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掛川(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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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鬼了……”
    此時,旗本第三備的指揮官淺井政敏麵對著眼前那詭異的陣勢,不由得一遍遍抱怨著。
    今川良真的旗本隊列出了非常密集的陣型——淺井政敏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密集的隊列,簡直就像是排隊領救濟糧的難民一樣。而且他們沒有配備昂貴而鋒利的武士刀,反倒是人手一把長槍——這種隻有沒錢置備行頭的足輕才會用的武器,今川良真怎麽會用他來裝備旗本隊呢?當真窮得什麽都不剩了嗎?
    可就是這些叫花子般的旗本隊,剛剛爆發出的戰鬥力,卻幾乎駭人——旗本第三備此刻都已經停下了進攻,心有餘悸地看著那片長槍林——和死在長槍林前的十幾個己方旗本。
    淺井政敏剛遇到這支旗本隊時,還將他們誤認成了奧平備的部隊——因為窮到隻剩長槍的備隊一看就是三河來的。於是他立刻揮師迎上,打算拉近與這支旗本隊間的距離後展開白刃戰——他的判斷沒有錯。長槍兵雖然因為武器更長能夠先一步發動攻擊,而且因為長槍直刺的攻擊方式,可以排出更密集的隊列。但是一旦被持刀的士兵近身了,長槍就隻能當棍子用了,一場單方麵的屠殺也將開始。所以長槍隊裏往往需要配備相當數量的刀盾手,用來掩護長槍兵免受近身的突擊——但今川良真的旗本隊裏並沒有配備這類兵種。
    就在淺井政敏向他想象中的魚腩部隊發起衝鋒時,變故卻突然發生了。隨著幾聲口令,麵前的那支長槍隊幾乎整齊劃一地同時突刺,密不透風的陣列裏捅出了同樣密不透風的長槍,幾乎如毒蛇吐信般讓衝在最前麵的十幾個旗本瞬間被亂槍捅死。淺井政敏自己都好懸中招,左格右擋才退了回來。身後的部隊看著那血淋淋的場麵,一個個都停下了腳步。
    “怎麽辦到這麽整齊的……”淺井政敏目瞪口呆地看著今川良真的旗本隊隨著幾聲命令後再次整齊地收槍而立,幾十上百的士兵卻宛如一個人一樣整齊。
    就在淺井政敏愕然的時候,旗本第二備的一隊士兵繞到了今川良真旗本隊的南邊,打算襲擊長槍林致命的側翼——和使用刀劍的靈活士兵不一樣,戰陣長槍笨拙得很,想要臨陣調動可謂是難上加難。一旦被摸到側翼,基本就宣告戰鬥結束了。
    然而——
    “第五至第十列,全體都有——向右轉!”
    隨著一聲口令響起,今川良真旗本隊的右半邊部隊就仿佛從主軍裏切下來了一樣,所有士兵抱住長槍指向天空,隨後腳底下步子一轉,半邊的部隊就毫不拖泥帶水地轉向了南方。衝過來的那一小隊士兵目瞪口呆——他們接觸過的戰陣調整,最多就是把一支部隊作為整體,亂哄哄地引向另一邊再列陣,像這種幹淨利落地以單兵為單位的三麵轉法對他們而言簡直是聞所未聞。在戰場上貿然下達這種命令,可是極容易引起部隊混亂崩潰的啊!
    “快停下!別上了!”淺井政敏看到今川良真的旗本隊落下了長槍,擺出了剛才的架勢,匆忙大喊,但是已經遲了。
    “預備——刺!”
    隨著口令再次發出,幾十杆長槍齊齊攢刺而出,那隊迂回的士兵們根本格擋不過來,就被亂槍捅死多人——沒有人有機會近身。
    “這……”
    這下子連旗本第二備的士兵也傻了,鬆懈之際竟然給了井伊備反擊的機會。
    “這簡直像是刺蝟一樣,碰不得啊。”淺井政敏一時間想不出解決之法,竟然開始擔心起來,“若是他們轉頭反擊,可該如何是好?”
    ·
    不過就在這時,馬蹄聲卻在身後響起。淺井政敏扭頭去看,才發現今川義元不知何時已經親自策馬來到了陣後。
    “第二備,第三備弓箭手出列集合!”今川義元揚起手中的折扇,大聲下令道。
    看到家督親臨,旗本隊裏的弓箭手們各個不敢怠慢,200弓箭手飛快地來到了今川義元的馬前。
    “第一排蹲,第二排半蹲,對準西方,拉弦,作平射準備!第三排,抬弓上二,拋射準備!順風!”今川義元一邊吩咐弓箭手,一邊對淺井政敏喊道,“淺井,讓你的部隊南北散開!”
    “是!”雖然知道在戰場上貿然讓部隊分作兩半可能會招致嚴重的混亂,甚至無法聚攏部隊,但是淺井政敏還是立刻照辦。他的兵一散開,沒了阻礙的今川良真的旗本隊就踏著整齊的步伐,向著東邊殺來,試圖直接貫穿淺井政敏的部隊,隨後向南席卷第二備的側翼。
    直到他們看到了散開的第三備身後那久等多時的200弓箭手。
    “對付長槍,隻有用箭。”
    今川義元向著今川良真的旗本隊甩了個響指。
    一聲令下後,箭如飛蝗般襲來。由於長槍的重量和長度,長槍手從來都不持盾牌。而長度更長的戰陣長槍也不比刀劍靈活,沒辦法用來撥開羽箭。當麵臨弓箭襲擊時,長槍手就是最無助的兵種,沒有之一。
    這些剛才還在戰鬥裏擊殺了二十多個精銳士兵的旗本們,在亂箭麵前卻是如此脆弱。今川良真的財政捉襟見肘,全靠從今川宗家在遠江領地的庫房內搜刮所得,能招募300士兵就已經是極限,自然沒辦法給他們配備精良的裝甲。如此近距離的齊射,瞬間就射倒了30幾個士兵。
    “快撤!快撤!”看到自己的寶貝旗本如割麥子般毫無還手之力地倒在了羽箭下,今川良真隻覺得心在滴血,高呼著下令手下撤退。
    “馬廻眾,跟我上!”看到今川良真撤了,今川義元毫不猶豫地帶著今川家的馬廻策馬追擊。馬廻眾們都是弓馬嫻熟的精英武士,騎馬射箭自然不在話下。而早阪奈央、吉良瑋成和田沈健太郎三人沒有持弓,便小心翼翼地策馬擋在今川義元身前,以防突然有冷箭襲來。
    今川義元眯著眼睛瞄準了一下,隨後親自彎弓搭箭,對著撤退的今川良真旗本的背部喊道
    “順風,上一,放!”
    又是一輪箭雨襲來,躲避不及的今川良真旗本隊又倒下了8個人。
    “射得好準,這可是在馬背上攻擊移動目標啊!”今川良真的旗本隊們遭遇襲擊後叫苦不迭,顯然沒想到馬弓騎兵的準心有這麽高。
    “調奧平備和井伊備的弓箭手來支援!”今川良真疾呼著求援,可是在奧平備和井伊備的援軍抵達之前,他的旗本隊又挨了兩輪亂箭,才好不容易把今川義元的馬廻眾逼退。
    “難了……”今川良真看著眼前的局勢,心下已經清楚,這仗肯定是敗了。同樣是7000多人打7000多人,2400多戰兵打2400多戰兵,可是自己卻敗成這幅慘樣,每一處戰線都處於下風,被今川義元最終擊潰也隻是時間問題。才一個上午不到,原本誌在必得的一仗就變成大敗虧輸,好不容易積累起的威信估計也要掃地了。
    就在今川良真放棄了反敗為勝,而是思索著該如何把部隊盡可能多地撤回去時,遙遠的子角山上再次燃起了狼煙,而且狼煙的濃度還遠比上一次大——上次狼煙燃起時,倉真川和逆川就同時爆發了大水,把正在渡河的今川良真軍給衝得狼狽不堪。那這次更大的狼煙,又是什麽意思?
    今川良真有些驚恐地環顧戰場,卻沒有見到今川義元的部署有什麽調整。直到身後的部下們或早或晚地開始驚呼,今川良真才扭頭看向了身後的方向。
    在他們的來路上路過的思惟之森裏,忽然殺出了近千人的部隊,其中戰兵數量超過300,而他們的旗號更是今川家裏與朝比奈家齊名的善戰之族的家紋——岡部左三巴。這支生力軍整整等待了一整個上午,始終埋伏在今川良真軍的歸路上,就等著在戰局已定的時候給出致命一擊——今川義元膽敢將自己八分之一的部隊始終置於戰局之外——也說明了他那過人的信心。
    岡部備出現後,整片戰場上的今川良真軍頓時喪失了所有士氣。不等今川良真的命令,各家豪族就已經自行開始脫離戰場,試圖繞過岡部備逃生。但今川良真的主軍位於倉真川和逆川之間,已成甕中捉鱉之勢,無論如何也是躲不掉了。
    “我三哥和他的鐵杆堀越備、井伊備都在這裏,遠江小豪族的主力也在。”今川義元看著被困在中間,走投無路的主軍,終於勝利般地放鬆道,“把他們殲滅了,遠江的叛亂就結束了。”
    “三河幾家豪族的家主也在。”緋村羊羽指向了正拚命想要渡河逃跑的奧平備和戶田備,以及被困在泥沼附近無路可退的吉良備,“抓了他們,三河東南也可以傳檄而定。”
    “讓岡部左京進軍吧。”今川義元示意赤鳥馬印給岡部親綱下令,“圍殲敵人主力,一個都不要放走。”
    就在各條戰線上的今川宗家部隊勢如破竹地準備展開追擊時,變故卻不期而至。隻見遠遠有幾個騎兵從東邊直直地策馬而來,走進了才發現,他們居然都是滿身血跡,身上和坐下馬上都插著幾支羽箭。為首一人,正是太原雪齋的親信忍者土原子經。
    土原子經直直地衝到今川義元的馬前,翻身下馬之際就一下子跪了下去,顫抖地急道,“殿下,不好了,北條家好像和武田家達成停戰協議了,近萬人越過富士川打過來了。雪齋大師躲避不及,沒來得及退入蒲原城裏,此刻已經被圍在河邊的岩砦內了!北條家攻勢凶猛,岩砦又不牢靠,雪齋大師恐怕隻在旦夕之間啊!砦內還有興津備、庵原備、荻備、一宮備、長穀川備和由比備的700多人!在下拚死突圍,來向殿下求援!”
    今川義元一下子怔住了,清醒過來後的下一刻就下達了收兵的命令“全軍停止追擊!遠江叛軍已無戰力,隻留下鬆井備、小笠原備和新野備防守即可。其他的人,全部跟我回援富士川!”
    那古野氏豐自知自己一門眾的身份敏感,自出兵以來就一直謹言慎行,沒有發表過什麽看法,默默地跟在今川義元身邊。可是眼見今川義元真要撤兵,就再也坐不住了,急得匆忙拉住了他的馬韁,“四哥!四哥!如今形勢一片大好,隻要再追哪怕兩個時辰,今川良真就完了,遠江也就平定了啊!三思啊!”
    “那小破岩砦哪擋得住10000人?”今川義元卻是不由分說地甩開了那古野氏豐的手,帶頭策馬向東衝去,“現在分秒必爭,哪敢耽擱兩個時辰?再耽擱下去,那臭老爺子的命怕不是都要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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