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亦如屈子夢入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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遐延目光灼灼,堅毅的麵孔透露著一股與實際年齡不符合的成熟,這也讓仲浦先生第一次正視遐延的想法。
仲浦先生手裏的一杯酒,長時間的舉在半空中,久久未能落下,終於意識到孩子長大了。
可是麵對兩個兒子,仲浦先生竟然從回憶裏麵找不出絲毫與之相處的快樂時光。
除了吵架,慪氣,以及遐延質問的眼光以外,竟無一絲溫馨,一絲疼愛。
“但願不要住進來吧!”仲浦先生說完,一飲而盡。
“仲浦,孩子們有自己的想法很好,我們應該給予支持和鼓勵!”孟鄒在一旁安慰道。
仲浦先生沒有搭話,而是一杯接著一杯的喝,急的孟鄒直接搶過杯子,說道:
“夠了,喝多了不舒服。”
然後收掉了桌上的酒,對著兄弟倆吩咐道:“趕緊跟你姨媽把桌子收拾收拾,遐喬泡壺茶來!”
“唉!!”遐喬應聲答道,十幾歲的臉龐洋溢著笑容,今天大概是有史以來,吃的最開心的一頓飯。
君嫚和遐延在收拾著桌子,遐喬樂嗬嗬的去泡茶,不一會兒就提著一壺剛沏好的茶前來,下意識說道:
“白沙先生,孟鄒叔叔,父親,用茶!”
遐喬的這一聲“父親”惹得遐延遞過去一個白眼,打趣說道:
“有的吃,這麽快就忘了!”
“哥,我沒有!”遐喬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說完趕緊捂住嘴。
這一憨憨的舉動惹得眾人發笑,也讓仲浦先生的眼睛不由得眨了眨,嘴角微微抽動,卻是什麽也沒說出口。
待收拾完,遐延攜遐喬彎腰行禮道:
“孟鄒叔叔,白沙先生,程仲浦先生,我們先走了!”
“仲浦,別生氣,孩子嘛,就這樣!!”孟鄒待兄弟倆走後,笑著安慰道。
然而,仲浦先生哪會為這點事生氣,隻是心裏沒來由的有些擔心,因為遐延和遐喬離吳稚輝走的太近了。
吳程倆家是世交,因此仲浦先生對吳稚輝的為人很是清楚,此人絕非是什麽善人,隻是善於偽裝。
此番讓兄弟倆一起去首都,一是想盡一盡父親之責任,另一方麵則是想切斷兄弟倆與之聯係。
“我是擔心這倆孩子,與吳稚輝走的太近,這人我太了解了,反複無常之小人!”仲浦先生深吸一口氣,滿滿的都是擔憂。
“吳稚輝此人風評還行啊?”孟鄒卻是疑問道。
因為在世人的印象裏,吳稚輝的形象一直以敢說話,真性情著稱,乃是公認的誰都敢罵,在罵人這一塊,更是與太炎先生能相提並論。
而且其還是著名的1911大事件的元老,一直以來致力於宣揚教育和科學,與孑民先生等創建了法華教育會,資助華夏學生前去琺國求學。
“知其麵,不知其心而已!”仲浦先生吹著熱茶上的熱氣,眼神犀利,侃侃而談說道:
“從一件事就能看出其人品如何,他與湯皖之,錢玄的老師——太炎先生的恩怨。”
這就是著名的《蘇報》案,1902年,意氣風發的孑民先生在滬市創辦愛國學社,準備組織人手寫文章,鼓吹反清廷言論。
從曰本流亡而回來的太炎先生,吳稚輝相繼來投,還有兩個名士則是章士釗先生與鄒容先生,五個人齊聚一起,準備搞個大事情。
其中有幾篇文章在當時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一篇是鄒容先生的《革命軍》,令兩篇則是太炎先生的《序革命軍》與《駁康師革命書》。
這些言論在當時的清廷看來,簡直無法忍受,大逆不道,於是下令兩江總督督辦,辦案人員為俞明正,為後補道員,即刻緝拿這幾個人。
孑民先生不知道從哪裏搞到了這個小道消息,事先通知了小夥伴們,準備開溜,先避開這個風頭再說,等這陣風頭過去了,回來接著幹大事。
哪知太炎先生就是不走,硬氣的很,當即說道:“勞資之前被抓了七次,這回不過第八次而已,你們走吧,勞資不走了,幹大事的,哪能不流血,前有複生先生,後有我章炳麟,以啟世人。”
見勸不動,孑民先生和章士釗先生隻好先溜走了,準備蟄伏起來,以後接著幹大事。
吳稚輝在太炎先生被抓的前一晚來愛國學社收拾東西,剛好吵醒了睡覺的太炎先生,吳稚輝就問道:“你真不走?”
太炎先生翻個身,搖搖手,不屑道:“小事而已,你走吧!”
第二天一大早,太炎先生去街上買了早餐,把大門打開,從容的在愛國學社裏吃早餐,見到俞明正帶人來抓,於是擦擦嘴,蔑視道:
“早就等著了,來抓吧!”
其實與太炎先生說好一起慷慨就義的還有鄒容先生,然而此時的鄒容先生年歲尚小,事了臨頭,思緒混亂之下從後門溜走了。
被請去喝茶的太炎先生,後來寫了一封信給鄒容,意思是,說好的一起進去喝茶享受,結果半道你先溜了,獨留我一個人喝茶享受,豈不是置我於不仁不義之地。
然後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解鄒容不要害怕,來與我一起喝茶享受,這便是有名的“馳書勸之”。
要說鄒容先生也是頭鐵,年輕氣盛,收到信件的第二天,就自行投案,進去與太炎先生一起喝茶享受。
本來,這件事也沒什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是就義警示世人,還是選擇暫時蟄伏,以後接著幹,都無可厚非。
壞就壞在,俞明正來抓人之前,曾私下裏與吳稚輝會過麵,為什麽要會麵呢?乃是因為俞明正是吳稚輝至交好友俞大純的父親。
俞明正鄭重告誡威脅吳稚輝,意思是你們的事情犯了,上麵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即刻請你們這幾個人進去喝茶享受,去下麵的河邊旅遊。
說著還掏出了一份喝茶名單,上麵清楚的列舉了孑民先生,章士釗先生,太炎先生,鄒容先生和吳稚輝。
然後又說道:現在念在你跟我兒子有交情的份上,如實供出你們幹大事的過程,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你走。
意識到事情嚴重的吳稚輝,當場就反水,指著太炎先生和鄒容先生的名字就說道:
“文章都是他們倆寫的,是主犯,跟我們其他人沒關係!”
要說這件事到了太炎先生和鄒容先生被請進去喝茶享受,也就算到此告一段落了。
哪知吳稚輝在後麵探監的時候,當著太炎先生和鄒容先生的麵,把這件事清清楚楚的說了出來。
意思是,實在對不起,事情搞得太大了,隻能把你們倆個推出去頂鍋,不然我們其他人也要陪你們喝茶享受。
太炎先生因此在裏麵喝茶享受了快3年,鄒容先生運氣不好,生病,下去旅遊了。
人一出來後,脾氣火爆的太炎先生就立刻寫文章,噴吳稚輝,把事情的全部過程寫出來,發表早報紙上。
而此時的吳稚輝還在琺國,看到文章後氣炸了,心想你章炳麟怎麽回事,當時情況緊急,隻能斷尾求生,何況還當麵向你解釋了。
於是,吳稚輝也開始寫文章,反駁太炎先生,倆人在報紙上互噴,新賬舊賬,陳芝麻爛穀子,孰是孰非也不知,最後開始人身攻擊,問候親人祖宗。
此事,在當時引起了輿論的一片嘩然,然而婆說婆有理,公說公有理,再加上唯一的目擊證人鄒容先生下去旅遊了,也就不了了之。
這件事情的內幕,仲浦先生是知道實情的,乃是通過孑民先生知曉的,因此對吳稚輝此人印象很差,對遐延和遐喬很是擔心。
白沙先生和孟鄒聽完後,都陷入了沉思中,起先不知道內情的他們覺得吳稚輝此人風評還行,沒想到光鮮亮麗之下,竟然是這樣的人,一時擔心起來。
“仲浦,要不讓倆孩子隨你去首都吧,也放心點!”孟鄒建議道。
“遐延還好一點,特別是遐喬,才十五歲,我還聽聞吳稚輝在搞無正府主義,怕是要影響這倆孩子。”白沙先生一臉擔憂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