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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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瀨名?”和瀨名氏貞聊完後,今川氏元屏退了旁人,把目光投向瀨名氏俊,“這幾天來把我們的動向都如實匯報給我三哥和你外祖父了嗎?”
“前麵幾天都有,今天還沒有。”瀨名氏俊同樣小心地壓低聲音,非常不安地道,“殿下…大澤家的事情該如何處理?大澤家的堀江城身處敵後,若是被知曉已經跟隨了我們,必然會招致滅頂之災。”
“但如果不能給出足夠的信息,你又該如何取信於人?”今川氏元反問了一句。
“但如果如實交代的話,大澤公子的家人就會麵臨危險了…在下怎麽能為了救自己的家人,就將忠義之士的家人往火坑裏推呢?在下不想讓大澤公子也承受在下所承受的痛苦了。”瀨名氏俊低下頭去,非常誠懇地低聲道,“無論如何也不能如此行事。”
“那你就裝不知道此事吧,反正這件事情也算是最高機密。取信的話…”今川氏元猶豫了幾下後,向瀨名氏俊道,“你就告訴他們,此役我老師雪齋大師和母上尼禦台都沒來,駿河也一個兵的援軍都沒有。”
“此等軍事機密豈可泄露?”瀨名氏貞剛要開口打斷,今川氏元卻是靈機一動。
“我老師說,我三哥才華橫溢,也最是容易傲慢輕敵。若讓他知道我這裏的真實情況,說不定會更加輕敵,這不是有利於我們破敵嗎?這樣的話,瀨名既沒撒謊,又可有利於我方,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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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遠江國引馬城天守閣。
“太原雪齋沒來,壽桂尼沒來,駿河一個兵沒派,目前獻上人質的也隻有新野家。”今川良真讀著瀨名氏俊送來的情報。
“請殿下放心,這些與我們偵查所得一致,瀨名氏俊想必是可靠。”飯尾乘連翻看著忍者送回的奏報,“從駿河到掛川的官道的確再無軍隊來往,而昨天我們的忍者還在蒲原城一帶發現了太原雪齋的行蹤。之前他提供的軍事部署也詳細而周密,雖然我們的忍者沒辦法進入掛川城核實,但是從高天神城、二俁城和社山城部隊調動的情況來推算,顯然也是無誤。如果不是真實情報,他是不可能捏造得如此貼合的。”
“那孩子我從小看著的,溫柔而重感情,優柔寡斷,和冷血根本沾不上邊。”堀越貞基對自己的外孫更是了如指掌,“看到母親被扣,又收到母親的手指,想必是坐不住的。”
“既然如此,就按照計劃繼續行事。”今川良真眼角閃過一抹凶光,“把敵人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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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五年(1536)4月9日上午,軍事評定會議再次與掛川城天守閣內召開。和幾天前相比,會議的氣氛嚴肅了不少,因為目前的局麵並沒有想象中樂觀。除了新野家和大澤家,再沒有其他豪族和國人願意送來人質了。
“拖延對我方不利,我們應該去進攻引馬城。”鬆井貞宗一直是主動進攻的積極倡導者,“現在今川良真初來乍到,根基不穩,依靠的全是遠江豪族的支持。隻要我們大勝他一仗,那些支持者自然樹倒猢猻散,遠江也就可以平定了。但若是讓他站穩腳跟,得以培植自己的勢力,那就麻煩多了。”
“但是我方人數有限。”上一場蒲原之戰是今川氏元的初陣,也是他所經曆的唯一一次合戰,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影響——兵力優勢的情況下對方幾乎毫無反抗之力就被太原雪齋殲滅了,“還要主動進攻,恐怕不妥吧。”
“嘛,殿下啊,我們2500人,他們3000人,差距也沒有多大,完全是可以一戰的。”朝比奈泰能大大咧咧地開口道,“再說了,您是堂堂正牌家督來平叛的,結果被叛賊嚇得躲在掛川城裏不敢動彈,成何體統?之所以沒有多少豪族願意過來投效,可能也是見您主動示弱,所以才選擇觀望形勢的吧。咱們作為平叛者自己都沒底氣進攻,憑什麽叫其他人加入我們啊?”
“備中守說的是…”今川氏元沉吟了一下,但還是有些猶豫。朝比奈泰能盯著今川氏元的臉色看了一會兒,隨後便打了聲酒嗝,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今川氏元的身前,雙手就往桌案上一撐,這無禮的態度可把大家給嚇壞了,索性隨和的今川氏元沒有生氣,隻是問道“備中守這是何故?”
“在下可就直說啦,忠言逆耳,殿下聽了勿怪。”朝比奈泰能扶著桌子,身體前傾著向今川氏元道,“殿下您幾天是不是過得有些太安逸了點?待在這安全的堅城掛川城裏,就忘記了亂世的凶惡和危險了嗎?是不是感覺回到了寺裏的日子,又可以每日悠閑自在地吟詩作對了?”
今川氏元被朝比奈泰能說的臉色一紅——的確如此,他這幾天卻是有些懈怠了。
“看起來您還沒完全弄明白現在的情況啊。估計您也是大勝一場,覺得內戰已經是十拿九穩,才這麽不思進取的吧。但在下和您說啊,眼下局麵的危機程度,和您當日狼狽地進朝比奈家府邸求援時刻差不多啊。稍有不慎,今川家也好,您也好,都要麵臨滅頂之災啊。”
今川氏元被朝比奈泰能嘴裏的酒氣嗆得不輕,但還是保持著聽人說話時的禮節——而且朝比奈泰能的話也確實引起了他的注意——局麵真的有惡劣到這個程度嗎?
“在下並非危言聳聽,杞人憂天。正如鬆井殿下剛才所說,我們來平叛的就應該速戰速決,不宜拖延。若是讓今川良真站穩了腳跟,他就能在遠江和我們形成割據,甚至進一步侵吞遠江。遠江有25萬石的領土,但駿河卻隻有15萬石。雖然駿河的人口和富庶程度都與遠江不相上下,但那也是建立在駿河發達的海陸商貿的前提下。”
“之前駿河西部是自家的遠江、殘破的三河、同樣重視商貿的尾張,東邊是同盟的北條,東海道的商路才能暢通無阻。如今北條家已經與我們決裂,若是遠江再給叛軍奪取,那這條東海道商路就注定要陷入連年戰亂裏去了,還要多少商人願意走這條路?駿河稅收一旦大減,哪裏還比得上遠江的地大物博?更別提現在駿河東部的三分之一已經被北條家吞下了。”
“平亂失敗就意味著失去遠江,失去遠江意味著今川家實力一落千丈,不僅再也無法和50萬石的相模北條抗衡,連占據了遠江的今川良真也比不過。到了那時,在東西夾擊下,今川家滅亡不過是早晚的事情。”朝比奈泰能說罷,便長身而起,居高臨下地望著今川氏元,“殿下還沒有感受到危機感嗎?這場戰鬥的成敗可能直接決定今川家的命運。在下鬥膽進言,您應該拿出當日裏絕地求生的戰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安逸地浪費時間。”
“備中守良言著實逆耳,但我明白了。”今川氏元苦笑著用折扇翹著自己的腦袋,朝比奈泰能這才滿意地坐回了座位上去。
“既然如此,我們就主動出兵引馬城,打出平定叛亂、為先主報仇的旗號。大義本就在我方,等豪族們看到我們主動進軍後,想必就會爭相來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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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五年(1536)4月10日上午,平叛軍從掛川城、社山城、二俁城等地出發西進,總兵力2500人,目標直指遠江國引馬城。平叛軍打出了“討伐弑主逆賊”的旗號,一路上陸續不斷有豪族加入。孕石家、久野家,乃至於井伊家、天野家都先後獻上人質,率軍前來投奔。平叛大軍也走走停停,等待這些豪族的到來。平叛軍的總兵力,很快就上漲到了4000人。
在馬上向後望去,隻見筆直寬敞的官道上滿是人,向後蔓延了數裏。軍隊們以五顏六色的靠旗為區分,匯聚成一個又一個的圈子,中央簇擁著的便是馬印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家督和其他騎馬武士們,外圍的則是打著靠旗的武士和足輕,後麵跟著的就是作為輔兵被征調過來的民夫們,他們扛著、推著大軍所需的盔甲軍械、帳篷棉被、食物作料、斧頭鏟子。
“沒想到真的一出兵就能獲得這麽多的支持。”早阪奈央隨侍在今川氏元身旁,回望著人山人海的隊伍,不由得感慨道。
“我說了,大義在我方,誰不想為主報仇?”今川氏元自信地笑著,看著那麵白底黑字的大旗,“這麵‘討伐弑主逆賊’,甚至比赤鳥馬印還有威力啊。”
不過在天文五年(1536)4月13日,作為先鋒部隊的朝比奈備在行進到掛川城與引馬城中間的天龍川後,卻忽然在東岸停了下來。今川氏元不明所以,便策馬向前找朝比奈泰能詢問。
“之前瀨名氏的公子已經把我軍的底細都透露給今川良真了吧。”朝比奈泰能雖然依舊如醉鬼般昏昏沉沉的,但腦袋卻是很清醒,“駿河一個援軍都沒來,雪齋大師和尼禦台也不在。”
“確實如此。”
“而我們大軍的動向、兵力和部署,瀨名氏的公子也都如實告知了今川良真,他們現在應該對我們的一切了如指掌。”
“沒錯。”
“這些遠江豪族沾親帶故,雖然加入了我們的軍隊,但指望他們真的為我們竭力奮戰是不可能的。到頭來,我們真正的戰力也和叛軍相差不多。考慮叛軍不少來自三河,必然不願意被圍在引馬城裏。換而言之,他們可能會尋求一戰。”朝比奈泰能伸出手來,比起大拇指,隨後反過來向下,指向從身前流過的天龍川,“而最好的野戰地點就是這裏,天龍川。趁我們大軍半渡,襲擊我們。”
“有派出探馬去偵察嗎?”今川氏元看向天龍川對岸幾處可以輔兵的森林和丘陵,
“被敵人的探馬和忍者阻礙了,而且遇到的抵抗很頑強。沒有軍隊掩護的話,我們的探馬可能難以再進。”朝比奈泰能望著遠處隱隱可見的引馬城的輪廓,“引馬城距此不過15裏,半個多時辰的路。一旦我們開始渡河,敵人可能就會出兵了吧。”
“在此紮營吧,殿下。”朝比奈泰能看了眼天色,“明天先派先遣隊過河,站穩腳跟後再做打算。”
不過在入夜後,局勢卻突然大變,營地內的氣氛也驟然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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