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借刀殺之2.0.8

字數:7945   加入書籤

A+A-




    趙府又亂了天。

    可這一次,趙老爺子提著那戒鞭,卻連該責的人也見不到。

    長房夫人顫著手,反複看著這封信,緊握著夾於信中的幾片金葉,哭得歇斯底裏。

    江北侯府,潤澤按著原來的折痕將信折回了信封中。

    他自嘲地仰天長歎,可終究還是收了怨憤,隻得暗暗將信藏好,小心取出婉婉的生辰貼,坐在椅上看了又看。

    他將最好的年華獻給這才剛穩固的朝堂,當動蕩的北方喘了息,他終於有空回京迎娶佳偶時,卻發現一切都恍然如夢。

    潤澤穿過大雪紛飛的長廊,推開了父親的正殿。

    一語退婚,即成全婉婉,更為留個體麵。

    “荒唐!”侯爺吼道。

    “孩兒心意已決,還望父親諒解。”潤澤跪於正殿,抬頭直視著侯爺,一字一句道。

    “你可知,當初有多少權貴千金來府上問親,而為父又替你回絕了多少人情!你說你定要取那趙府的千金,為父看趙家雖高攀我侯府,但那嫡女也算得上是生得水靈,溫婉得體,與你相配。你現在說退婚就退婚,荒唐至極!”

    “小時終是小時,父親為孩兒另擇佳偶便是。”說完,潤澤便起了身,頭也沒回地離開了主殿。

    另擇佳偶,談何容易。

    這漫漫應天府終是容不下他馳騁沙場的鐵騎。

    當初春雪化,當城門大開,潤澤率大軍離開了這座感傷的皇城。

    踏過秦皇河畔時,與一紅衣男子相視,此男子好看得令他想起,當初婉婉謠言四起時,所說的庶舅。

    頓然,他下了馬,朝秦淮河走去。

    可當他靠近,卻發現紅衣男子不知何時沒了蹤跡。

    做為人界界長,若憐還是沒事得在這繁華的皇城逛上一逛。

    聽說最近有人看見那寄生賊溜進了江南,憂此妖長居於這繁城,若憐那逛得可真夠仔細的,小到郊區的破爛荒地,都得翻個幾尺。

    可她沒抓到該抓的寄生賊,倒是碰上了她怎也不想碰上的……慕青。

    雖同為界主,但慕青這祖宗可與她和閻冥不同。

    沒辦法,碰上了,就得硬著頭皮道聲好。

    若憐笑得可真是客氣極了,聲音也是難得的溫和,一點沒扶修所吐槽的潑婦般。

    “慕青大人,來我人界怎不與若憐說聲,一時半會的,這寒城都沒準備些什麽好東西招待大人呢。”

    本以為,慕青該像幾百年前那樣,隻是在街上為她止個幾秒步,然後一聲“嗯”後走開。

    但她怎也想不到……

    慕青!真的!會!跟她!要!東西!

    而且這要的東西,可一點不客氣。

    “嗯?慕青大人這是打算長居若憐這小破界?”

    “就那座。”慕青指著東南方那群山脈,繼續道:“府邸建於山腰天湖邊,坐北朝南,給你三天時間。”

    若憐狠狠地咬了一下後槽牙:他奶奶的,要一座山不夠,還要包建一府邸!

    這些億年妖,不是弄得滿城風雨的寄生賊,就是這恃才傲物的霸主,真心是伺候不來。

    為了人界子民的幸福生活,若憐還得表現得十分歡喜地點頭答應,“難得慕青大人能看上我這小破界的一座小破山,府邸自然是會用上最高級別的工匠,別說三天了,明天就保證您就能住上!”

    “簡單就好,我不喜歡被人打擾。”慕青打斷了若憐滿是滑油的嘴,淡淡道。

    “好說好說,您神境一開,誰進得去咧。”

    慕青看了眼這熱鬧的街市,問道:“近日可有見過扶修?”

    若憐一愣,心兒又提了一下,連忙搖頭道:“沒沒沒,若憐也正找這花妖呢!”

    “還有,撤出江城南北所有道士、鬼官。”

    “好……好的。”

    慕青強調道:“包括你。”

    “好的呢,慕青大人。”若憐笑得心裏頭淚直流。

    待若憐與若幹跟班小道士禦劍遠去後,慕青才轉身朝不遠處的客棧走去。

    屋內的婉婉,額頭頂著一濕帕,她睡得昏沉,眉頭緊鎖。

    店家按著慕青的要求,將藥煮好端來,就慕青這傲然的氣質,把整個客棧的住客都給清空了,小破店老板也一句話不敢多吭,生怕惹了這不知哪兒來的主。

    不過,也主要是他給的錢太多了!

    與婉婉一起的慕青,給了芍白太多不可思議。

    養尊處優的他又何曾照顧過他人,即便由他一手撿拾的扶修,或是妖界命脈古月,他也是托於扶搖,絕不親力親為。

    一貫獨大的慕青,從來都不懂什麽是人情世故。

    從一開始就是金字塔頂峰的他,最可笑的是,想吃苦還得自己去創造。

    在他漫長的億年妖生中,從未經曆過束手無措和走投無路,就別說憐香惜玉這種更為深層的情感。

    初戀,都是用來成長的。

    隻是這段成長,要了婉婉的命,也要了慕青的命。

    那時候答應幫婉婉保胎的芍白,並沒有想到那麽多。

    一聲“狐仙大人”,他就真以為自己是那無所不能的“神仙”了。

    可當潤澤,那可憐的癡情的凡人,連夜快馬奔赴青丘在人界的山角時,他才恍然醒悟。

    他,大錯特錯了。

    半妖條例,這個由慕青親自提出的禁令,是底線更是挑釁。

    區區凡界女子,又何德何能在一碗又一碗避子湯下,仍能保下腹中的半妖。

    從眼能見、風中尋,到如今的瞞胎、躲藏,慕青一而再再而三的隱忍,終是在絕望中爆發了。

    從開顱拷問,到血洗趙府,令芍白記憶尤深的,除弑妻外,還屬世子暴斃。

    那晚,慕青似乎是故意不開結界的,或許是想引他入局,又或許是想逼婉婉現身。

    慕青像在妖界主殿時的審視姿態,坐在潤澤房中,盯著已被他如五馬分屍般掛在懸梁上的人。

    鮮紅的血,順著梁柱滴落在地上。

    不過是個凡人,大可不必用如此酷刑逼問婉婉去處,相比趙府全家上下的幹淨利落,慕青對於潤澤,卻偏偏要這般殘忍。

    慕青撿起從潤澤袖中掉出的白帕,這繡著蝶、他再熟悉不過的白帕,一時間促使殺氣更加凝重。

    斷四肢經脈的放血,已經滿足不了他幾近暴虐的狂躁,萬根如繡花針般的劍雨,狠而準地釘入這具脆弱的凡體。

    神境時刻清晰地提著潤澤的意識,那喪心病狂的□□,肝腸寸斷的撕裂,在一句又一句嘴硬下,堅持了一整個被淩遲的夜晚。

    在如此殘暴的血腥下,婉婉現了身。

    那是潤澤在人世的最後一句話,同趙老爺子和長房夫人一樣。

    “婉婉,快跑。”

    婉婉作為那個時期的凡界女子,根本無法接受一生無子,也完全理解不了,慕青為了一個孩子能如此濫殺。

    她跪倒在這流滿一地血的屋子,看著她曾經那般奮不顧身所追尋的男人,任何求饒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慕青高高在上地坐在那,盯著她,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初見的炎夏湖畔。

    時隔兩年多,慕青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孩子呢?”

    房梁上渾身是釘的潤澤還不斷滴著血,婉婉顫著身,忍著心絞般的疼,不斷哀求著,“慕青……放了他,我求你放了他!”

    婉婉從未直呼過慕青本名,這又再次踐踏了慕青過於自我的尊嚴,他狠狠地抓起婉婉的下顎,讓她清晰地看著房梁之上的潤澤,厲聲道:“孩子呢!”

    “這件事跟潤澤沒關係,放了他……”可婉婉始終不回應孩子的事。

    慕青用那染血的白帕為婉婉擦去眼角的淚,摘下她發上的蝶簪,低沉道:“這簪是方便你隨意走動,而不是讓你用來躲我的。”

    “婉婉錯了,婉婉知錯了……放了潤澤好不好?”婉婉一句又一句的“潤澤”,將慕青刺得麵目全非。

    指尖將婉婉的下顎摁出深紅,慕青自嘲地冷笑道:“既然感情這麽好,當初又何必多此一舉來找我?趙姮娥,我最後問你一遍,孩子呢?”

    婉婉含淚搖著頭,“為什麽?那可是你的孩子啊!”

    “就因為是我的孩子,才該死!”

    話落,懸梁之上的血肉,被瞬間分了屍,四肢與頭顱還掛在枷鎖之中,而身體,被六枚錐釘死死釘在了後牆。

    被開了冥眼的她,不但要眼睜睜看著這凡胎□□被暴斃的場麵,還要看著潤澤的一縷殘魂,如青煙般灰飛煙滅。

    “不……不!不——!”

    婉婉用盡渾身解數將這捏著她下顎的手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待慕青實在忍受不了鬆開手時,婉婉咬牙奪過那蝶簪。

    可當簪尖對準慕青的脖側,刺破皮表時,滲出的那一滴血,就足以令她軟了手。

    未經許可,婉婉又何德何能能要了慕青這一滴血?

    顯然,他對婉婉根本就沒有絲毫防備,也完全想不到她會有這般的勇氣。

    對慕青來說,這是一種極具警醒意識的挑釁。

    他起了身,將婉婉往侯府門外拖。

    府外,暗巷處,皎月下,站著一兩歲女童,她用那雙幽藍的眼眸,正直勾勾地盯著慕青。

    那審訊般的眼神,同慕青簡直如出一轍。

    見到女兒的婉婉,再也繃不住地掙紮著,或許是作為母親的剛強,她狠狠地一口將慕青的手腕咬破。

    就在栗寒嶺的封台即將顯現時,慕青急忙鬆開手,止住了自己的腕血。

    這一刻,多疑的慕青再也無法不多想。

    如此繁多的巧合,很難不叫人懷疑。

    從哪裏開始的,就在哪裏埋葬,這便是有始有終。

    又是在這飄著茶香的山間,慕青給了婉婉最後一次機會。

    “要麽她死,要麽你跟她一起死。”

    可婉婉始終緊緊護著孩子,看他的眼神裏隻剩仇恨。

    這再也不是最初的那個婉婉了。

    或許是由於年齡過小,婉婉懷裏的孩子根本控製不了體內強大的妖血,她從頭到尾冷漠的表情,將慕青盯得入骨。

    婉婉到死都要護著的孩子,在看著婉婉閉上眼的那一刻,淡定地看著屍骨已涼的她,問道:“娘,是爹爹嗎?”

    見婉婉沒有回應,又望向慕青,裝傻道:

    “爹爹,娘呢?”

    這奶聲奶氣的兩句話,促使已殺瘋的慕青停下了手中的最後一枚錐釘,他低頭細看著這孩子。

    兩歲小兒表現出的強烈生存,令芍白震撼。

    始終旁觀的他,甚至不如這爾等凡人。

    這就是人界的至親骨肉之情嗎?

    作為群族的他都不懂,又怎能叫貴為獨族的慕青懂呢?

    虎毒不食子,對於獨族來說,根本不存在。

    所謂獨族,那就定是,相殘與獨存。

    芍白作為自始至終的始作俑者,終在慕青死去的那一刻,高枕無憂了。

    當心境散去,芍白看見的還是那雙製裁了他整個妖生的藍眸。

    已將芍白看透的姮以汐,舒心地笑了。

    她道:“芍白大人,這青丘,您恐怕是隱居不了了。”

    “界主大人,跟扶修過二人世界不好麽?”芍白苦笑著。

    姮以汐起了身,推開皮草間的門,“扶搖終究是慕青的人,留不得。”

    “可那是將扶修養大的族母。”

    “所以,我要你長居妖殿。”姮以汐緩緩摸著手中柔軟的雪狐皮毛,道。

    芍白歎了一口氣,瑟瑟發抖道:“界主想做好人我懂,但我也怕被扶修拔騰、斬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