地潛入口中,吸吮著這片濕潤的柔軟,索取著每一個角落。
這越發暴雨般的親吻令姮以汐有些措手不及,香薰在纏綿的舌間摩挲,一時,她的腦海被深吻堵得一片空白,隻是順從地閉上了眼睛,仿佛一切都變得理所當然。
寬而長的指尖順著銀發滑下,那不安分的手悄然解去姮以汐的腰帶,一瞬間,姮以汐還來不及準備,外裳就被扶修明目張膽地脫去。
唇,順著下巴抿過紅潤的耳根,避開纖長脖頸上的傷痕,劃過柔媚的一字鎖骨。
這實在勾人的觸感,刺激著姮以汐每一根敏感的神經。
就在這根弦即將崩斷的時刻,姮以汐清醒地睜開了眼,她將手架在扶修正環著她的雙臂上,輕輕推開些許。
姮以汐道:“你不是被掏空了嗎?”
還沉靜在其中的扶修沒有立馬開口,隻是直起了身,用那滿是柔情的紅眸,緊緊注視著姮以汐的眼睛。
許久後,淺淺勾起嘴角,道:“這點力氣還是有的。”
這都是些什麽虎狼之詞,換作以前,扶修定會被姮以汐削成渣。
在扶修寬大的懷中,姮以汐低下了頭,靦腆地避開了扶修這將她整個心思都包裹住的強烈目光。
姮以汐的這一舉動,促使扶修得寸進尺地將她橫抱起來。
再次四目相對間,扶修淺然地在姮以汐額心輕輕一吻,後曖昧朦朧道:“大人,在下可等了您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